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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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移黑龙江

    不管怎么说,到他回家之前,把这三家人的住房全安排妥当了。有找别人家一铺炕的,有找三间房住一头的,总之,安排完,人来了有住处,也就放心了。

    当年年末,张贵从黑龙江回辽宁后把另两家人招集到一起,把在黑龙江安排住处的情况向他们做了介绍,两家人也十分满意,然后各自回去准备搬家事宜。

    其间,又相聚了几次,主要讨论行程上的问题。是坐公共车辆还是徒步行走,如果坐车,车票昂贵,几家人要花很多钱,经济上承担不起。另外,除了每个人可带的有限生活物品,其它的大部分也带不走,到黑龙江还得另行置办。如果单靠徒步走到黑龙江,每个人携带的东西也将会更少。再说,几家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要走这么远的路也不现实。

    几经商讨,最后统一了意見,把几家人养的牛凑在一起,大小总共八头牛,用花轱辘车拉着几家人,携带着生活用品,赶牛车去黑龙江。为了在车上多装一些东西,他们又找来长木板子,在牛车的两侧装上围栏。有老人和太小的孩子不便行走的,也只能坐车。为了能御寒,把最宽敞在车上支起一个席棚,在里铺上棉被,这样就能避一下风雪。其他人就牵着没上套的牛跟着走,几家人把不能随车带走的家当变卖掉,不能卖的就送人,送不了人的就扔掉。

    大家反复的确定需要坐车的人数,车铺板的面积有限,超出这个面积范围也实在装不下,经过反复尝试始终少一个人的坐位。

    张贵二妹妹小玉当时11岁,要是跟车在后边走,从体力上坚持不了。让她坐车吧,还实在坐不下。全家人苦想几天也没办法,最后决定把她留下。看谁家有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抵给人家做“团圆媳妇“(童养媳)。

    最后,给本村的一户姓于人家做了“团圆媳妇“,这事两家人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时像小玉这个年龄的女孩给人家做“团圆媳妇“的也不是没有,可那毕竟是订婚之后娘家人还在当地居住,并互有往来,和娘家人又经常見面。哪像小玉这样,和娘家人远隔千余里,多少年能見到娘家人,或者能不能再見到还不好说,真如阴阳两隔一般,全家人掏心一样心疼。

    他家的地窨子由于住人口多,很大。在出卖时,有想买的,看他们急于搬家,就没好歹的压低价钱。他们暂时先不卖了,由小玉的婆家帮助照看,以后碰到合适再帮他们处理一下。

    还处于孩童时期的小玉,给她订婚后,她并没意识到意味着什么,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也浑然不知。对这个还没涉事的孩子,她根本也想不到,这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而新全的生活经历,或许在没既成事实之前,她是没有概念的。她照常和玩伴们嬉闹着。

    临走那天,全家人吃过了早饭,小玉的婆家人特意安排两个小姑娘把她叫出去玩,家里开始套车装东西,一切安排完毕赶车上路。

    小玉在外边玩够了回到家,看到家人东西全拉走了,这才意识到家人把她扔下了。站到空荡荡的院里,一遍又一遍、一声连一声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娘,哥哥。”她转身跑出大门,爬上山坡,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家人的踪影。

    才11岁的小女孩,就硬生生的被丢在这个她曾经熟悉,此时无比陌生的环境里。

    这时,她未来的婆婆和小丈夫找了来。而此时,她沒有了亲人,只好无奈地随他们走进这陌生的家庭。

    她没有吃饭,失魂落魄似的蜷缩在墙角,像被关进笼子里受到惊吓的小鸟,木讷的看着这一家人。

    第二天早晨,她还是没吃饭,就又跑回了那曾是一家厮守的地窨子里。

    站在门口,她看見一道通向远方车辙的印迹。她伸出稚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此时,她好像感摸到了母柔的体温,嗅到了家里人的气息。她又走进屋,茫然的环视着,她模糊的看到在炕上,自己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顺从的让娘给她梳着头发。又看見二哥进屋了,她一下蹦到地上,拽住二哥的手摇晃着,抬脸问:“二哥,听说你在黑龙江挣了好多好多钱。”“是啊,不知小玉过年需要二哥给你买啥喜欢的东西?”她努着小嘴说:“我要一瓶雪花膏,还要两根红头绳。”

    “哈哈,小玉要的还真不多,只要这两样就行了。”小玉乖巧的瞅着二哥,拍着小手:“那二哥再给我买块花布做布衫,嘻嘻。”

    “你要的这些,二哥都能办到“

    “说话算数,咱俩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嘻嘻...”

    她多希望这曾有的画面是永不消逝啊,一眨眼,回过神来,小玉又回到了現实。

    生活在每个历史时期的人们,总会给每个时期留下不同的悲喜画面。

    缓缓行进的牛车上,小玉娘怀抱着用棉被紧裹着的小女儿小芸,雾霭的双眼一直望着家乡方向,因为那里还有她的孩子,还留有他的骨肉,好像才从她身上活剥下来,难以抑制的阵阵心痛。老牛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上,她麻木的呆望着。转瞬间,这路程好像一根无形的杖绳一般,两端拴着母亲和女儿的心,越绷越紧,越拉越疼。

    车后行走的男人们,簇拥着也默不做声。车上车下静悄悄的,只有车轮咣当、咣当的碾压着地面。路上,走着一些相向而行的人们,或许他们也有不同的境遇,或“背井离乡“或“妻离子散“。那个社会,那个历史时期,给为着生存的人们,制造了人世间形形色色的悲情。

    他们是过了农历二月初二从辽宁启程。当时,天气还很冷,不时也会飘起雪花,幸好车上有支起的敞棚,抵御了许多风雪。老人,孩子坐在车上围着棉被,随着牛车的颠簸,左右摇摆着。

    因是大车,无法走小路抄近路,只能走这坚实却又坑坑洼洼的大路。就这样一步步逶迤的向着目的地行进着,好在车上车下都是几户近亲,相互照应紧致,感到轻松许多。

    这么多人在路上也不便讨要,所以吃饭靠买,住店花钱,时间不长,把家底钱花的所剩不多。

    那就折腾随车牲畜,先把不能拉车的小牛卖了,再把体弱的老牛卖了,用这些卖牛钱维持着路上的开销。

    就这样,卖了小牛卖大牛,拉车的牛越卖越少,路走的越来越慢。为了节省开销,他们吃着粗茶淡饭,晚上住店也不按人数要那么多床位。大人搂小孩睡一张床,两个半大小子也挤一张床,一路走来全是这样安排。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吉林省SP市。

    吃过晚饭找旅店住下,和往常一样,要了几张床铺。第二天早起算账时,店家却要按人头算钱,不给钱就把车扣下,不让走。身处异地他乡,与这蛮横的坐地户也争论不起,把人气的也没办法却也束平无策。

    那是1922年,奉系军阀张作霖与直系军阀吴佩孚曹锟为拓展地盘而开战,史称的“直奉大战“在辽吉两界设立了许多军营。

    情急之体,张贵来到了军营求助,刚走到军营门口,看到院里有些当兵的。今天正是他们的换装日,每个当兵的换上新装都喜笑颜开的,他往院里才走两步,就被岗哨拦住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来找你们当官的.“张贵焦急的回答道。

    “我们当官的是你想見就見的吗?你什么事找我们当官的?“

    “我有冤事“

    “你们老百姓有事应该去找官府,跑到军营来干嘛,快走开.。”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手提马便在院里溜达,时不时还用马鞭向换装的士兵指指点点。听到门口有人要見当官的,他就走了出来。问张贵:“你要見当官的有什么事呀?“

    张贵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向这个当官讲述了一遍。

    “你这属于民事,应该找地方上的官府,我们这是军营,不管百姓的事。”

    “长官,我们是外地来的,两眼一抹黑,找当地官府有理也说不清,他们能向着我们说话吗?请长官为我们主持公道啊。”说着又施礼又鞠躬的,

    那个当官的见二贵如此恳切,用马鞭敲打着手心念叨“可也是这么回事。”

    随即他往院里喊了一声:“卫兵“

    院里跑出两个当兵的,他用马鞭一指张贵:“你们两个跟他到店里把掌柜的给我领来。”两个当兵的随他走了。

    不一会儿,大车店掌柜的和他们来到军营。那个军官问了一下掌柜的事情的经过,和张贵的说的并无两样,那军官骂道:“你个老兔崽子,你看人家是外地人就这样欺负,你真活腻了。”他随即把马鞭递给一个当兵的,当兵的心领神会,上去是两鞭子。大车店掌柜的被抽的惨叫连连:“长官,我以前都是这么收钱的啊。”

    “你以前这么收钱也不合理,要早知道,早把你这个規矩给你改了。从今天开始,你把按人头收费的規矩改掉,我说的就算,我定的就是法,听到没?“

    掌柜的鸡豚米一般的点头:“是是按长官定的規矩办,我再也不敢了。”

    那个军官又对掌柜的喊:“以后再不许欺负外来人,都回去吧,别再让我碰到这些破事。”

    这也叫“大盗亦有道,读书也毒枭“说的是江洋大盗里也有为民办事为民出气的好人,而那些读书,本应明世理的人也有混帐干坏事的。

    张贵又回到店里,按床铺数算了账。接着招呼大家装东西的装东西,老人孩子该上车的上车,理直气壮赶车上路。

    就这样,一路上晓行夜宿,一群人艰辛的又走了几天,就来到了黑龙江省的哈尔滨,这时拉车的老牛只剩两头了。

    距目的地还有一百多里了,大家决定把车和牛全卖了,因为在这里有好多市场,东西好卖,又能卖上好价钱。

    他们来到车马大市场上,把花轱辘车痛快卖掉了,又找到了屠户讲好了两头牛的价钱,并约好第二天早晨去屠户家取钱。

    第二天午饭后,张贵就来到了屠户家,他看到两张牛皮堆在地上,两个牛头上的眼睛却还睁着,案板上分摊着一堆堆牛肉,触景生情,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不由得掉下泪来。养了多年的老牛啊,对这个家怀有着浓重的感情,任劳任怨服务于这个家庭,承载着一路艰辛,把一车人平安的送到千里之遥的另一片土地上,没有歇上一天,没有吃上一顿上好草料,就以这种形式与人们告别了,带着一腔的委屈和不甘走完了它们的一生。

    一切全部处理结束,他们把东西重新打包,分成数个行囊分摊到每个人身上。有扛着的,有背着的,还有抱着的,坐上了从哈尔滨开往沈家站的火车。

    到了沈家火车站.他们又雇了两辆拉脚的马车,连人带东西全部拉到了杨林乡渥集村。

    从辽宁开拔的那一天起,到目的地的渥集村,他们在路上整整走了四十天。

    渥集村至此也就成了我们的家乡,按预定好的住房,把这三家人安顿下来。没有吃的,可以向地主家赊买。没烧的,就去地主家场院捡来乱柴草,碎秸杆也满够用。

    生活上必不可少的这两大項都解决了,至于其他所需一应生活用品,随身带去的暂时也够对付用,零零碎碎的随着用随着置办也来得及,眼前也就都不算什么要紧事。

    此时正置临近春耕拿活的季节,村中的几家大户全需要用人干活。特别是王地主家的地最多,每年招揽到他家扛活人就多。张贵来的头一年就在王地主家扛过一年活了,这次全家都来了,再到他家干活也是首选。

    王家是高墙大院,家里人口多,老少三代人住上屋的五间正房,院内东侧是一排厢房作为伙计的住房和食堂,西厢南头是马圈,北头是库房。后院有一块场地,放置车.犁等农具。正房的后边是一片很大的菜地,院内四个角落都有炮楼,常年有看家护院的“炮勇“在上边站岗,就是为防止有“砸窑,绑票的胡子(土匪)而设立的。老掌柜的伙食每天吃“小灶“,从不与家里人和伙计掺和。

    大儿子王希元在杨林乡伪满公所上班,穿一身警服挎着洋刀,不常回家。

    院门的正中挂着镏金大匾,上书着“兴隆堂“字样,“兴隆堂“也被成为了王家的代名词。这样威势的人家在当地十里八村也绝无仅有,可以看出在当时当地的势位有多強。张贵的父亲张克礼被王家安排喂马,有空再扫扫院子干点零活,大妹夫王有被安排做豆腐,和他按肩的两个弟弟已是个顶硬的好劳力,老弟也可以干半拉子活。家里还剩一个妹妹,年龄尚小,就由母亲领着,每天拣点柴火或挖点野菜。他们首次过上这衣食无忧的生活,心意满满。

    全家人搬到黑龙江的第三年,张贵的年龄就已32岁,早就应该成家了。按肩的两个第弟岁数也不小了,爹娘为他们的婚事很着急。

    一天,全家人聚在一起时,父亲张克礼对他们说:“你们都这么大了,早该给你们结婚成家,現在哪一个都没办到。要是在辽宁,这是家穷说不起媳妇。可在这,咱们爷几个干活有了点积蓄,当爹娘的心里着急,只是这里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女人少,要照这样下去,你们岁数越来越大,也更不好办人。这些天我想了想,咱们辽宁老家女人多,多大岁数的都有,看来要走回辽宁成家的这条路了,你们看觉得这么做适合,就得二贵先回去,你岁数最大,你要办人之后再找相当的给你弟弟介绍。人到啥时没家口也不行,如果能这么定下来,这马上就到过年了,过完年你就回辽宁。

    全家人商定后,觉得爹的主意很好,张贵过了年就回了辽宁找媳妇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