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寒璧和老魔、谢步东一起上了落魄山。

    山阴处，有一处墓地，十几个坟堆，个个都有墓碑。

    老魔说这个死乞丐，小时候一起乞讨一起挨打，凄苦了一辈子咧！那个是你大师兄的衣冠冢，那个是你二师兄的……

    五个徒弟，都只有衣冠冢，没有尸首，老魔很自责。

    墓碑上写着名字，林寒璧才知四师兄叫黄四凶、五师兄叫刘三狗。

    名字起的贱，耐活。

    挖了坑，埋了些衣物，就算是坟了。

    年纪最大的老乞丐，带着乞丐们、老妓们还有黑娃子郑重的从山脚出发，依稀传来林寒璧从没听过的祭歌：

    “哎嗨哟，祭献的披毡，请你一定要披上哟；

    哎嗨哟，送来的祭饭，请你一定要吃下哟；

    哎嗨哟，送来的祭酒，请你一定要喝下哟；

    哎嗨哟，送来的祭肉，请你一定也吃下哟。

    ……

    遇到火烧、烈日、大雨滂沱、飘雪要用羊皮挡着……看见白狗精在前面挡路，就把祭肉扔给它，路遇豺狼虎豹时，金杖就是打虎棒。”

    林寒璧后来才知道，老乞丐唱的是《指路经》。

    但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要告诉死去的亲人，来世变成苍蝇，也不要变成老虎，说那老虎为了猎物翻山越岭，一世多辛苦；而苍蝇不用自己劳动就可以得到食物。

    来世变成杜鹃，也不要变成驮牛，说那驮牛白天耕作，天黑才能回家，夜里吃草料，一天驮到晚，一世多辛苦；而杜鹃是春之鸟，每年开春才开啼。

    落魄山上，那纸钱烧出的阴间寒烟，斜出山峦，上青天。

    随着老魔沙哑的唱腔，一切就算告一段落：

    “布耄指阴路，

    不必难过思人间；

    避光走阴路，

    今生今世无遗憾。”

    死了的人，埋在坟里，记在心里。

    活着的人，还要苟活，活人为重。

    ……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已是月缺到月圆。

    这许多天来，林寒璧难得的安生，老魔像老父亲多过像师父，每日熬药为他疗伤，却从不提拜师入门的事情。

    林寒璧少年心性，和黑娃子、谢步东很快就熟了，整日里打打闹闹，连带着落魄山也多了些人气儿。

    老乞丐们、老妓们又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晒着太阳打盹。

    尨山是桃源，

    落魄山也是桃源。

    尨山有仙气，落魄山有人气。

    黑娃子总是粘着他学那露了一手的《阴阳指》，谢步东，总是咧着嘴露着豁牙，说“师弟，以后哥罩你！哥虽然功夫稀松平常，使毒的功夫在咱落魄山那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山中安逸，林寒璧莫名的着急。

    每日卯时，起床，到院里打太极，抬手转步间气转阴阳，一呼一吸间心渐沉静。

    他不知道《阴阳诀》了了五十六个字，对自己的修炼有什么帮助，但是奇经八脉中的妖气飞速流转，渐渐化为自己的真阳之气，紫府中的妖丹仿佛冬眠一般毫无动静。

    渐渐的老乞丐们站到了林寒璧身后，很快谢步东、黑娃子也学着抬手就式，晨起打太极渐渐成了落魄山的习惯，再后来老魔也加入其中。

    ……

    “黑娃子，看好了，叫你看看什么叫阴阳双指，剑气纵横！”

    这一日无事，黑娃子又缠着林寒璧要看那《阴阳指》，林寒璧想起自己的手法生疏，准头不够，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谢步东也是个人来疯，提出一筐老鼠，那本是他试毒用的，就那么往院中一倒，老鼠惊慌，四处逃窜。

    林寒璧哈哈一笑，以指作剑，满院子追着老鼠剑气四射，看的黑娃子拍掌嬉笑。

    谢步东蹲在墙角一脚踩死一只老鼠，见林寒璧又蹦又跳的像个猴子，也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一剑惊破老鼠胆，两剑吓倒老神仙。哈哈哈！”

    剑气纵横着实不易，林寒璧满院子狂追老鼠，老妓吓的惨叫连连，山中飞鸟惊叫飞走，说不上的欢乐。

    老魔蹲在门口，挠着头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愁眉。

    折腾了满身大汗的林寒璧，又嬉闹了一会儿，这才挨着老魔身边坐下：

    “身子好利索了噻？”

    “差不多了师父！”见老魔有些愁眉，林寒璧问道：

    “师父，你怎么不教我功夫啊！”

    老魔挠头，半晌才道：

    “师父是怕耽误你咧前程噻！”

    “你要是不救我，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哟？”

    “师父这些天思来想去，瞧着你像是以武入道的炼体法门，去白帝洞天说不得能奔个好前程！”

    “师父……”

    仿佛陷入了沉思，老魔喃喃道：

    “也不知道那武帝白起肯不肯收你......”

    “可不敢自报家门噻，可不敢说是落魄山咧！”

    “师父，为甚不让师弟留在山上哟！”

    谢步东耳朵尖，凑到二人身旁，挤着坐到门槛上，和林寒璧相视一笑，对老魔道：

    “这些天，我可教了师弟好多用毒的秘诀呢！”

    “瓜娃子，你咧三脚猫的毒法有个锤子用，老子都打不过那姓赵咧，狗日的，人家吃一颗避毒丹，闭了七窍，你用再多咧毒都么得办法！”

    名门大派底蕴足，老魔知道，要不然轩辕坟也不至于在龙虎山手上一败再败、一败涂地。

    单是御剑的法门，就让老魔吃尽了苦头。

    人家在天上，你就是够不着嘛！人家飞剑凌空乱飞，你硬是被打的乱窜嘛！

    不管林寒璧肯不肯，老魔终于下决心让林寒璧出山去白帝洞天，寻个机会拜在那杀神白起门下。

    修行不易，没有财、侣、法、地，任你是天才也么得用。

    林寒璧懂得其中的道理，下山倒是愿意，只是今天说太晚了，明天说好像要下雨了，磋磨半月，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

    这一日好不容易下山，不是离别，而是实在想念在华阳洞天的弟弟林墨。

    老魔便让谢步东带着林寒璧到山外的镇子上去找个先生，写一封家信，免得让弟弟担心。

    临走时，老魔把谢步东偷偷叫到房中，揭开床褥，打开床板，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是个布包。

    解开一层一层的布包，里面是一些铜钱，偷偷塞给谢步东，让他去镇上给林寒璧置办一身行装，见谢步东一副眼馋的样子，没好气的道：

    “瓜怂，给你也置办一身！”

    林寒璧不知道谢步东出门的时候为什么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谢步东背着竹筐，竹筐里装着一些山中的药材，拿去镇上卖掉换钱，落魄山就指着这些钱呢！

    筐里还有一些食物，供师兄弟路上吃。

    谢步东带着林寒璧翻过落魄山，唱着艳曲儿就往山外走去。

    ……

    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

    山外的镇子，说远不远，但翻山实在太难。

    为了一封信，走过一道道山，林寒璧才知道什么叫山路十八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