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爽，游云逶迤在起伏的山脉间，群峰之中最为低缓的少室峰像一只小碗，倒扣在剑阁小北门上。此时观剑台上好生热闹，二百弟子集结在此，像馋嘴猫似的纷纷扑向虹云桥头。

    虹云桥东北低西南高，沟通起上阳与少室两峰，桥头两端都设有泊车处。

    白晶晶跑的飞快，她率先到达，扶着石栏兴冲冲的朝小伙伴们招手。

    “喂，你们快来我这里！”橘粉色的云霞环在她身上，熏红了小脸，眸中尽是兴奋与好奇。

    流云丝滑，似烟似雾，溜过泊车平台，溜过众人的脚腕。

    “天呐，我们是在云端漫步吗？好美好美啊……”白晶晶挽着小青的手使劲晃荡。

    孙东云冷不丁的打断：“听说地府也是这种感觉，请问你们是不是在地府深造呢？”

    佟小青听闻气鼓鼓的道：“啊，你这人，真晦气……晶晶，走，我们不跟笨蛋说话！”

    两人走开几步，抬眼望去，一条“巨形茶匙”正逆光朝他们飞来。

    身旁弟子们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哇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飞行云车……”

    “发车了发车了，快抢位子！”

    “坐一次要两块灵石，每天有六趟。”

    “啊这么贵！两块灵石都够买十张纸鹤了。”

    “大家放心，今日是免费体验。”王师叔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弟子们的身边，摘掉拂尘上的呆毛。

    “师叔，人都齐了。”

    王青峰点头道：“嗯，都排好队，依次上车。”

    随着他话音落下，登云车放下悬翼，喷出大团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三尺宽的云桥。

    “快走啊。”孙东云伸手一推，佟小青差点没站稳，回头狠狠蹬了他一眼，看着脚下若隐若无的青绿群山，战战兢兢的抬起腿。

    白晶晶一手牵起好友的手，道：“不怕不怕，咱们一起走。”

    另一只手穿过云栏，心中不免疑惑：这云桥看起来是虚影，没想到摸在手里却触感温凉，想必是木头做的，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回头望去，阳光透过云桥，像一条拱背的长虹，随着悬翼关闭，长虹缩退至近处。轻薄的云层之下，雁鸦穿梭、青壁悬崖、新藤老树、晨火炊烟，尽收眼底。

    “喂，晶晶！”

    “啊？”

    “刚刚喊你几次，都没反应。”

    “我还是第一次从天上往下望，就有点走神。”

    “好吧……诶？有人发路线图。”

    孙东云摆摆手表示不收路线图，看起来对地形已经熟稔。

    “登云车由东向西往来剑阁内外十八峰，起点便是地势最低的少室峰，车上有餐点饱腹，不过那饭勉勉强强吧，一点油水也没有，还是咱们少室峰的食所最棒！”

    白晶晶好奇道：“孙师兄你吃过吗？”

    孙东云吃着小食，得意洋洋的笑着：“那当然咯，车上稻、麦、黍、稷、豆，天天换着上，每五天便轮个遍，这叫营养均衡。”

    小青嘀咕：“这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几人默契的坐到一起，欣赏着东方的扶光色流转，金乌满盆。

    早上第一班，车内空旷，看上去还能再塞百号人。

    座位是一整块千年木头对剖制成的木椅，摸起来既有年代感又有细腻的质地。中间是一整张双臂宽的石桌，堆满了吃食，有各色干粮和果脯。

    一个十六七岁的彩衣少女来回渡步，图卷在手中浮沉，正细细为小弟子们解说。

    “门内五谷登云车共三辆，每辆能坐三百人。其中两辆环线，起止都是上阳峰，其二东西驱反，其三南北行径。咱们这辆和日转方向相反，第一站就是观澜沧浪二峰……”

    白晶晶看向斜下方，一道南北向的高大山脉，像是大斧从中劈开，骨断而形似。

    “它怎么那么奇怪？”

    “没错，沧浪峰和观澜峰本一脉相传，此脉也是我剑阁最为绵长的山脉。逢数百年前一场变故所致，才斩断了联系。你们呀，记得北沧浪，南观澜便好……喏，现在经停的便是两峰之间的便道，左手方观澜峰，乃我剑阁的砥流中柱。”

    “那右边自然就是沧浪峰啦……奇怪，这沧浪峰黑漆漆的，怎么全是焦土？”

    “不是说沧浪峰不起炉灶的么？”

    “今时不比往日，沧浪峰如今无人可用，荒草萋萋，连山门栈道也无人修缮，泊舟处自然便共用观澜峰的。”

    “啊？怎么混的这么惨？怪不得此处离观澜峰更近。”

    彩衣少女也叹了叹气：“正是，看见下边的断桥了么，便是三百年前断去的。”

    佟小青拉过好友，小声道：“晶晶，听说观澜峰可是内峰中最强大的，咱们以后一块入观澜峰吧。”

    白晶晶摇摇头，有些犹豫：“我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

    “没事，这里可不像沧浪峰那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观澜峰是靠剑阵闻名天下。”

    “就是，你们两丫头站在里面随便混混、划划水就完事了。”

    “谁跟你说话了小胖子。”

    “那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孙东云又摸出一包果脯，淡淡道：“还有，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能叫我胖子了。”

    佟小青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的问：“那你说，我们叫你什么好？”

    “额，就叫……孙大哥吧。”

    “好的，孙胖……不、孙大哥。”

    白晶晶还在分析各峰利弊：“青青，原本我觉得你适合沧浪峰些，近身对敌最是畅快。”

    小青点头：“对哦，沧浪峰也行，来嘛，和我一起嘛……”

    孙东云站起身，居高临下道：“哈哈哈哈，就白师妹这小身板，我一拳头招呼过去就没了，你俩还想去沧浪峰。”

    “孙大胖!”

    看小青气鼓鼓的样子，孙东云又递过来一包花生糖消气。

    白晶晶摇头道：“青青，我没有金灵根，此生不能做剑修的。”

    “啊，那你去哪里？你去哪我就去哪呗。”

    “切，一群笨蛋，还真当龙门会是菜场买菜呢，这事岂容你们这般资质的人随便挑？”一个刁钻的人影又窜了出来。

    孙东云回头，不爽道：“你谁啊你，打哪冒出来的，我们几个要去哪要你管啊。”不知不觉中，孙东云已经把两个师妹划拉到自己阵营。

    “是你？”白晶晶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早上在竹林挖苦小青的那人么。

    “怎么，两位师妹也与这人有过节？”

    “算不上，他尽说些讨人厌的话罢了。”

    那家伙生一只朝天鼻，自顾自说着：“哼，世家大族都是直接上族学，龙门会嘛不过是圆个过场。”

    孙东云讽刺道：“哟，那你这个大族子弟，怎么还和我们一样睡大通铺呢！”

    “我就是灵根差了点，那怎么也比你这个胖子强，我可是练气四层！还有……只有像我族兄那样的绝顶天资才有的选，人家根本不会跑这做预备弟子。”

    周沐渊提步上前，提溜起对方的衣领：“十四岁的练气四层？呵呵，你很骄傲吗？年纪多大了还不知羞？”

    “放开我——！”

    “哼！菜鸡……”

    “哟、我说是谁呢敢跟我横。周沐渊、真是哪哪都有你，你最喜欢唱红脸是吧，给我等着，有种一辈子别落单、下次饶不了你。”

    这人走了一半又折回来鼓掌，“话说你刚刚在草庐里、头顶盖着什么来着，真是相当精彩啊。”

    “你滚？还是我帮你？”周沐渊作势拔剑，实力劝退了他。

    静晗拉住好友安抚，一边向众人解释：“此人名叫冯涛，泼皮一个不足为惧，他背靠的冯家去年才是天秀，两年连着晋升了三个结丹后期修士，所以有些麻烦。”

    “呵……真是好命。”

    “打人了打人了！……诶你怎么不追了？惹惹惹，你敢打吗你，废物。”冯涛扮了个鬼脸，左蹦右跳的朝众人吐舌头，人还是实诚的坐到了对角去。

    “……打的就是你，嘴贱是吧，狐假虎威的庶子，给我抽他丫的。”

    见周沐渊嘴皮翻飞，白晶晶好奇道：“周师兄在叨咕什么？”

    静晗抱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深知发小为人，回道：“他大概在想象打刚才那家伙的事吧。”

    “……话说你们没看见，那个叫冯涛的腿抖的可厉害了。”

    “真的？”周沐渊看去，见果然如此，内心不愤稍稍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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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晶晶看着磅礴的云雾，思绪乱飞：“你们说，要是从五谷登云车上摔下，不得粉身碎骨吧？”

    见没人回应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人围坐着，正听孙东云绘声绘色的讲着红衣厉鬼的鬼故事，都听入了迷。

    “……新娘就这么挂了，所以啊她一看见方的红的帕子，就觉得那盖在身下的人，就是自己的肉身。”

    白晶晶听着他们侃侃而谈，只觉得真催眠，索性闭上眼，双臂向后挂在登云车的边舷上，享受着微风细抚，阳光暖身。

    不知不觉睡着了，梦见自己在辽阔的夜色中骑着剑柄飞舞，一路拈花惹草、雁过拔毛，随着山重水复、路途险情环身，脚下的剑柄也不听使唤，横冲直撞起来。完了完了正要撞上大山，却又见山间留有一条细缝……

    “醒醒！”被青青晃悠醒行程已经将要结束，白晶晶愣神中迷糊跟着要下车。

    “哎哟……”眼看两人向前扑倒，孙东云一手一个拦腰挂起。

    “喂，你俩没事吧？”

    两人刚想谢过，就看见孙东云一脸得意的神色。

    “喂，我说刚刚是不是你害我们绊倒？”

    孙东云指着门槛大叫：“冤枉好人啊！”

    “我去，这登云车的门槛也太太太高了吧，怎么上车的时候没发现。”

    彩衣女子笑着解释：“从前登云车是没有门槛的，后来摔死了几个小弟子，门中前辈这才稍加修缮……喏，就是你们站的这个位置。”

    众人一听只觉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