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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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生

    在他生病后,就把他挪到了南炕,每天晚上由他父亲和媳妇马桂芝在两边陪护,一宿都要轮番观察多少次,爷俩多少个晚上都是这样殷切而虔诚的守护着,希望着,盼望着发生奇迹。炕梢柜盖上的豆油灯努力跳动着映射出昏暗的灯光.每天晚上要加几次油才能挨到天亮。

    张春太姑夫王有在东院住,每天晚上起来喂马也总会过来看看,每次都是失望而返。他的继母独自睡在北炕上,不是亲妈,来的时间也不长,所以感情也就无从谈起。

    有一天傍晚,他四叔张振来了,马桂芝给他做的面片汤,吃完饭后,张贵哀求他:“老四呀,你今天晚上别走了,也没啥人,你也在这帮助照看点,有啥事总比别人强”张振说:“那我回去给马添点草再来”。结果回去后一直没来,这就是亲兄弟干的事。正应了“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他还在外边说:“这回二掌柜的要散土门了(就是家破人亡的意思)。想想也是这样,自己儿子没了,还有个姑娘被前妻带走至今查无音信,儿媳妇年纪尚小,也不能在这久待,这看长也就断了,只能和后老伴混日子。谁又能忍得痛失儿女之情,剜肉摘心之痛,只能茕茕孑立,抑郁而终。

    过了不几天的一个晚上,真的不行了,据凭经验观察已经没了生命的体征,左右院邻居来了,他大姑夫王有领着他大表哥王振忠也来了,大家马上动手把寿衣给他先穿上,然后在外屋搪拍子(放死人的地铺)他大姑夫让他大表哥去后边场院捞两捆秫桔搪拍子用,他边哭边出去,也是哭蒙了.捞了两捆谷草进屋.他大姑夫马上吼道:“叫你捞秫秸你拿谷草能用吗”,就在还要出去捞秫秸时屋里传讯,人又缓过来了,这才沒往外屋抬,这倒很好,大家停止了原有的慌乱,都靠进屋探视,这一宿穿在身上的寿衣也一直没往下脱,防备着再有反复加重还得重穿,来不及也不好办啦。

    张贵家西院有三间房,东头住着于秀甫,他媳妇是张贵的干女儿,西屋住着于秀甫的二哥叫于秀山,也就是前书说到的因为家里吃饨饺子被警察打坏的那个人。

    有一天,他媳妇也过去了.对张贵说:“二叔我姐姐在西集北的穷棒子岗住,我姐夫是跳大神的,他那堂神很厉害,找他看病的人也不少,要么你去那找他看看试试”,说完张贵叫于秀甫的叔叔赶着马爬犁就去了“穷棒子岗”。

    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往返四五十里的路程加鞭催马跑的通身是汗。

    到家后,张贵话没多说,有現成的烧纸腋下夹了一卷子就去了南大庙。到了南大庙,按大神教的一套嗑念叨完了,带去的纸也烧了就往家走。

    到家一进屋就看到儿子已经坐起来了,也不和别人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空空的两只手一个劲的念叨:“我牌九呢,我牌九呢?”大家看到这种向好的状态都一个劲的招呼他,他也渐渐明白了,突然喊:“我渴呀,我要吃冰,张贵就让东屋住的王景堂拿水瓢和菜刀去井沿砍冰,把冰砍回来,他一会一块,把一瓢冰全吃了,接着又出了一身透汗这时他是彻底明白了。

    他此时的身体虽然还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但也尽可能把这些天印象中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说清楚:“我这些天全在南大庙里待着了,院里人很多,都在玩牌九,赢大洋票子(冥币)的。我也想要玩,他们谁也不加我,院里四周的墙上挂着用麻绳串着的一串串干粮小饼。我要吃,他们也不让我吃,后来我就听我爸爸在院外叫我,我出院跟我爸爸就回来”。

    原来按大神给看的说法是:他在井沿往出打水时.身子抖了一下,这时的魂就被南大庙给拘去了,医生总按实病看,吃多少药也不当事,还是不对路子,找对路就好了。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逆境时,他有时会制造出火的光亮颤你一下,提升你。在你身逢顺境时,也会给你制造出一点麻烦,沉淀一下。

    张贵经此一场磨难,对老人家的心理打击也是不小,他也深深体会到遇到生活刺痛时,只能靠自己默默承受,无需矫情。有痛自己受,更不必把苦水往外吐,没有人会同情你,也没有人可怜你,但也或许有人把你的境遇当笑语。

    做人要昂首胸争一口气,但争气也不是摆出一个样子,也不要狂风呐喊,而是要把那一股气深深沉在心底,慢慢的用行动来释放,与其生气不如争气,与其发怒不如发奋,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历经磨难的人生底蕴,重新拾回自我,重新燃起生活欲望的火焰,撫平创伤,又占据在生活的制高点上。

    张春太的的身体在家人的精心调理下,一天好似一天,最后彻底痊愈.但还是尽量不让他干重活,在以后有了生产队,集体也很照顾他。夏天让他放几匹老弱残马,或赶着马车积肥,后来孩子逐大一点,连水也不让他挑,宁可两个孩子一桶桶的用棍往回抬,家里事也无需他操心多管。

    再后来,孩子都上学了,他在生产队还喂了几年马,和他一同喂马的贾文友上白班,活计多些:起马圈粪,领马料,挑水,他只负责晚班,活计上,孩子们放学后用车或爬犁把柴火从场院拉回来,炕烧热了,再把晚上的马草预备足,他只到晚上起来给马添几遍草,这就是他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