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中，庞大压力突然袭来，毫无征兆。

    仿佛从头至尾扎入深水。

    亚瑟感到自己整个被揉成纸团，塞进0.1平方纳米，且向内不断收窄的小孔当中。

    这种感觉不好用“痛苦”来形容。

    巅峰体验。

    塑钢世界有类似的处理牲的方式。

    成为牲的牺牲者，在两块巨石中粉碎成渣，作为仪式肥料分给农民。

    不过牲的死亡很迅速，享受的时间比较短，远不如亚瑟此刻的漫长极致感受。

    奥法国度的位面学学者，有对不同“层面”的假想模型，为偶尔出现的复数层面相互接触、影响的现象做出解释。

    其中的“最小漏洞”模型，假设各个层面都不是密不透风的，而是存在无数最小单位的漏洞。

    如果达成某种条件，让信息载体得以穿过最小漏洞，那么就能实现生命穿越层面的壮举。

    现在看来，“最小漏洞”模型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之前的通道，严格意义上还在物质世界的层面边缘，没有完全突破。

    而无论如何穿越、远离物质世界，都没有看到所谓的“漏洞”。

    漏洞不是天然存在的。

    如果真的有，那神圣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借助外力坠落，只要想办法压缩自己即可。

    压缩精神载体可以减小受力面积，增加压强，为的不是穿过缝隙，而是人为制造缝隙，强行突破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外围屏障，去到另一层面。

    “……”

    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陌生的土地上。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明媚的春日阳光照耀着生机勃发的美好世界，宁静祥和。

    歪歪扭扭的乡间土路从脚下一路延伸出去。

    窄路像是从牲畜的体内活生生拉扯出来的肠道，就这么扔在地上，泥泞发臭之处混合着疑似粪便的粘稠物体，上面苍蝇乱飞。

    亚瑟活动了下手腕，身体从战栗僵直的状态恢复柔软放松，解除临战态势。

    未知层面中的陌生世界，多多少少能感到些许压抑，实力最多发挥个七成。

    七成，已经非常高了，当初在神圣创造的盒子里简直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当前层面距离物质世界应该不远。

    咚！~~

    咚！！~~~

    咚！！！~~~~

    钟声由远及近传来，浑厚有力，在平原上不断回荡。

    大堆人形生物从路的一端走来，身高在2.5米左右，浑身覆盖着厚厚的浅绿色毛皮，只露出头颅正中小而黯淡的独眼，姑且称之为毛人。

    毛人中间抬着类似轿子的平台，台上坐着个穿戴相对华丽的毛人，一手拿着硕大的木制杯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不知名液体，从上往下吆五喝六。

    周围的毛人细心地服侍着毛人王，像对待祖宗一样百依百顺，异常崇敬。

    毛人王手指一勾，立马有比它小一圈的毛人上轿。

    小型毛人应该是异性，刚登上去，立马被毛人王摄住，开始行为。

    没有反抗。

    如雌猫般恭顺。

    过了会儿，毛人王身体一抖，黯淡小眼被病态的狂热情绪充斥，随后把小型毛人推搡下去，勾勾手指，示意下一个上来。

    毛人队列经过亚瑟身旁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对于凡物而言，千骑士已经是隐晦的、无处不在自然法则般存在，不是想认知就能认知到的。

    除开极其稀少的同级强者、主宰万物沉浮的道主，几乎称得上是常世无敌。

    “嗯？”

    刚想采集材料制作记忆包，亚瑟脚下蔓延出去的灰雾突然停住，刷得一下收回。

    血。

    是血。

    牛奶色泽的白色血液从轿子边缘的尖锐处不断滴下，断断续续撒了一路。

    眯起双眼看去，只见毛人王的左腿上套着带尖刺的金属环，刺深深扎入肉里。

    甜的？

    亚瑟随手切开队伍末尾一个离地2.2米的西瓜，从中取出几升牛奶，压缩成奶糖塞入口中。

    “唔……”

    味道偏淡，富含营养素，不过没什么感觉。

    生命的质量与味道紧密相连。

    无味，即是生命的寡淡。

    同我派原型一滴血，远比毛人一百吨血更浓厚。

    “啧，废物。”

    ——“嘛，嘛，别这么说。”

    轻佻语气。

    一只手搭在亚瑟肩上，人类特有的白腻皮肤，长指甲上有紫色花朵状纹路，闪闪发亮，像小女生的文具品。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圆形的短毛光头和长长的拐杖状下巴。

    浓重的紫色眼影，厚涂的深紫色嘴唇，鼻子高挺，眼睛细长，脸脖子上留着一层短短的胡青。

    值得瞩目的是，有层短毛的光头上延伸出两根派对帽子状的圆锥，一米多点，画着不对称的不知名紫花。

    总的来说，是个人。

    “人妖？”

    确实，乍一看，混合着向外展现的夸张女性表现倾向，同时又残留着相当的男性特征。

    这种类型的人，通常是受到不良引导，对自身性别认知出现问题，自我同一性混乱进而做出逃避，发生退行。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不正常的表现欲。

    不过……

    “不，你不是。”

    “因为你穿了粉红可爱小兔兔睡衣。”

    眼前这个身高两米比亚瑟还高一个头，长手长脚，身上穿的正是粉红可爱小兔兔风格的睡衣。

    柔软丝滑，拥有最高级的穿着体验和宽松感的同时，还有无与伦比帅气的兔兔图，兼具传统美感和时尚前沿光彩。

    此般穿着，绝对是有品位、有文化、有深度的人。

    “嘘——”

    两角妖跟亚瑟勾肩搭背，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用眼神示意他看前面。

    “我是什么现在不重要。”

    “先看它们。”

    这家伙，连声音都像是人——

    咚！！

    随着一声短促的钟声，毛人队列停下脚步。

    人群从中间向四周散开成环，三三两两站立，包围着中间的轿子。

    轿子着地，毛人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失血虚弱不堪。

    它环视众人，唧唧歪歪说着什么。

    随后，所有毛人都趴伏在地，仰头望向它，双手合十拇指抵在额头中央。

    一名毛人趴在地上焚香。

    香味随着风扩散开来，带强烈的致幻效果。

    毛人们开始咿咿呀呀地合唱怪异的歌。

    “这是祝祷词。”

    两角妖尖着嗓子解释道：

    “它们感恩大地的馈赠，感谢太阳每日照常升起，风每时每刻吹拂，小花绽放，小鸟歌唱……”

    “琉炀人拥有漫长的生命，如果不遭遇事故，几乎不会死亡。”

    闻言，亚瑟不禁插了一句：

    “你管它们叫什么？”

    “琉炀人，在它们的语言里是"自然之子"的意思，是个爱自然胜过爱自己的族群。”

    “那是毛人，不是什么琉炀人。”

    “行，就按你说的，叫毛人好了。”

    两角妖意外的好说话，和亚瑟复杂难处理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

    “毛人寿命漫长，为了保护它们所珍视的自然，必须实现数量控制。”

    “在过去的历史中，毛人的祖先犯下过大错，大量增殖，给自然造成严重破坏，此后立下规定，防止悲剧再度重演。”

    话音落下，毛人王从跪着的旁人手中接过磨得光滑锃亮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哔！——】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专挑柔软的部分下手。

    “毛人的王，存活时间只有3天。”

    “任何成为王的毛人，在3天以内可以做它想做的任何事，号令任何人。”

    “最后一天，毛人王必须在众人的见证下死去。”

    “以身祭祀，回馈自然。”

    “之后，选出新的王，新的祭品。”

    “这是毛人的风格。”

    亚瑟抬起右臂，绕到两角妖的肩上，头往他的一侧偏了偏。

    “你想说明什么，紫罗兰大人？”

    “嘻嘻嘻。”

    两角妖尖声发笑，没有直接回答。

    就连笑声都是抑扬顿挫，展现出非凡的控制力。

    不愧是可爱小粉红睡衣的持有者。

    它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异质感，简直像从马桶中爬出来的红色史莱姆，与人类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完全没有现实感。

    生物有自伤抑制的机制，并没有绝对自由的根权限。

    受伤了会痛苦，痛苦后昏厥，实际上制止自伤行为。

    毛人王抱着觉悟实行自我制裁，结果还是无法彻底完成，需要他人来执首尾。

    毛人们从前任毛人王尚未死去的尸体上取走华服、珠玉首饰，然后迅速离开现场。

    最后走的那人拿起尖刀，对着前王的脖颈，完成作业后跟上队伍末尾。

    尸骸被抛弃在地，面目全非的脸仰面朝天，静待动物前来啄食。

    剩下的人急着返回聚落，把王的着装洗净，交给新王。

    至于，队伍末尾又跟上来两个勾肩搭背莫名其妙的未知生物，毛人们自然一无所知。

    谈笑风生间，亚瑟清晰地感觉到，旁边这个“人”并不存在。

    另外……要说它是紫罗兰，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曾亲眼见过真正的合道者，【幻想大地的奥恩】。

    合道者当前，生命是无法自主，不能自控的。

    自己不再属于自己。

    相比之下，两角妖没有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特点，反倒像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凡物，平易近人。

    再加上，它一直在不停地介绍毛人相关习俗，令亚瑟有点找不到机会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