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斜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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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下午

    “你说你数据怎么那么难看呢,都垫底了。”周五去打卡的时候被康哥叫了下来,他正端着一壶茶,不像平时看到我时候笑眯眯的,喝茶的时候眼睛盯着很久杯底,放下茶杯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道。

    我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数据。”他推过来一张纸,说道。

    我接了过来,其实我自己知道这数据,28单,只有二单流水是超过三百块的。但为了缓解尴尬,我还是接过来看了一下,最高的数据达到百分之九十多,依旧是阿红的,就连阿辉和阿良的数据也有百分之五六十。

    拿过来一看,结果还比之前看的多了一单,有三单超过三百。

    ……

    “下午想去哪里扫。”前两天和阿辉在吃兰州拉面,他突然问道。我那时候正低着头在一片清汤寡水当中寻找肉片,但是满眼只被葱花糊住了。

    平时吃兰州拉面都是点个十块钱的素面,但是今天多花了4块钱点了牛肉片拉面,但是吃掉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以后就没见到其余的了。

    “找个新地方吧。”

    “阿良都去找那些老板了,你不去吗。”

    “不知道,我不想去。阿良今天又去了吗。”

    “是啊,连续几天都是我带你了。”他狡黠地一笑,“没有阿良的商圈规划,我们好像也是差不多。”

    “是啊。”

    “昨晚回去他还说昨天一天跑了三个商圈。”

    “那岂不是路费爆炸。”

    “对,不过收益也很可观,见了有十个、八个老板了。”

    “那些老板都转了吗。”

    “都转了,你想啊,直接见面就是不一样。”

    “用的都是老板的钱?”

    “对,阿良还说其中一个老板还犹豫,阿良就说用自己的钱,结果那个老板瞬间就慷慨了,说你一个打工的怎么能让你自己掏钱,瞬间自己就把钱转了。”

    “都怕被别人看不起。”

    “是啊,不像我那些傻屌老板,前两天信誓旦旦地说要转,结果到现在他妈的都没有转。”

    “你谈了多少了。”

    “打了有10个老板电话了吧。”

    “转了的有多少个。”

    “三个,还有一个是早上微信催了催,才转的。”

    “有没有怀疑你是诈骗的。”

    “人家嘴上不会那么说啊,都说好好好,那行,晚点转,然后就没了。”

    “那你怎么办。”

    “先把没打电话的再打一遍,后面再打一下,不行的话也只能学阿良,直接面对面去谈了。妈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去面对面,这样待会打了电话再去,又尴尬。”

    “也是。”

    “你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有啊。”

    “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打什么电话,你有没有看我打电话这两天。”

    “没怎么注意。”

    “好吧,那你都不打算打一下电话?”

    “噢,我发了微信。”

    “发微信基本没啥用的。”

    “可能吧,只不过我觉得有些老板可能不喜欢接电话。”

    他看了我有两秒,蹦出来一句,“你的老板真奇葩。”

    “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做是违法的吗。”

    “肯定是违法的啊,因为合同规定的就是一单三十块,他现在又擅自解释说这一单必须要流水超过三百块,这之前他怎么不说。”

    “我是觉得纳闷,怎么没有人抗议。”

    “啊?你怎么知道没有。”

    “那天开会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沉默,只是在问怎么去弄,去达成目标。”

    “是啊,大家心里肯定不快的,但是又不想自己出头,于是就尽量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但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那才是需要关心的,如果团结起来的话,说不定就不用现在这么麻烦了。”

    “不知道,只能说人本身如此吧。”

    我总觉得,周围人看问题的方式以及行事方式充满了难以想象的诡谲,他们经常性地忽视掉最大的问题,而去从一些细枝末节或者零零碎碎的地方入手。不管是看待现实、分析问题抑或是解决问题,通常都是如此,这让我疑惑不解。

    后来我明白了,很多人缺乏对事情原本的目的和合理性的考虑,他们更多能感受到或者想象到的是自己的处境以及他人的处境,以至于所有人都蒙眼狂奔,害怕落后。

    ……

    “你微信都发了,他们怎么还是没转进去?”

    “不知道。”

    “你应该催他们,早上发了微信,打了电话,如果第二天还没有流水的话那不正常,你就应该发微信或者打电话提醒一下。你还可以跟那个老板说,如果不转钱进去,那二维码就没法激活,过一段时间就用不了。”

    我点点头,觉得他的耐心实在有点多余。

    “如果这两天他们还是没有转钱,你怎么办。”

    “我到时候打电话。”我耸耸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仿佛这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如果打电话,对方还是不转呢。”

    “那我没办法了。”

    “怎么会没办法呢?”康哥盯视着我。

    我沉默,看着他,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那天开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有没有听清楚?”

    他的口气有些严厉,一点都没有平时温和的感觉,而是充满了咄咄逼人。媚姐一开始在跟一旁操作电脑的阿红聊着什么,这一会儿也看着我,一会看着康哥。

    “我不想去见那些老板。”

    阿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出人意料的,康哥的口气缓和下来。

    “之前办理的时候说是没有任何条件,现在突然让他们转钱,我讲不出来,我觉得还不如去开拓新用户。”

    “那你就在这打电话,今天先全部再打一遍,看看今晚有多少效果。”他的口气硬的就像是在为我着想,而不是在考虑公司的利益。

    我只好拉开椅子坐下来,但其实我想马上拔腿就跑。

    我坐在那里摆弄着手机,像是在编辑着什么。康哥没一会儿就被别人叫过去参会了,只剩下媚姐和阿红在,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阿红没一会儿就从屏幕外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还没给老板发微信。”

    我愣了愣,“不是啊,我发了啊。”

    她扭过头去看了下办公室入口,“其实我也有一半是只发微信的,但我跟康哥说全都打电话了。”

    “那效果怎样。”

    “除了一个说还在外地的,其余的都转了。”

    我苦笑了一下,“可能是你聊得比较好吧。”

    “也是,我发过去他们转了以后还跟我聊天,还叫我去他们店里喝茶什么的。我跟你说发语音会比较好一些。”

    我沉默,她也没再说话,双方恢复了平静,我编辑着信息,犹豫着要不要发过去,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了。

    媚姐看了看我,“以后准备去哪个商圈。”

    我有些懒得搭理她,自从上次医院的事情以后,我和她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尴尬,我尽量打卡的时候都避开她。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看吧。”我笑着说道。

    她犹豫了一下,“你要跟阿红学学,规定第一天下来以后她就不去跑圈了,在这里坐了两天,处理完了所有的单,现在她的流水率是最高的。”

    我看了她一眼,她藏在笔记本后面的眼神也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又继续工作起来。媚姐转身在包里找了一条耳机线插在手机上,她似乎很喜欢单独工作的时候戴上耳机听歌。

    没一会儿康哥的上级过来叫媚姐,媚姐急忙摘下耳机,应了一声,匆忙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振了起来,原来是有人来电,但媚姐不在,我便一直看着,没一会儿对方就挂掉了。手机维持了几秒的亮屏,我看到了她刚刚没听完的那首歌。

    有些好奇,也有些闲得无聊,我在自己手机搜了一下那歌名,是英文歌,得亏我记得住那几个英文字母,一边听一边点开评论,发现点赞最多那条评论的头像似乎媚姐的,图片很模糊,所以我不敢确定。

    那个人在那里留下了评论:亲爱的儿子,这是你以前最爱听的歌,妈妈现在很想你,妈妈会一直爱你的。

    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看没人管我,我便下到楼下,然而不知道该去哪里,阿辉已经去别的商圈了,我查了一下他的位置,去到哪里也要一个多小时,索性待在这里,中午的时候在汉堡王吃了个饭,到处溜达了一会儿,给阿丹发去消息,说要去找她,不知道她在忙还是怎样,总之没有回。

    下午的时候阿丹回我了,说早上正在赶方案,问我在哪里想去找她玩,我问她下午有没有事,她说正在处理一些会议纪要,如果要去找她的话也可以,我想了想,说正在外面扫楼,错过了。她发过来一个辛苦了的表情。

    下午过了两点钟以后沙发就没什么人坐了,以至于我一个人可以轮流坐两张大沙发。过道上来往的人也很少,我坐了好一会儿,感觉屁股都快酸死了,索性躺下来看手机。没一会儿又觉得躺着看眼睛很累。我注视着阳光洒在地上的痕迹,看着它缓慢地移动,我忽然想起来每天回来时看到阳光照射着的地方,心想也就是那么一小段距离,等阳光找到那个地方了,一切就会结束,我也可以回去了。

    虽说只有一小段距离,但是阳光移动的速度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一些,需要我很仔细地去观察,才能看到移动的距离。然而我没一会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手机中去。

    我在这一刻开始想到我的祖先,我想着祖辈几十代人,据我的了解,没有一个是做官入仕、飞黄腾达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一天天去到田地,在那里辛勤侍弄着庄稼,保证一家老小的生命延续。在他们干完地里的活,还没天黑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度过呢,那时候没有钟表,他们在大树荫底下,会不会等得也不耐烦,或许他们也曾观察过缓慢移动的阳光。

    整个下午我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度过去的,手机没电了就去外面租了个共享充电宝,坐在沙发打游戏、看小说,几乎是度过了最漫长的五个小时,一直到我盼望着阿辉快点回来,可以去打卡。

    一声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去,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啊,这么快回来啦。”媚姐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去,她拎着个包,像是要去办什么订单。

    “没……是啊。”

    “什么?”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朝我走过来,然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你不会是——一个下午都在这里吧。”

    “算是吧。”

    “怎么啦。”她这回也已经走到我身边,似乎想要坐下来。

    “没事,媚姐,你先出去忙吧。”

    “没事,我不急,我可以在旁边坐会儿吗。”

    “行,你坐吧。”

    她坐下来,环顾四周,手指在沙发上点了点,“我好像没怎么坐过这里。”

    “因为媚姐都很忙吧,来回跑一直。”

    “那倒也是,要是有单呢就出去,没单的话就回办公室处理文件、喝茶。”她侧过脸看着我笑笑,脚上的鞋子在地上划出小小的圆。

    我不知道说啥,索性就沉默。

    她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撩了撩头发,“我不会像你康哥那样命令你的,你要是觉得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算了。”她抬头看看大厅那些进出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来银行的。”

    “我觉得阿红她们很适合。”

    “是吧,其实很多事很多人就是天生的,你强迫他们没有用。”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作为女孩子会这么拼。”

    “女孩子,女孩子怎么啦。”媚姐露出笑容。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我知道现在男女都在竞争,只是看到前三名全是女的还是有些惊讶。”

    “与其说女生太竞争了不如说你们男生太没有干劲了。”

    “也是。”

    “女生要是不努力一些,要是以后家庭出事了,就一无所有了。”

    我笑笑,“那男的不也一样吗。”

    “不太一样。”她顿了顿,“像我老公,他就算是离开了家庭,现在在银行里的业绩还是前三名,男的有太多地方可以展现自己了。”

    “你老公他……”

    “应该说是我前夫了。”她笑了笑,“现在听说也有人喜欢他,在追求他,反正也是,过去的也都是过去了,家庭什么的,也不过是过去的事了。”

    “那媚姐你现在也是自由身了。”我笑笑。

    她没有理会我的调侃,而是面沉如水,仿佛在回忆过去,“其实男的就是这样,生活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和意外,就会把责任推到女的身上,这样下去,感情破裂也就不可避免了吧。”

    “这么霸道的吗。”

    “你瞧瞧。”媚姐笑了笑,“我这么说好像不太好,其实的确是有一些事情,双方都没有料到的,其实男女都一样吧。”

    “但我觉得他那样子,把责任推卸什么的,还是不太好。”

    她低头看着鞋子划过的地板,“其实他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婚后也没怎么吵过架什么的,只是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没法避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