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斜阳2
繁体版

无法抽离

    “来,干杯!”我们三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这是我们第二次来阿泰家里,也标志着我们的和好如初。

    尽管这次相聚我从中愣是几次斡旋,主要是阿辉已经不再想和阿泰见面,然而好说歹说,阿辉还是过来了。

    到了巷子口,阿泰说要买几个手抓饼,于是就跟老板说按老样子点三份,然后跟我们说要加什么酱自己跟老板讲,随后他就进了对面的超市。

    我和阿辉站在这巷口,不时地还得侧下身让一些三轮车或者电动车的经过。头顶是四面八方的电线汇集过来的一坨大铁块,只要一条电线抽动一下,大铁块砸下来,就可以把我砸的脑浆崩裂,不过这并不会对这里的街面景观造成影响。

    我抬头往里面望,黑漆漆湿黏黏的,而从这巷口一直往外到外面马路,路面便会越来越敞亮干爽。

    老板从一个透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圆饼,我感觉这圆饼硬的像石头,足以用来割开仇人的喉咙。他把面饼摊在了铁板上,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大约一两分钟后面饼变得软乎乎,这会儿他又拿出另外一个面饼放在了铁板上。

    铁板不大,基本上只能放得下一张坚硬的还没熟的面饼,他用两只铁铲子在那熟了的饼上面拉扯着,它柔软得像是一块布。老板又在角落里打上一颗鸡蛋,然后把面饼覆盖上去。之后又在角落放上几片青菜还有热狗鸡柳什么的,煎熟以后全部加进去。

    “要什么酱。”老板望着我。

    我还沉浸在老板刚才把这几样东西全部卷起来的过程中,在我看来这手抓饼的厚度快盖过汉堡了。

    “沙拉和辣椒吧。”

    “行。”

    老板拿起旁边的两个像是奶瓶一样的东西,画圈圈似的挤出来酱汁,然后拿起铁夹子把手抓饼包好。

    “陈仰,我待会有事跟阿泰讲。”

    “你想讲什么。”

    “讲阿敏的事。”

    “算了,现在就别提了,那是他们两的事。”

    “我想说。”

    “你还嫌不够乱,你怎么不把你插花的事也一并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会说,把我的事也一并说。”

    我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想说什么却焦急地说不出来,只好转过头去看老板做第三个手抓饼。

    没一会儿阿泰出来了,我们已经拿好了手抓饼在等他,他的家在里面的深巷子,七拐八弯,没有他带路压根不知道怎么走。

    一路上阿泰不停地跟我们讲话,然而我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想着晚点从阿辉嘴里说出来的话。

    一进门,发现空调已经开了,地板也已经拖了一遍,有些地方还没彻底干透,借着灯光的照射能看出来。旁边一张红凳子放了大概有12瓶的啤酒。

    唯一一张靠墙放着的桌子被被搬到卧室中间,上面的电脑已经被拿走了,摆了一个麦当劳全家桶、一大堆正新鸡排的炸品、三个在附近买来的手抓饼、两盒炒牛河还有一大瓶的可乐。

    “诶,等一下,我差点忘了。”阿泰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大堆传单,跟上次见过的几乎一样,“你们先拿起来,直接垫着,待会就不用辛苦去擦了。”

    “靠,这麦当劳配送费9块钱。”我拿着那小票看了看。

    “是啊,他们都是统一配送费的。”

    “那不就是开在你家巷子外面的路口吗。”

    “对啊,刚才我在洗漱,没有空去买,没事,反正好久叫一次。”

    我顿时有些感动,阿泰依旧还是那个发工资了会买一大堆好吃回来的人,我不由得想起他带着帽子在快递站一个个扫码的身影。我看了一眼阿辉,然而阿辉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神。

    我们一个坐在床上,另外两个坐在椅子上,开始吃起来,我抢先给大家的塑料杯倒上了可乐,但是吃了一会儿,他们两人还是喝起了啤酒,阿泰脸上的红晕一下子就上来了。

    “阿辉,我,还是得跟你干一个。”

    阿辉脸色如常,跟他干了一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层白色的泡沫。

    “怎么说,是吧,多亏你眼疾手快,这个……世事无常真的,大家没事真的太好了。”

    “世事无常,没有人想得到那么多的。”阿辉仰着头一下子喝下去半罐啤酒。

    说完阿辉便凝视着阿泰,阿泰却没有看阿辉,倒不如他似乎连这句话都没有注意到,眼睛瞟着空处。

    “你最近那个实习,怎样了。”阿泰将眼神从空出收回来,看着阿辉说道。

    阿辉眨了下眼睛,低头喝了一口啤酒,“不管怎样,都快结束了,这个实习快结束了。”

    “怎么说。”

    “不适合这些。”阿辉摇摇头,“这里生活倒是挺不错的,只是工作没觉得有合适的,我觉得自己还是偏向于工厂那边。”

    “工厂?”阿泰吃着一串烧烤,说道,“那就是离开广州了哦。”

    “离不离开,反正来过。最近有两次梦到了工厂。”

    “怎么,想念流水线了?我倒是最近太忙,没怎么做梦,但是要是做梦的话,肯定不会梦跟工作有关的,要不就是噩梦了。”阿泰笑笑。

    “不是车间,都是黄昏四五点的时候,太阳没有落下来,不用加班,自己一个人出了旁边那个铁门在闲逛,其实就是郊区的风景,来来往往没有多少人,但是每家店都开了,网吧、超市、沙县,又不会显得冷清,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更喜欢那种场面。”

    “那行啊,人各有志,祝你成功。”

    “也祝你成功,在这样的地方。”阿辉环顾了一下房间。

    叮叮叮当,叮叮叮当……一阵摇铃声响起,阿泰站了起来,“待会再说,我下去扔个垃圾。”

    “它这个还是定时的啊。”

    “对,白天晚上九点各一次,不然上次怎么说每个月要收50块卫生费,刚好今天垃圾很多。”

    阿泰去灶台拉了两袋垃圾出来,我蹲下身子把吃剩的一堆骨头、竹签还有啤酒瓶装在了一起,也是满满的一袋。

    “很重,我一起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

    我点点头,听着阿泰迈步下去发出的急促拖鞋声,和那越来越近的叮叮叮当的摇铃声,想着这么急的楼梯自己可下不了那么快,整个人向后伸了个懒腰。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手压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又是上次那盒避孕套,袋子已经扁了,摇了摇,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拿给我看一下。”阿辉说道。

    “你干嘛。”我笑了起来,递给了他。

    他看了一下,喃喃道,“十五个装。”摇了一下,也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太空了。”

    “什么太空了。”

    “应该就剩一个,跟上次不一样。”

    “有吗。”

    “你上次不是摇过吗。”

    “我,我忘了。”

    阿辉盯视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神经。”我淡淡地说道,拿起桌面一个签吃起来。

    啪的一声,阿辉把那个避孕套盒子甩在了桌上,阿泰倒完垃圾刚回来,洗完手后迫不及待地拿着一个翅根要往嘴里塞,顿时愣在了当场。

    “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这包避孕套还是几乎满的,现在已经剩一个了,你别说这两天阿敏又来了,还有,你别说那红艳艳的睡裙是阿敏的。”

    阿泰脸上抽动了几下,把那块翅根放了下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他妈人家为了你要去跳楼,你他妈直接带女人回来睡!”阿辉站起来咆哮道,嘭的一声,那罐啤酒被摔在了地上,啤酒爆开以后滚动着,从里面流出来一大堆白色的泡沫。

    “关你他妈屁事啊!”阿泰也站起来,吼道。

    “你他妈再说一遍。”阿辉淡淡道。

    两人就那么站着对峙了着,这会儿我发现,自己忽然安心下来,因为男生如果要打架,一定是像阿辉刚才脱手而出的。而现在两人都像是有意压抑了自己的怒气。

    最终阿泰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食物,伸手又开了一瓶啤酒,“噗呲”一声,打破了房间的沉默。阿辉也坐了下来,我瞄了一眼那已经发扁的避孕套壳子,伸手去拿了一个烤翅。

    “其实一个月前我就已经和她分手了。”半晌后,阿泰淡淡说道。

    我嘴巴塞的鼓鼓的,看了一眼阿泰,阿辉脸上的表情也变化了几分。

    “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她说她需要一个适应期,每次来找我,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带她吃东西,逛街,她说适应期一到她就走,不会再烦我。”

    “这么离谱的事情你怎么答应她的。”

    “我没答应她,她还是想往常一样来罢了。”

    “所以前几次你们约会是都在演戏是吗。”

    “差不多吧。”阿泰带着某种苦笑,后面我跟她说了,让她不要再带你们来,但她说只是好朋友之间吃个饭。“‘你连一起吃饭都不愿意了吗’,她这么说道,我无言以为。”

    “那现在那个女的是谁。”我站起来,指着那睡衣说道。

    “那是现在的女朋友,你们见过。

    “你同事吗。”

    “嗯,华师大毕业的,你知道吗,她做老师我做销售,她学历那么好,但我工资不会比她少多少。”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算是半推半就吧,一开始是她追的我,我知道外貌上她和阿敏的差距,我不是瞎子,但是她性格挺好的,你知道她工资吗,一万一个月差不多。”

    “那你跟她,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挺不错的。”

    “那就好。”

    “上次我们去电影院,你知道,要是阿敏的话我肯定一起看什么科幻啊超级英雄之类的,但是她选了一部文艺片。”

    “操,你看得懂吗。”我不禁笑起来。

    “回来后又看了两遍,要不是她,我可能不会去看这东西,我觉得她拓宽了我的一些视野,你知道吗。”

    “那挺好的。”我点点头,去看阿辉,阿辉还在吃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阿泰的房间住在五楼,这栋楼最高便是六楼,但我们没想到还有一个小天台。吃到最后大家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阿泰问我们会不会沉闷,我们以为他要带我们去哪里,结果他指指天花板。

    我们跟着出去,门被带上的一瞬间,只觉得一切都暗了下来。

    “开手电筒吧。”

    “没事,几步就有感应灯。”

    每层阶梯照旧有些陡,我只好扶着墙壁,一级一级往上迈,到了下一层一半的的时候,灯亮了起来。在橙色的光线中越到顶楼我便越嗅到一股陈旧的味道,似乎某些家具腐坏掉了,被堆积在这里。

    阿泰打开门,顿时一阵凉风朝我们吹过来,楼上没有灯,但是四面八方的灯光使得这黑夜充满了光亮。我眼睛盯着前方,不管我们在下面,幽暗狭窄潮湿的巷道里面兜兜转转多久,岗顶天娱广场的灯光亮着,就在前方,仿佛只隔着一条街,仿佛触手可及。

    阿泰让我们往后去,我们跟着他,绕过了那个门,往后面走去,看到了几张椅子,然后便是一阵黄澄澄的光线。

    后面那栋楼,自从四楼以上全部围起了彩灯,像是用绳子捆粽子似的,把几层楼的外层横横竖竖都围了起来,灯一开,那栋楼顿时透亮,表面环绕着一片深黄色的光。阿泰叫我们坐下来,自己顺势在其中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也坐下来,那瞬间听到他说了一句,以后要是有自己的房子了,也要扎上这么一串的彩灯。

    我看向他,他淡淡说道,到时候下班回来远远便能看到自己的房子很亮,就像宫殿一样。我心想这也就是在城中村或农村可以搞一搞,要是商品房的话估计算是违章建筑。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搞。”

    “不知道,这里什么千奇百怪的没有,还有的明明没开店自己做了个招牌打在楼上挂着。”他说着手指一指。

    我看过去,的确是那样,还是白色的招牌。

    “有没有打发廊的那旋转柱子。”

    “目前还没看到。”阿泰笑起来,“别坐了,起来跳舞吧。”

    我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每次上来看着那栋楼,金光闪闪,就幻想着他们应该是在搞派对,有着一群人在吃东西,聊天,虽然它的天台空空如也,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来吧,我们也跳。”

    或许是他觉得确实有气氛,又或者是他已经开口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那栋楼,一直到靠近约一米高的护栏,然后整个身体轻轻扭动起来。

    “陈仰,阿辉,来啊!”他回过头来,面朝着我们扭动着。

    我们笑了起来,我连连摆手说自己不会跳舞。

    来啊来啊,他依旧叫嚷着,一边扭着一边走过来拉我,即使我被他拉着走过去,我依旧不会跳舞,我连扭腰都不会。

    “这里没有人,来吧。”他当面扭着。

    我只好暂时把自己想象成企鹅,整个身子有规律地左右摆动着,盯着那一片黄澄澄的灯光。

    “对对,就这样。”阿泰拍起手来,“跳舞吧。”他愈加欢乐地扭动起来,恍然间我还以为阿泰曾经加入过学校的街舞社。

    我一边企鹅摇摆一边走到围栏处,往下看,底下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陈仰,陈仰,不要往下看,围栏没那么高,小心,看周围那些灯,你看,这样子你还说走不出去吗。”阿泰的头左右摇摆,就像是那些XJ少数民族的舞蹈一般。

    “走两步路就到了,从这里。”

    “是啊,走两步路!”他摇晃着,“我们还需要香槟,还需要一桌子的吃的,这里太适合办派对了,看周围这些灯,我们被灯光包围着,我们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