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斜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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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城

    “你上次说你学校在广外是吗”

    “对啊。”

    “在大学城那边是吗。”

    “对啊,哈哈,你有空要过来玩吗。”

    我凝视着她这条消息几秒钟,于是把那条编辑好的消息发了过去。

    “我到大学城了哈哈哈。”这条消息发出去后,我一直就盯着手机,看她会发过来什么。

    公共汽车在大街上悠悠晃晃地开着,进入到大学城以后,街道上车和人就少了很多,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要去郊区。这里给人的总体印象就是干净简洁,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疏旷的马路搭配上两边富余的人行步道,时不时就能见到绿色的人行道树,一排排白色的路灯,隔个几百米就能见到一个公交站,能见到有好几个学生在等车。

    正是因为简约和疏旷,在这里有一种未来之城的感觉,同时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大城市可以有那么少人,就像乡村一般宁静。随着汽车缓缓开动,我仿佛能够静下心来欣赏这一切的景色。

    他们上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他们一会儿。都是同龄人,包括车上的那些,在这里几乎是年轻人居多,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的不是西装,不禁松了一口气。

    坐在着公交车上,我又想起了之前在大巴上往后看阿梦时候的样子,她闭着眼睛,鼻子呈现出好看的弧度……

    过了几分钟后,一条信息发过来,“真的吗,你是来这里玩的吗。”

    “对啊,来找你玩的。”

    “那好啊,你可真会选,周末我都想好好休息一下的。”

    她这句话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又回了一句过去,“哈哈哈,打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我过来找朋友,顺便记起来你在这边,于是就过来了。”

    接下来的讯息仿佛在我头脑中蒸发流逝了一般,当我能准确把握住自己所在之时,我已经和她走在了那座桥上,她说她很匆忙,没有换衣服,但还是穿了一双平底白鞋和一条白色的镶边裙子。白鞋和白色镶边裙子搭配在一起,走路时裙边摆动的步伐,令她似乎不是踩在桥上,而是踩在棉花上面。

    她似乎比起扫楼那时候更害羞了,或许是睡得好的原因,感觉脸庞增加了很多血色,湖水倒影着我们的身影,就像是一对大学情侣。大桥很坚实,要是不看两边,踩在上边就跟平常走路没什么区别,然而我还是未能彻底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们学校的草坪好大。”

    “那是你没去过华农,他们的草坪更大。”

    “不跟那些比,反正比我们学校的大就行了,我们学校,那招生简章说有百分之七十的植被覆盖,结果只有人行道两边的那些草,而且都被晒得耷拉不成样子,我怀疑百分之七的覆盖都没有。”

    她看着我,咧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她在看我,但还是眼睛朝前看着,感受着我们的鞋子踩在石桥上的沓沓声。此时下午太阳还有余波,她却像是不怕晒地倚在桥边的石栏杆上,盯着湖面。这座桥是一座石拱桥,底下大约有超过五个拱形孔,头探下去可以明显看到水面下的另外一座桥,那水潺潺地流过来,蜿蜒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有些可以直接流过去,有些遇到石拱则被分流,或激起浅浅的水花。两边蜿蜒而去的草坪上点缀着各种修剪好的小花坛,有的纯粹是绿色,有的则是红色的花,都被雕刻成规整的几何图形。

    或许是阳光的作用,我感觉她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不说话的时候她就看着湖面,而我在犹豫了一下后开始盯着她的侧脸,感觉她愈发的恬静。她终于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像是终于发现了我,也像是在提醒我不要一直注视着她。

    我于是也把目光看向了湖面,看到的仿佛是融化成水的阳光,在一片片地蠕动着,还反射着一簇簇的光线。没一会儿我眼睛便有点有点发晃,不明白她是怎么盯那么久,却看到她正在沉思。

    “要往前走走吗,晃得我眼花了。”她笑了起来。

    我似乎从她的笑中看到了她想要化解尴尬的想法,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进来校门到现在,我直接开口说话不超过十句。

    我们往里走去,我觉得本科大学的建筑要比我们专科的更加奇形怪状,我们的建筑齐齐整整,一看像是非常有秩序,其实看久了就觉得呆板、乏味。我们在林荫道上走了好一会儿,阳光透过树叶的孔隙照过来,在地上把来往人的影子拖得老长,我仿佛看到我们两个的影子交融在了一起,继而分离,继而又交融,一直随着阳光被隐没在旁边的草丛里面。

    “坐会儿吧。”她说。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张椅子旁边,我点点头,像个木头人一般机械地坐在她旁边,我有些鄙夷自己,我真的得找出什么话聊聊。

    “你有想过我来找你玩吗?”我似乎太焦急了一些,她正捋着屁股的裙子还没坐下来。我忽然觉得臀部传来一阵迟钝的凉意。

    她笑了笑,“嗯……有可能,只是没那么快。”

    “我也是,只不过上次听你说了,这次又来找朋友,就过来了。”

    “嗯,你朋友在哪个学校。”

    我瞎编乱造了一个,她听闻后微微有些惊讶,“那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我急中生智,“噢,我和他一起过来找另一个朋友。”

    “嗯,那你不去吗。”

    “去什么。”

    “你不是说一起去找另一个人。”

    “噢噢,是啊,找完了我才过来的。”我的脑子似乎不太适应如此快地运作,正在微微发烫。

    “那你今天那么忙,找完这个找那个。”她笑出了声。

    “是啊,哈哈哈。”我有些担心她再问这个朋友是哪个学校的,因为我虽然知道一些校名,但对它们的分布却不甚熟悉。于是弯下腰大动作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这个动作很蠢,但还是把她吸引住了。

    “你干嘛。”她用脚后跟磕着地面,好奇地看着我,嘴唇撇在了一边。

    “这个叶子明明还是嫩绿的,怎么就会从树上掉下来呢。”我有些打趣地问道,为自己能找到这么一个话题而有些得意。

    “你要跟我解释一下生物吗。”她有些兴趣盎然地说道。

    “我不是生物学家啦,也解释不了,只不过我经常看到这种叶子,捡起来还绿油油的,似乎还在生长着,向着阳光,说不定还盼望着以后长个果实什么的,但却突然掉落了,戛然而止。”

    再回看她时,她盯着我手里的叶子在愣神,就像刚才在看那个湖面一般,我想自己是不是有了魔术师般的催眠能力。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她伸手接过我手中的树叶。一瞬间我触碰到了她的指头,很短的一瞬,却有很漫长的触感,我感觉有些微微发凉。她在更多的接触前把那片叶子拿了过去。

    “没什么稀奇你还拿过去。”我笑着说道。

    “噢。”她有些惊讶地微微看我一眼,“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树叶,我说的是你刚才说的,还绿色着就枯萎掉落了。”

    “就像是中途放弃一样。”

    “你知道啦?”她看着我,说道。

    “不然我怎么会来,感觉你整个人突然就失踪了。”

    就在这周一,她直接跟康哥辞职了,还问了自己的单能不能让阿娟继承,答案当然是不可能。阿康为此还做了她的工作,因为她的销量还在中游,康哥说很看好他,然而她还是毅然决定走掉了。

    “其实我也讲不清楚,上周的时候有个朋友跟我说,在报社有一个实习,她在那里干了一个多月了,然后推荐了我,她叫我去试试。”

    “顶替她吗。”

    “嗯,是一个很好的报社来的,算是南方最大的报社。”

    “那她怎么不干下去。”

    “她家里有点事,必须回去一趟。”

    “那个什么报社,你会吗?”

    “那是我本专业啊。”她笑了起来,“我不就是传媒专业的嘛,之前跟你说过了。”

    “也是,所以你是想开辟一个新的领域。”

    “是的,我的成绩其实在我们专业算是前十吧,之前我代表我们学院去参加新闻比赛,还拿到了全省的第二名呢。”

    “这么厉害的嘛,我那时候还和阿辉他们说你是不是去另外一个银行实习呢。”

    “没有。”她摇摇头,“康哥也这么问我,还说我的学历就算到时候进不了前三,以后也有机会进他们那里。”

    “那不是挺好的,你那么喜欢金融。”

    “是啊。”她低头说道,“所以我从就业方面考虑了好久。”

    “况且你都已经付出那么多了。”

    “这些你说的都对。怎么说呢,我的确喜欢金融、财经这些,不过很多事情,你从外去看它和真的去做,可能体验不太一样,就像是媒体,很多人觉得很有意思,但真正去写稿的话就会很累,受不了。”

    “那你呢,你写稿会累吗。”

    “比赛那会儿基本一天要写上万字,但是我感觉自己乐在其中每天都文思泉涌,是不是有点太不谦虚了。”

    “没有,没有,所以你是真的喜欢这一行。”

    “是的,哈哈。就跟我喜欢金融行业一样,只能说是割舍了吧。”

    “是啊,像这样有太多施展才能的方向,有时候也挺让人烦恼的,只是有些太突然了。”我望着那些来来回回走过的学生,愈发觉得我们像是情侣。

    “我也没办法,她催的很急,本来这周就要去了,但是辞职后就立刻感冒了,像是得了流感一样,所以算是请假了一周。”

    “那你身体好点了没。”

    “好些了,要是你是前几天来,我还真不能出来见面了。”

    没一会儿我们起身,然后继续往里走,她带我去看了学校的体育馆,远远地看那体育馆像是一个张开的贝壳,走近了像是罗马斗兽场的一个角。

    我说你们体育馆也挺宏大的,她说基本每个学校都会有这样一个体育馆吧,大学城其他学校的体育馆她都去遍了,都差不多。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她说这以前是给亚运会做比赛场馆用的,我有些惊讶,就是那个亚洲各国参加的运动会?她说是的,我说没想到会在一个学校里面举行,她说这里的好几所学校当初都充当了场馆。

    我们走上楼梯,我凝视着这些奇形怪状的“贝壳”,原本以为在国内除了广州塔只能见到方方正正的格子建筑的我此刻只想多留下一些这建筑的印象。此时太阳正斜照在运动馆的顶上,在某一处折射出白色的光,就像刀尖上泛出的光一般,我一直驻足看到有些晃眼,她问我想进去里面还是在外边逛,我说带我在外边逛一逛吧。

    我们饶了一圈,似乎是来到了它的正面,走在那些砖路上,这些砖路呈现出一种土红色,不像是平常的路是大块的砖铺成的,而是用跟手掌差不多的砖块铺成的,远远看上去很特别,旁边有很多树木架着几根棍子,我问她那是做什么,她说是新移植过来的小树,怕倒了或者长歪了,所以用棍子固定住。她有感叹道,等到五年后或者十年后回来,这里又是一片郁郁葱葱了。

    在这条路的正中间有一个旗台,上面飘扬着好几张不同颜色的旗帜。

    她说她刚来时觉得这里荒凉、宁静,直到出去后,听着外面的车声人声,觉得这个世界顿时嘈杂了不少,才发现是有多么的不适应。

    临走的时候,我笑着问她,会不会后面她又回心转意,下周又可以看到她和阿娟一起扫楼了,她笑笑,笑容依旧保持着拘谨,然而我还是察觉到了不同,在后面我坐在摇晃的公交车返程时才明白那当中有一抹无奈的存在。

    她摇摇头,说大概率不会了,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点点头,让她别送了,她其实也没有再送的想法,整个人倚在了大门边,就仿佛静止不动了一般,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是否跟那个在银行的前男友说过她这个决定了。

    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更模糊了些,“我不会跟他说了,我把他微信删了。”

    “为什么。”我有些讶异。

    “上周我看到他发了朋友圈,交到了新的女朋友,我和他还是不要再交流比较好了吧。”

    阳光洒在她身上,就如同往常一般。那落日就在她的后边,阳光也照耀着我的眼睛,她的神情更加模糊了,只有白裙子和白鞋的印象,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