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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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人命难长

    二皇子府上。

    “周政的消息,果然生效,惠章这事妙极。”二皇子杨瀚站在窗前,背着左手,右手捻转着饕鬄纹手串,星目朗朗,嘴角上扬。

    “殿下慎言,此事毕竟……”背后躬身俯首着一眉头紧皱的清瘦中年人。

    这人是二皇子府右长史,名叫来裕恂。

    此事至今他仍觉不妥,三番两次恭劝杨瀚,哪知杨瀚这回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怎么都不肯听,反倒惹得他心生不喜。

    弑兄之事,有违人伦,虽不是二皇子亲手而为,但他为主谋,这又有何区别。

    况且,现在皇上仍为此事悲痛,又出了流言一案,朝中上下都紧紧盯着几个皇子府。

    “怕什么,这事又不是我做的。”杨瀚蹙眉,敛了笑,打断他道:“再说,我也没想过让他死。”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事已至此,先生若是不喜,出门便是。”

    来裕恂心里倒是想,这门哪是他想出就能出得了的,怕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他叹口气,边向旁边的同僚周政使眼色,边向杨瀚揖道:“下官是何心,殿下还不知道吗,何苦如此挤兑我。”

    虽说天家家大业大的,多年以来,不说兄友弟恭,也是父贤子孝,其乐融融。

    想想他家二皇子,多好多耿直的一个人,上能征战八方,下能吟诗作画。

    也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给撩拨的,怎么突然就,动了那个心思。

    罢了罢了,如今这都一条船上的人,说这些也晚了,不护着二皇子还能如何。

    周政是太子幕僚,却未授长史一职,他是自外投靠过来的。

    收到来裕恂的眼神求助,忙开口道:“在下也是道听途说,没成想倒真是灵验的,承蒙殿下赏识。殿下宽心,来长史也是忧心此时局面不利好,担心殿下而已。”

    周政又侧头对来裕恂道:“咱们殿下有勇有谋,来长史跟随殿下这么多年,早已知殿下为人,你也且放宽心才是。”

    来裕恂闻言,狐疑地看他一眼。正是因为他已辅佐殿下多年,知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才宽不了这个心。

    “我知道的,两位先生无需担心。”杨瀚转身,淡淡道。

    为了他杨家的江山,为了父皇,为了这太子兄长,他勤恳多少年,隐忍多少年,都是因为他是嫡长子,都是因为他是先皇后所出!

    杨瀚自持不差,这么多年他难道就甘心吗,安安心心未来做个亲王?

    哼,他带兵与西郢鏖战之时,太子在哪里?他有军功,他有兵权,太子除了身份,他还有什么?

    杨瀚正当壮年,他庆幸得人点醒,兵行险着,才得以有机会荣登大典。

    为他的天下,他做什么都愿意。

    周政那万无一失的,传说似的消息,初时他也当是个笑话,派人去找也权当是宽慰下属,聊胜于无。

    好在也当真是他的机缘,让他找着那位高人,没成想过还真有用。

    只是修改命格,逆天改命而已,只当太子福薄,本想让他来个意外,残了废了傻了,天下也不会大乱,多好,没成想他竟死了。

    那人他着人好吃好喝地看顾好了,只待日后新太子重立,不怕他跑,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如若不顺,这人还在他手上呢,能跑哪儿去?

    思及于此,杨瀚自是一番胸有成竹。

    “听闻‘巫蛊’流言一事,大理寺有新的发现。”杨瀚沉默半晌后道,想到这事儿,他便来气得很。

    整件事情对他而言,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风险极大。

    本来惠章太子之事,与他无甚相关,即使朝中有些闲言,不成规矩,他也当身正不怕影子斜,权作听不见。

    这一出“巫蛊”流言一事,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倒向他,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即使不是他做的,那些朝堂中的目光,鄙夷,不屑,指指点点,流言四起,甚嚣尘上,风评被害。

    父皇因此也怀疑他,还明里暗里责难过他几次,他只得一边陈折自辩,一边私下里跟父皇对天发誓,哭诉讨好,做事为人更加勤恳低调。

    来裕恂见他语气低沉,周身气压说不出的低,不自觉秉住呼吸,没有搭腔。

    “若是有新的证据能抓住凶手,于殿下是好事。”周政宽慰道。

    “哼,那帮子饭桶。”杨瀚拂袖,怒道。

    三司会诊,案子交到他们手里,这么点儿小事都还没查出来。

    “这事为大理寺主理,刑部在老三手里,难保他不会动什么手脚。”

    他这几个弟弟,平时装的也是一派闲云野鹤,云淡风轻。

    这太子事一出,一个二个的,不知道动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手脚。

    “我看,没准儿,就是老三干的。”二皇子手一捏,那貔貅纹手串磕出喀滋一声响来。

    “既是大理寺主理,殿下大可安心,尝听闻大理寺卿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又简在帝心,手下一干人等,也忠正勤勉,不偏不倚,定会将此事查个清白,不会让小人得逞。”

    周政捋着下巴的一小撇胡子,笑容满面,亦是成竹在胸:“更何况,殿下也是知道,那人是直接将惠章太子的命格替给了殿下,就任宵小们蹦哒又如何,最后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周兄说的是,何况殿下声名具显,朝中拥趸亦是不少,虽有些闲言碎语,也不足为虑。”来裕恂擦擦额角,接上周政的话。

    “也罢,且等一等。”杨瀚点头。

    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完了的,想急也急不来。

    三人又议些政事,周政与来裕恂二人,又对二皇子多指点了一番,这才告退。

    “哎……”来裕恂合上门,转身走了几步,憋着的一口气才叹了出来。

    他背起手,望向天空,眼神苍凉。

    周政拍拍他的肩安慰:“来老弟,既已跟着二皇子,主子做什么决定,我们做下人的,自当为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才好。”

    “我知道,只是有些感叹。”来裕恂苦笑了一下。

    本来只是在树下乘凉,谁知这树被做成了船,还是在漫漫大海中,随风飘荡得那种。

    来裕恂顺着石板路,慢慢往前走。

    周政也背着手,缀在他身边。

    “来老弟,你是个好人。”而好人在争斗中,向来是活不长的。

    “周兄,你放心,既已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还能回头的。”来裕恂回头看他一眼,也抿出一丝笑来。

    周政嘿嘿一笑,与之相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