日月所耀皆为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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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启航

    永乐七年九月,太仓刘家港,三宝的船队整装待发。道衍亲登宝船,三得三和随行。

    行船一个月,这天风平浪静,随着一阵整齐响亮的号子声,玄字二号船上网起了一只庞然大物。扎了一个月的马步实在枯燥,此时三个师兄弟正在甲板上比试身手,三人先是赤手肉搏,后来三得用剑,三和用棍,三宝始终未用兵器,而且只是以一套平常的小连环手应招,三和三得联手竟然渐渐不支。道衍在一旁观看着,胡不归也拄着刀立在一旁观看着,道衍问:“胡先生如何评价这三个孩子的武艺?”胡不归愣了下,答道:“有少师大人教导,武艺自然是不会错了,三宝的拳法刚中有柔,进退自如,三和的招式虽然大开大合却能做到攻守并重,三得虽然年纪尚幼,剑法也算是当世一流,都是难得的高手啊。”道衍问:“三宝在你的手下能过几个回合?”胡不归笑到:“少师说笑了,三宝师傅的功夫只在我之上,恐怕不用三十回合在下就得落败投降了。”道衍道:“胡大人过谦了。”

    船老大急匆匆赶来,朝道衍施礼:“大人,海里刚才捞起了个奇怪的东西,您赶紧过去看看吧。”三个人跳将出来,各自站好看着道衍,道衍也觉得奇怪,自语道:“奇怪的东西?”随后指使船老大:“走,我们去看看。”

    待赶到的时候,早有一圈人围着看了,原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不过是头龟,只是稍大了些,三个人在它背上又蹦又跳,它依然不愠不恼,缓慢爬着,一圈人都觉得稀奇,笑着看着。有人看见道衍带着三个徒弟到了,都赶紧让出一条路来,那三个在龟背上嬉戏笑着的人也都跳下来站到一旁。眼尖的三和手指给师父:“师傅你看,那龟背上好像是个字啊。”道衍也早看出这龟背上的花纹有些异常,辨别了两眼,低声道:“像是用小篆写的归字。”三和点点头,经师父一说,果然是个归字,他大惊:“若是用小篆刻上去的,那刻字的人很可能是秦人呐,而且这样的个头,这龟岂不是活了一千多年。”师父并未回答,满存心事而去,三和紧随其后,三得多看了两眼,看那龟仿佛也在看他,眼神颇为情切,三得便不敢再看,也追师父去了。

    船老大问三宝:“那,大人,这大家伙该怎么处理?”

    三宝兴趣缺缺,转身离开:“你们自行处理就好了。”

    有人嚷嚷着:“三天都网不到鱼,原来是这个家伙在捣鬼,今天就拿它开开荤。”为了调味餐食,有人专门在船上养殖了白薯和黄豆芽,足以应付没有菜蔬的日子。

    有人应和:“就吃它了,连着几天白薯叶子,吃的我脸都绿了。”

    午饭的时候,师徒四个人一桌,照例是清粥小菜,其他桌上的兄弟们吃的就开心了,大块大块的龟裙肉糊满了嗓子,每个人都咕噜咕噜大口吞咽着顾不上说话。放在甲板上的龟壳被剥的并不彻底,大块的肉还连在上边引得海鸟啄食。师徒几个个喝着自己碗里的清粥,并不为不远处的肉香所动,静静喝了好一会,三和突然放下了碗筷,他喊师父道:“师父你看,那甲板上的海鸟是一种拙鸟,并不善于长途飞行,我们深入大海几千余里,这种地方就不该看见这种鸟才对。”

    道衍想了想,点了点头:“却是如此。”

    三和才继续说道:“附近一定有岛屿,或许我们可以补充一下淡水,食物什么的。”

    第二天早上,太阳缓缓升起,浓雾缓缓散去,一座巍峨高山赫然映入眼帘,山势陡峭,树木丛生,隐约有炊烟飘散,这千里之遥的海上,竟然还有人家,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得摇着三和的袖口,兴高采烈喊道:“二师兄你可真行!”

    道衍一声令下,扬帆转舵,便向那山直直驶去,行驶至夜幕,山势朦胧近在眼前,却始终没能靠岸。又一日清晨,众人于梦中醒来,再次望向那山,不禁大惊失色,那山没有丝毫靠近,反而比昨日更远了些许,三得蹭蹭几个踏步爬上桅杆,桅杆顶上,他抬眼望去,惊得几乎失语,所有人都被三得的话惊诧到了:“那根本不是山,是一头巨龟,在驼着山缓缓游行。”

    道衍当即下令转舵,远离驼峰,依照原定路线行驶,未几时,阴云密布,骤风四起,大雨如注,天地一片苍茫。

    再说大理,不知名的小旅馆住进了十几个外乡人,他们每日闷在房中不知作何,却每日都有贪官污吏暴毙,引得百姓暗自称快,衙门查也无从下手,案牍库悬案堆成了山。一位姓张的知县自感大事不妙,散尽家财,只带妻儿辞官远走,并未被追究,其他污吏便纷纷效仿,大理一时辞官成风。

    庆寿寺的地牢里,浦洽一手拿着大饼卷葱,一手拿着一本古书,正挑灯夜读,小师傅进来把被褥铺好,给浦洽倒了一壶茶水,轻声唤浦洽:“师父,被褥都给您铺好了,您早点休息吧。”浦洽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问:“今日何日,今夕何夕啊?”小师傅答:“十月十五,文启师兄随主持出海已经一个多月了,应该也快到了吧。”浦洽点点头。

    应天府,紫禁城,乾清宫。

    王忠抱着一摞折子放在皇帝案前,说道:“都是大理发来的折子,大理近日匪患猖獗,大肆攻击衙署,多名朝廷命官遇害,闹的是人心惶惶,本来充职人员就不够,这还有不少官员发来了请辞的折子,这样一来,大理的职位空缺就更大了。”

    皇帝白了一眼王忠:“有匪患就去剿匪,堂堂一府一衙之职,遇到匪患不先想安境保民,却先想到的是明哲保身,丢朝廷的脸,不准辞。”又转念一想:“堂堂朝廷命官,竟被绿林草莽吓破了胆,这等衰人辞了也好,都给朕回家抱孩子去吧,都准了。”

    大理卫指挥使司,王忠端坐在主位之上,指挥使李青等陪坐左右,王忠和气说道:“大理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若是办好了差事让皇帝满意,升官加爵不是指日可待?”李青单膝跪地拜曰:“多谢公公栽培!”

    不几日,大理卫的人在街上大肆抓捕齐家堡人,凡是有武艺傍身,甚至街头打铁卖艺之人,尽数充狱,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大理卫天牢中,王忠走在最前,卫指挥使李青及千户等诸人陪同,此时的牢内人满为患,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出了天牢,王忠训斥道:“你就是这么办差的?胡闹!”李青抱拳解释道:“下官只是立功心切,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但更不想放走一个坏人,这些人中必有乱匪同党,待下官一一审问后,有罪之人定当处置,无罪之人也会立即释放。”

    王忠怒目道:“什么?抓了再放?你把抓人当儿戏吗?大理卫的权威被你置于何地?”

    李青语塞,问王忠:“那大人的意思?”

    王忠叹了口气,和愚蠢的人说话真费劲,他低声道:“既然都抓了,那就是乱匪,明天开始,开刀问斩,一天杀他十人二十人,我看这群乱匪坐的住坐不住。”

    法场设在闹市口,亡命牌取下,一排排脑袋落了地,地上的血迹还没冲洗干净,又一队人被哭哭啼啼推上了刑场。齐家堡人为救自己人也是企图劫掠法场的,但被埋伏的大理卫杀的大败而回,损兵折将百人。

    深远的海上,一只信鸽穿过浓云暴雨,重重摔在甲板上,这些时日暴雨不断,道衍一行几乎断了与外界的书信往来,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道衍读来面色凝重,他把信交给三得,平静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快意恩仇的后果。”

    信上把王忠乱杀无辜的罪行一一叙述,三得看得眼眶通红,道衍说:“只靠一身蛮力是不行的,你要忍住一口怨气,努力攀爬,等你到一个很高的位置的时候,报起仇来才能兵不血刃。”三得点点头。

    岷王府进进出出人流不断,黔国公府的人把聘礼堆满了中庭,按照王公礼节,下了聘礼三年之后,男方将迎娶女方过门。朱福宁面对着墙躺在自己的闺床上,身后坐着的是岷王朱楩,还有站着的王妈。岷王一脸愁楚:“本来爹爹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那沐家小字哪能配得上我家宁儿?可是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就不好推脱了,早晚都是人家的人了,好歹出去和人家见个面。”

    王妈也说“宁儿啊,听你爹爹的话,出去和人家见一面,人家大老远过来了,咱们在屋里躲着不露面,显得咱们太失礼了不是。”

    朱福宁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蒙了起来:“要见你们去见,我困了要睡觉了。”

    岷王哀怨地看了一眼王妈:“你说这孩子。”

    堂上,沐晟和沐斌久坐多时,岷王出来抱拳歉意道:“小女昨日偶感风寒不能起榻,不能见过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沐斌惊站起,问道:“宁儿生病了,严不严重,我要去看看她。”

    岷王拦住沐斌:“宁儿刚刚才服过药已经睡下了,这孩子身子弱,遇到点风吹草动准躲不过去,还好府上的郎中经验丰富,一两剂汤药准好,公子不必担心。”

    沐斌这才缓缓坐下。

    朱楩和沐晟对视了一眼,岷王慌忙端起茶杯:“喝茶喝茶!”过了片刻,毫无对话,沐晟也招呼道:“喝茶喝茶!”喝了两盏茶,各自干坐着搓起大腿来。因为当年沐晟参了岷王一本,导致岷王被削爵发配,直到燕王称帝才恢复爵位。因为这件事两人积怨已久,而为了儿女之事两人不得不重新坐在一起,有的便只是尴尬,时候不大,两个人都受不了了,沐晟起身告辞,岷王也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