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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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匪家有女初长成

    相距土匪熊四海长期盘踞的凤凰岭八十里外的蓟州府,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一个州府。这里城高墙厚,而且常年驻扎有官军把守。

    镇守这里的武官姓李名奎,官职为蓟州镇抚史。凤凰岭的土匪山贼们从未到此地骚扰过,而这些驻军也从未去凤凰岭剿匪。双方之间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与平衡,彼此相安无事多年。

    每逢单月的初三,蓟州府北门外的官道上,都会自发的形成一个集市。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近年来兵荒马乱,集市远不如最开始的时候那么热闹。

    但老百姓们口口相传、约定俗成,到了这个时间点上还是有不少的小商小贩纷纷往这里聚集。

    这一日恰好又是单月初三,一大早这里便人头攒动,推车的、挑担的小贩纷纷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使得原本宽阔的官道变得拥挤而狭窄。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更多了。

    此时从洞开的北门内冲出一队人马。

    冲在队伍最前方的马上之人,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华服公子。

    只抬眼扫了一下前方拥堵的官道,这位公子的小白脸上马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扭头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前方的闲杂人等都赶到一边去,别挡小爷我的道!耽误了我的大事,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白面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人称蓟州第一少的李公子,也就是那位蓟州镇抚史的独生子。

    而他口中的所谓大事,就是提前与同样是公子哥儿的几位阔少到郊外的树林中围猎的赌约。

    昨晚喝多了差点忘了这事,今日酒醒之后才想起来,于是急匆匆地前去赴约。身边带着的这些人,除了管家,就是府上的仆从和家丁。

    听到少爷的吩咐,管家连忙挥了挥手,带领着身后几个凶悍的家奴,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一边驱赶人群一边破口大骂。

    可谁知费了半天劲收效甚微。

    因为这本身就是闹哄哄的集市,他们的叫骂声虽然响亮,但很快就被其他鼎沸的人声所淹没。皮鞭所到之处,被打的人才极不情愿地挪挪身子,让开一条道。

    李少爷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挥挥手说道:“算了别费劲了,放马给我冲!不怕死的就踏扁他们。”

    言罢,他率先在人流中开始了纵马狂奔。

    随着这几十匹高头大马步调一致的横冲直撞,几十个路人被撞的东倒西歪发出哭喊惨叫,前面的路人、小商贩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大呼小叫着躲避退让。

    眼前的情形使李公子内心升起了小小的得意与膨胀,同时又感到好玩而刺激:这些贱民毕竟都还惜命怕死啊!对付他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客气!

    随着一个孩童的惨叫哭闹,以及一位妇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李公子刚刚好起来的心情不得不又重新跌回地面。

    他硬着头皮勒住胯下坐骑,不耐烦地吩咐道:“管家去看看又怎么了?无论什么破事赶快处理掉,别碍着我们赶路。”

    管家很快就返身而回,凑在他耳边低语道:“少爷,您刚才纵马冲的太猛了些,一个半大孩童躲避不及,被马蹄踩折了一条腿。他的母亲抱着他不依不饶,躺在路中心耍赖。”

    李公子撇嘴道:“我当多大点事儿,扔她几两银子让他们快点滚一边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这管家怎么当的!”。

    管家诺诺连声,点头哈腰,满面羞愧地退了下去。

    再次来到那对母子面前,管家立马挺直了腰杆,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银锭,随手往地上一丢,神气活现的说道:“本来不关我家少爷的事,是你们自己不长眼,不知闪避。但我家少爷慈悲为怀,心存善念,特意吩咐我给你们些银两。你们不就想讹点钱吗?赶快拿着爬起来走人吧。”

    还未等那位正嚎啕大哭的妇人作出反应,围观的人群中跳出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瞪着双眼大喝道:“放屁!大家伙可都眼睁睁看着的,分明是你们将我等百姓的生命视为儿戏,在人群中纵马狂奔,这孩子躲闪不及,小腿骨都被踩折了,你却倒打一耙,以为扔几两银子就能了事吗?我们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你们走了!”。

    管家丝毫不惧,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位壮汉几眼,撇嘴道:“你又算哪根葱?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吗?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

    围观的百姓人数虽然很多,但有不少人认出了管家身后那位骑在马上的李公子,鼎鼎大名的蓟州第一少,却是位无人敢惹的公子哥儿。

    于是众人皆敢怒不敢言,都默不作声地冷眼做壁上观。谁也不想给自己无端惹来杀身之祸。

    那位管家见众人都默不作声,气焰更加嚣张。

    他扭头撸了撸嘴儿,身后的一帮凶恶家奴便即刻心领神会,手持棍棒、钢刀便一拥而上,将那位仗义执言的壮汉团团围在当中。

    见是如此情景,那位傍大腰圆的壮汉不由得气势一颓,却仍然硬着头皮愤愤说道:“你们要做什么?明明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实在看不过去,说几句公道话而已!你们若敢得寸进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他紧握双拳,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管家翻着鼻孔冷笑了两声,细瘦如鸡爪的右手在空中一挥,身后的恶奴们便一拥而上,举起棍棒向那位壮汉身上打去。

    那位壮汉顿时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举起双拳,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可惜一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位壮汉虽然身体强壮,但明显不会武功。一番抵挡招架之后,很快便被众恶奴的棍棒打倒在地,随即倒地不起,头上脸上鲜血直流。

    围观的众人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慑于蓟州第一少的淫威,竟然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此时众人的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娇喝:“你们都别拦着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似乎从天而降,那些手持棍棒正在行凶的恶奴们完全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一个挨一个的栽倒在地。

    待众人都回过神来,却无比惊讶地看到场地中心凭空多出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不得不说,这位姑娘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儿,身材高挑、匀称,两条又粗又亮的辫子自然地垂落在胸前。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一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睫毛很长,唇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如果笑起来应该会很迷人。

    只不过此刻姑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而是柳眉倒竖,反而给她增加了三分的英气,使人不由的敬而远之。

    就好比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虽然看上去鲜活美艳,但身体里散发出的那股凛然正气,使人感到此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她的手中并没有握着刀剑,右手提着一根柔软的马鞭。

    围观的众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她是怎样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击倒那一群恶奴的。

    “都给我停手!”骑在马上的那位李公子突然发话了。

    这位李公子的三观正正不得而知,但很难得的是,他绝对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懂得欣赏美的眼睛。

    自从这位姑娘凭空出现,他就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一亮。

    身为蓟州第一少,这位少爷见到过的美人可谓车载斗量,但身材如此高挑、匀称,前凸后翘,更难得一身飒爽英姿,明显会些武功的美人儿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与他以往所有见过的美人完全不同,他的内心瞬间便乐开了花儿。

    即使冒点风险,倘若能将这朵带刺的玫瑰揽入自己的怀中细细把玩,那才不愧自己蓟州第一少的美名!

    “感谢姑娘替我教训了这些不成器的家奴,怎么能够当街打人呢?这分明是恶意败坏我的名声!”。

    马上的李公子伸长了脖子,双眼发亮,满脸堆笑地说道。

    “小生我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能否抽空陪本公子找个地方去喝两杯?”。

    那位姑娘闻听马上的李公子之言,明显微微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动手打了这些家奴,他们的主人非但不气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十分客气。举双手表示欢迎。

    姑娘立在原地,抬起左手理了一下自己的辫梢,雪白的鹅蛋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红晕,略显娇羞的微笑道:“看来马上的这位公子确实比这些下人们显得懂事一些。只可惜本姑娘不会喝酒,我爹没教会我这些,他只是教会了我一些别的本事。”

    有点意思!马上的李公子见这个姑娘并没有强烈拒绝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

    这小妞也许早就知道我李家身后的背景,早已有心攀附,只是借此给自己创造个机会而已。他在心底做出了一个美好而大胆的设想。

    “不会喝酒没关系,本公子可以亲自教你。你爹又是谁啊?他都教了你什么本事?”

    那位姑娘这次明显是露出了笑颜,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变成了小深坑。李公子浑身酥麻,他觉得自己已经陷进去了,有些无法自拔。

    也许世间所谓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小妞真不赖!挺解风情的。这太难得了!

    “想知道我爹都教会了我什么?你离我那么远让人家怎么告诉你啊?不妨走近一些。”

    这下李公子真是喜出望外:这丫头太可爱了!竟然主动让我靠近她·,这都不算暗示了,这就是摆明了喜欢本公子!

    他不带丝毫的犹豫,轻轻催动胯下坐骑,靠上前来。

    那匹马还立足未稳,突然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那位原本静立在地上的落落大方的姑娘,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抬起右脚,一脚狠狠地踢在了李公子的尖尖的下巴上。

    李公子后脑勺着地的时候,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知道我爹教会了我什么吧?他教会了我怎么样对付恶人!

    小姑奶奶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恶少纵马行凶,撞伤了那个孩子不说,还纵容手下行凶。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敢作死当众调戏小姑奶奶,你真是狗胆包天!”。

    “啪”的一声,李公子的小白脸上无端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直到这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对面这位美艳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梦中情人,而是索命的无常,十足的妖女!

    完全出于本能,李公子想都没想,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句:“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吧?我爹是李奎!”。

    对面那位姑娘微微一愣,眨动了两下长长的眼睫毛,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也许她的内心在想:这个恶少被我一鞭子打傻了吧?小姑奶奶要揍的是你,关你爹什么事儿?

    我又不认识他!听都没听说过。至于你老爹该不该挨揍,那是你爷爷的事儿!关本姑娘屁事!

    李公子看了一眼这位姑娘的反应,心里也明白过来:这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原来根本就没听说过我爹的名头!我前期所有的美好幻想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他忍着脸上的剧痛,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砍死这个疯丫头!“。

    他手下那些刚刚爬起来不久的恶奴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举起钢刀、棍棒,再次一拥而上。

    说是迟那时快,转眼从人群之后冲出了二十多个壮汉,这些凤凰岭下来的名牌正统的土匪出手之迅捷狠辣,非同一般。

    一位手举钢刀的李家家奴还未来得及动手,半条胳膊连带手中的钢刀便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那些手持棍棒的家奴们顷刻之间,便悉数躺倒在地,没有丝毫再爬起身来的意思了。

    ”大小姐,这些凶徒都挺可恶的,欺人太甚,要不要把他们都宰了?“。

    一位胡子拉碴的壮汉走到那个姑娘身边,低声问道。

    此时这位姑娘的一只绣花鞋正不偏不倚温柔地踩在李公子柔软的脖梗上。

    她轻轻摇了摇手,淡淡答道:”算了吧!本姑娘原本只打算下山来赶赶集凑凑热闹,买点东西回去。谁知被这群王八蛋扫了兴!

    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就得了,没必要弄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否则回去俺爹又该骂我了!“。

    此时另一名土匪手里拎个钱袋子走了过来,开口说道:”这袋银子是从那个恶管家的怀里搜出来的。“

    那位姑娘头也不回的说道:”全都交给那对母子吧,算是我脚下这位恶少对他们的补偿。“

    说着她轻轻抬起脚,低头对着李公子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能不能活命全看那对母子是否肯原谅你。你现在爬过去,向那位母亲磕三个响头,她若肯饶你一命,我们便不再为难你。

    还有,如果事后我们发现你还敢为难那对母子,你刚才说你爹叫什么来着?反正不管他叫什么,下次小姑奶奶把你们爷俩一起收拾了!我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看出来了没?言必行,行必果!敢做敢当、一言九鼎、讲信用,做的永远比说的多。是作为土匪共同的人格魅力和优良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