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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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阴阳

    江衡回到客栈,房间里收拾地整整齐齐,桌子像是刚擦过的,吊兰的枝叶还沾着水,枕头旁乱七八糟的书现在堆得有条有理。

    “你回来了,昨晚跑哪去了?”袁晋问。

    “你干嘛给我收拾屋子。”他随手拿过一本书,倚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袁晋手中端着花瓶,给他使了个眼色,“听说没有,前面有个公园,昨晚出事了。”

    “不然你以为我昨晚干什么去的。”江衡翻过一页,“差点就抓到凶手了。”

    “被你遇上了?”袁晋放下花瓶,“武功这么高?”

    “不说这个,是不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谢家人,家里排行第二。”袁晋说,“你说这杀人犯是不是就想报复社会,没有任何规律啊。”

    “不会。你忘了密文了吗,肯定有说法。”江衡说。

    袁晋搬着花盆,刚走了几步又转过身。

    “哎,你看我帮你这屋子都收拾干净了,该忙的不该忙的我都忙完了,你是不是——”

    见他忽然打住了,江衡抬起头白了他一眼。

    “记着呢,回去就给你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我辛辛苦苦地出来干活,是不是应该稍微鼓励一下?”

    “你就是为了这个出来的?”江衡问。

    袁晋饶了饶头,嘿嘿一笑,“最近手头有点紧。”

    “那你跑什么青楼?”江衡说,“别给我这个那个的。”

    “哎哎哎,咱们都老交情了。”袁晋坐在他对面,摆着笑脸,“老板,我知道你口袋里啷当响。”

    “到年尾再说吧。”

    “好嘞!我继续去干活儿。”

    外面的门砰砰两声,诸葛南风推门而入。

    “大理寺那边又忙起来了,这样查要到什么时候?”诸葛南风说。

    “要是再查不到,我和江衡不如直接回去。”袁晋说。

    “我对探案不感兴趣,但水云的君主突然让我帮忙,自然有说法。这才是我来这儿的目的。”江衡回答。

    “我有时候觉得沈居易才是只真狐狸。”诸葛南风撑在他的桌子上,压低声音,“江衡,你是想替西洲国盯着水云国吧?”

    他笑了笑,似乎被说中了心思。

    “看来南风姑娘也没有对在下放松警惕呀。”他说。

    “一码归一码,只要你不伤害水云国的利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葛南风微微一笑。

    “我们还是加紧的好,袁晋说的对,我不能在水云逗留太久。”他说。

    “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有头绪。”袁晋努了努嘴,“你说凶手是不是按照密文的内容来行凶的?”

    江衡点了点头,“如果找不到密文,还会有下一个惨案。”

    从乔当家到王家三姑娘,现在又是谢家二小姐……

    一道闪念突然划过诸葛南风的脑海。

    “等一下!”诸葛南风抬起一只手,将目光落在江衡脸上,“凶手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家中排行的?”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

    “整个姑苏城能掌握全城百姓户口资料的人在府上。”江衡说,“好好调查这里的主簿。”

    “我现在去趟府上。”诸葛南风说完转身离开。

    “袁晋,你和她一起去。”江衡说。

    “啊?又是我。”袁晋抱怨道。

    江衡皱起眉,“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了吗?”

    袁晋撇了撇嘴,“得,把柄被抓了。”

    姑苏城知府。

    从窗外看进去,主簿的工作室里空无一人。虽然大门上了锁,好在窗户还开着。

    “你快点!大白天当贼,你心里不慌吗?”袁晋环顾四周。

    诸葛南风跳进窗户,对面是一排高高的书架,屋子的尽头摆着主簿的工作台。袁晋紧随其后跳了进来。

    “希望这一次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诸葛南风说。

    袁晋拿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姑苏城的建筑结构。

    “别翻那个,要真有秘密,不可能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诸葛南风来到主簿的工作台旁,桌上的茶水还留有温热,主簿像是刚刚离开。

    “这主簿看起来不太负责。”袁晋擦了擦书架,弹掉手指上的灰尘,“书架上的书好久没动过了。”

    主簿书桌的后面,一幅海景图倚在墙上。湛蓝的海水倒映着瓦蓝的天空,海天一色,相互映衬。

    袁晋坐在地上,翻着腿边堆成堡垒的书本。

    “完全找不到,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拍到旁边的书堆上面,“哎,你那边怎么有一幅画?”

    诸葛南风抱着手臂打量着这幅海景图。知府建筑的色调一向冷暗,尤其是这间屋子,连阳光都透不进来,怎么会配上这样明朗的图画?

    “这幅画为什么不挂起来?”袁晋说。

    诸葛南风弯下腰,画框上有一层浅浅的灰。

    “看这里,有人动过。”袁晋指着画框上的手印。

    “搬起来。”

    图画后面竟然藏着另外一个门。

    诸葛南风打开门,里面黑压压的。门口的光线勉强给他们指引前路。

    这是个很小的藏书室,诸葛南风扫视书脊,这些都是和道家玄学有关的东西。

    “主簿不务正业,研究自然道法做什么?”袁晋感叹道,“他这是想着早日飞升啊。”

    忽然外面出来一阵脚步声。

    “快走!”

    他们离开藏书室,海景图挡住小门,外面传来一阵开门声。

    诸葛南风赶紧抱头躲到桌下。

    “喂!我怎么办?”

    袁晋扫视屋子,刚才翻过的书还堆在地上。他跑过去抱起书,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你是谁?”

    袁晋回头看着主簿,这个体格强健的男人脸上忽然泛起一丝凌厉。

    “哦,我是这里的佣人。”袁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工作台,“大人,我看到这些书落了一层灰,想帮您打理一下。”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我是新来的。”袁晋嘿嘿一笑,“大人有何指示?”

    “门锁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诸葛南风听见后面突然沉默了,随后就是一阵花瓶的碎裂声。

    抬头一看,袁晋和主簿大打出手。诸葛南风催动白绫,卷起角落里的陶罐,将主簿砸倒在地。

    袁晋见他倒在陶瓷碎片中一动不动,头破血流,目瞪口呆。

    “好家伙,你把他打死了?”

    “应该没有。”

    外面忽然有人大喊:“里面什么情况?”

    “不管了,快走吧!”

    诸葛南风和袁晋逃出知府,混进人流,好在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袁晋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搞砸了,别人不会以为我们是杀人犯吧?”诸葛南风喘着气。

    “你干嘛搞那么大动静?”

    “要不是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现在估计被送去刑部大牢了。”

    “行了行了,我还得回去汇报工作。”袁晋一挥手,“这老板太懂得用人了。”

    “哎,要不这样,以后帮我跑腿,我给你开更高的价?”诸葛南风拍了拍袁晋的肩膀。

    “你休想挑拨我和江衡的关系知道不?”袁晋瞪了诸葛南风一眼,独自赶路。

    “拉倒。”诸葛南风嘀咕道。

    到了乔家酒楼的客栈里,江衡双腿翘在桌上翻着手上的书,看到袁晋灰头土脸地进来,开口就是:“怎么这么慢?”

    “哎呀!”袁晋不耐烦地挥手,“小爷我差点被抓住。”

    “水在那边,要喝自己倒。”江衡说。

    诸葛南风敲了敲房门,“唉,这家伙一路上都在跟我说你剥削他。”

    “哎!你怎么跟他站在一边呢?”袁晋差点一口水呛到自己。

    江衡拍了拍袁晋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不是,我跟她开玩笑。”袁晋说。

    “我曾经也是这样抱怨我老板的。”江衡坐回椅子上。

    诸葛南风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说正事。”诸葛南风说,“这个主簿有问题。他为什么要研究道法?”

    “道法?”江衡皱起眉头。

    “还是偷偷摸摸的呢。”袁晋说。

    “从秦始皇开始就有人执迷于炼丹,更有不少人自称方士,利用无知者的迷信招摇撞骗。”江衡说,“玄学最是无理,可偏偏那么多人信。”

    “谁说丹药都是骗人的?要是真的灵了,你也不知道啊。”袁晋说,“这世上可以有九尾灵狐,可以有饕餮,为什么不能有人长生不死,飞升成仙什么的?你怎么就知道你身边的哪个人是神还是魔?”

    “他用人血炼丹,目的是什么?”诸葛南风问,“古时候炼丹一直是个巨大的工程,仅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完成。”

    “或许我们只是看见了冰山一角,这个主簿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江衡说,“我被沈居易安排了,他在把我往这个方向上引。”

    “沈居易?你的意思是他早知道真相了?”诸葛南风问。

    “他未必知道凶手是谁,但他一定知道这个势力团体,他还知道这个团体的目的。”江衡说,“更重要的是,这个团体强大到可以与四大国家抗衡。”

    “他是要你找到这个团体,然后将这个消息带回西洲朝廷。”诸葛南风说,“水云国在帮西洲国?”

    “未必。这只是一个消息而已,无关好坏。”江衡说,“但往往是一些善良的念头,将世人带入深渊。”

    “水云国与广寒国一向交好,沈居易怕是已经告诉他们了。”诸葛南风说。

    “如果说沈居易让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我在想,他让你来又是什么目的?”江衡手指交叉,盯着杯子里的茶叶。

    “我?我是主动要来的,我是为了宁大将军被贬官的事。还有沈朗——”她忽然打住了,“他到底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你的意志不是被他安排的呢?”江衡站起身,“这些年,他把你关在朝廷里,你一直就在被他安排。”

    能登上庙堂之巅的人,一定都是有两下子的。一个真正强大的棋手,说不定会以棋子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

    “你说主簿是凶手吗?”她问。

    “不知道,但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沈居易是怎么仅凭一个连环杀人犯就看见其背后势力的?”江衡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杀人规律。”

    周围沉默,诸葛南风和袁晋面面相觑。

    “我们三个不如沈居易,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规律。”诸葛南风说。

    “道家玄学难不成还有和家庭排行有关的东西?”袁晋说。

    诸葛南风和江衡沉默片刻,然后同时一拍桌子。

    “你们两个怎么了?”袁晋问。

    “袁晋,你这回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诸葛南风说,“我知道了。”

    “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们知道什么了?”

    “是八卦。”江衡说,“凶手的那封密文,恐怕就是八卦。”

    “乾卦父,兑卦少女,离卦中女。”诸葛南风说,“震卦长男,巽卦长女。下一个会死的是长男。还记得昨天店小二让我们去那个公园吗,他一定知道主簿是不是凶手。”

    “不必问他。他要是愿意说早就告诉我们了。他没有证据,害怕别人说他诬告陷害。”江衡说。

    “不是,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袁晋问。

    “闭嘴!”江衡和诸葛南风异口同声,把袁晋吓了一跳。

    江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薄暮未央,落日熔金。

    “我今天晚上在主簿家门口等着,他不可能不回家。”江衡说。

    江衡从店小二那里打听到主簿的住所,晚上月明星稀,他穿着一袭黑色斗篷,翻墙进入后院。

    从外面看过去,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本以为是主簿已经回来了,江衡凑近窗户一看,屋里一个女人的背影竟然如此熟悉。

    乔夫人怎么在这里?

    都说乔家夫妻感情不好,看来一点不假。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丈夫一死,竟然就和别人搞在一起。

    树上的栖鸟忽然惊起,提醒他是有人来了。

    江衡赶紧侧身贴在墙角,来者手中握着带血的匕首,拾阶而上。

    果不其然。

    他一个转身,左腿横扫猛踢来者头上的伤口。主簿猝不及防,撞倒大门跌入室内。

    乔夫人害怕地惊叫一声,缩在墙角。

    江衡一脚踩住主簿的喉咙。

    “快滚!”

    他低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单手将他拎起来。

    “你听谁指使?”江衡问。

    主簿冷笑一声,“今天早上来府上的两个人都是你的人吧?”

    “你知道就好。我问你是谁雇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主簿问。

    “我甚至还知道你下一个要杀什么样的人。”江衡从主簿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块的纸,砸在他的脸上。

    “你说错了,没人雇我,我在姑苏顶多当个小官,我帮着别人炼丹,别人准能许我个大官。”

    “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说不定我不杀你。”

    “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呢!”他冷笑。

    外面忽然传来乔夫人的一声喊叫,“他就是攻打永安城的西洲将领,快拦下他!”

    一群老百姓举着灯,堵在他周围。

    她怎么知道的?

    江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主簿,恍然大悟,他昨天就认出自己了。

    “你到底想怎样?”他问。

    主簿站起身,“你不是想知道我听谁指使吗?你跟我走。”

    江衡挡住他,“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你没资格与我绕弯子。”

    “水云太子都随我去了,你真的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