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陈茗
金色的阳光照亮着山坳。
“童启明,把玉米籽背到石头上晒!太好好好!”金华在煮早饭,童启明坐在火坑旁抽烟,他在打算拆房建屋的事。
童启明抽完烟就去晒玉米籽。
已经立过冬,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去学校上学,童启明和金华两个人种油菜苗,他们种了非常多的油菜苗。
两人要抓紧时间种地,因为拆房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一旦开工,就只有到新房子建好的那一天童启明才能腾出空来,其他,劝不住要靠金华一个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被云挡住了。
“早上看起那么好的太阳,这会居然变成阴天了。”金华说。
童启明一声不吭,这是他俩的相处模式。
两人继续又种了一会地,突然,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童启明,快点!我们去收玉米籽!这看起来大雨要来!”金华扔下手里的活就往晒玉米的地方跑,童启明回去拿工具。
金华负责往袋子里装,童启明负责养家背。
终于,最后一袋玉米籽也被童启明背走了,金华拿起扫帚和铲瓢这些往屋走,刚走没几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
金华大叫着往回跑。
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好在玉米籽都收回来,四合院里邻居家的玉米就没那么幸运了,金华和童启明又跑去帮忙。
当邻居家的玉米也被收完,雨却停了,太阳还露出来了,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我的锄头都还扔在地里!”邻居说。
“我们的也还在地里。”金华说。
“我去把我的锄头拿回来。”
“不知道还下不下...”
邻居去拿锄头,金华和童启明回到自己家。
“把剩下的栽完?”童启明问金华。
金华端着茶杯观察天色,太阳又不在了。
“不知道还下不下...”金华说:“下的话就没法栽了。”
金华话音刚落,再次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新一轮更大颗粒的冰雹从天而降,邻居被淋成落汤鸡跑了回来,冷的直打哆嗦。
“下大了!穿上蓑衣,带上肥料,我们去下肥料!”金华盖上茶缸盖子站了起来。
金华和童启明消失在了雨雾里。
雨越下越大,小小的肥料颗粒被两只粗糙宽大的手分别准确地放到了一颗颗油菜籽的根部,雨水打湿了那些肥料,不久后,它们就会被水融化,肥料水再随着地表径流,流进土壤里,被油菜苗的跟吸收,油菜苗获得营养,它们就能更好的茁壮成长了。
农民害怕冰雹,学校里的孩子们却相反,一开始他们很害怕,当明白过来是在下冰雹,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
老师正在上课,孩子们非常想出去捡冰雹,老师却不肯通融,依旧上课,孩子们都很难专心听课,他们非常担心,再不下课,恐怕冰雹就融化了。
果然,一直到第一场冰雹下完,老师还在上课,所有人都有些灰心失望。
课间休息的时候,下了第二场更大颗粒的冰雹,尽管雷声非常吓人,许多孩子还是跑出去捡冰雹吃。
在快活岭有个说法,吃了冰雹胆子会变大,所以,大人一般会捡草垛上那些干净的冰雹给小孩吃。
学校里那些大孩子跑去乒乓球台和操场捡冰雹,他们不吃,而是往同学背后或者脖子里塞,被放冰雹的同学被激灵的又叫又笑,到处乱跑,小小的学校充满大大的热闹。
童谣自己也去捡了一些回来,冰雹非常滑,童谣捡了好一会才终于捡起来几颗。童谣害怕衣服打湿太多会冷会感冒,她赶紧拿着捡到的冰雹回教室。
冰雹拿在童谣的手里,它们冰冰凉凉的,那些雪白雪白的小家伙,在童谣小小的手里从白色变成透明的样子,一点一点融化,变成水。
童谣非常喜欢冰雹,她看着自己捡来的冰雹一点一点变小,最后完全融化,她觉得很难过,她真想,要是有更多更大的冰雹就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第三场冰雹下了下来,不过数量非常少,而且,颗粒小。
童谣非常喜欢冰雹,但是她再没去捡,雨势太大,她不想把自己弄湿,要是感冒了,除了要听金华整天在耳边念,要喝难以下咽的中药,最重要的是,自己胸闷的狠,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到了下午,雨就完全停了,天空和远山被洗的非常干净,就连空气,也是被洗过的。
学校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找到童谣。
“你是童启明的女儿,对不对?”妇人问。
“是!”童谣点头。
“你今天回去告诉你妈妈,你姐姐童歌今天打电话回来了,她让你爸爸或者妈妈明天中午十二点一定要去中心学校接电话,你记得住吗?”妇人问。
“记得住!”童谣说。
“你复述一遍!”妇人看着童谣说。
“姐姐今天打电话回来,让爸爸明天中午十二点去中心学校接电话!”童谣说。
“嗯,对,你妈妈也可以!你爸爸打工回来了吗?”
“回来了!”
“好!”妇人点头:“我刚才已经去过你家了,没人在家,我等不住他们,我已经给你们邻居留了话,我回来路过这里,就再告诉你,你回去也带话给你爸妈!”
“是,谢谢阿姨!”童谣说。
“这娃还怪有礼貌,好!不客气!你姐姐再三叮嘱,一定要记得啊!”
“嗯!”童谣肯定地点头。
放完学童谣带着童年往家飞奔,生怕自己跑慢了就把那个妇人交代的事给忘记了一样。
刚到家看到金华,童谣就马上说:“妈妈,今天姐姐打电话了,要爸爸明天中午十二点去中心学校接电话!”
今天看着童谣,耐心等着她说完。
“清楚了吗?”童谣问金华。
“嗯!”金华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了?”
“嗯,邻居姑婆已经告诉我了!”金华转过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阿姨来学校告诉我的...”
“那是四队你舅爷的媳妇,下次见到了记得打招呼!”
“哦...”
金华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童歌出去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打电话回来。打这样的电话,说明一定有大事发生,到底是什么事呢?
金华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满脸阴云密布。
第二天九点,童启明就出发去中心学校,到了中心学校,才刚好十一点。
童启明先去找文博,昨天童歌的电话就是带给文博,文博托人带信给童启明的。
“你这么早?”
“啊!”童启明说:“她给你说啥事没?”
“大概说了下,你别担心,童歌没事,是童云!”
“童云?”童启明一头雾水,他皱着眉。
“嗯!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会你再仔细问童歌!”
“好!”听说不是童歌有事,童启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过一想到童云出了事,童歌打电话回来找家长,肯定事情非同小可,一想到这一层,童启明又担心起来。
文博安排童启明在自己家里去坐,童启明拒绝了,他生怕误了正事。文博也不勉强,文博把童启明带去中心学校会议室,电话在会议室里,童启在桌子旁边拉出一把椅子坐着等。
文博是学校的领导,他有自己的事要忙,童启明让他去忙自己的,不用管他,文博就去忙自己的了。
诺大的会议室里透着威严,童启明一个农民坐在桌旁,守着一部拉着白色电话线的白色电话,因为已经有些年代,电话线和电话都有点发黄了。
童启明有时候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有时候看看会议桌上安静的电话,更多的时候,他沉默着,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等着。
文博从外面走进会议室,童启明看着文博笑了笑。
文博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还有半个小时。”
“嗯!”童启明也看了看钟。
“我给你泡杯茶来!”
“不麻烦了,文老师!”
“我知道你喜欢喝茶,等着吧,我去给你沏一杯来!”
文博和童启明年龄相仿,两家人之所以会成为亲戚,完全是因为童歌和文博的小女儿文英两个人。
两个人在中心学校读书的时候是最好的好朋友,文博一家非常喜欢童歌,照顾童歌,后来,文博就收童歌为干女儿,两家本来毫不相干,就因为这样的缘分变成了亲戚。
文博端着一杯热乎乎的绿茶走进会议室,茶泡的非常浓,童启明抽好烟,他喝茶喝的很浓,所以,这一杯茶非常对童启明的胃口。
他一边喝茶一边等电话,终于,到十二点了。
童启明紧张起来,他坐直身子,右手伸出去一点点,眼睛一直盯着电话的话筒。
文博再次从外面走了进来。
“发过来没?”文博问。
“还...”
童启明话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那些摁键也亮了起来。
童启明正准备去接,文博示意他等一下,文博走过去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中心学校!”
“干爸,我是童歌!爸爸来了吗?”
“童歌啊,你爸早就来了,他在这里,我把电话给他!”文博一边把电话听筒递给童启明一边说:“童歌!”
童启明点点头接过听筒:“喂,童歌!”
“爸爸,三爸回来没,我听说他和你出去打工去了!”
“回来了,我们一起回来的!”
“好!爸爸,你今天回去,马上让三爸三妈带上身份证和钱,衣服日常用品这些过来成都,童云出事了!”
“童云怎么了?”
“他和别人吃饭的时候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他脑部之前有受伤,但是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他脑袋受过伤吗?”
“童云吗?没有啊!”
“三爸三妈也没说过吗?”
“没有啊,没人知道这回事啊!”
“不管怎样,让三爸三妈赶紧过来,医院需要三爸过来签字,三妈也要过来照顾他!”
“嗯!好,你别着急,我现在马上就回去!”
童启明听见童歌的声音有些不对,他猜到,童歌肯定被吓到了,她再哭。
“好!”童歌哽咽着说。
“嗯,好!那挂了!”
“拜拜!”
“嗯...”
童启明知道童歌谈恋爱的事,但是,现在不是聊家常的时候,童启明赶紧挂了电话就要往回走。
“说清楚了?”文博问。
“说清楚了。”
“走,去吃午饭!她干妈已经煮好午饭了!”
“饭我就不吃了,你也听到了,我要马上回去,赶紧让我三哥三嫂过去成都!还要去凑钱!”
“好!好!”文博走到童启明跟前,拍了拍童启明的手臂,他不断点头。
“事从紧急,你快回去!”
“嫂嫂那边我就不过去了!”
“别拘礼节,她那边我会说,你快回去!”
“那我就走了!”
“好!”
离开会议室,童启明以最快的方式往回走。
到家,刚好童启胜和白琪英两个人在家吃午饭。
“哥!”
童启明走进屋。
“嗯?”童启胜抬头看着童启明。
“童歌打电话回来说童云出事了,现在人在医院,叫你和嫂嫂带上身份证,衣服和日常用品,最重要的是钱,马上过去成都!”
童启胜愣在那里,白琪英听话听到一半,就已经开始哭起来,她浑身发抖。
“钱,有多少带多少,我那里也有点,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来,你们快收拾东西!”
童启胜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把吃了一半的饭和筷子放在桌旁,站了起来。
“这些要你才知道放在哪的啊!”童启胜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白琪英,白琪英把碗筷放在地上,手撑着板凳往起里站,可是她站不起来。
“我的儿啊!”白琪英滑倒在地上。
金华也听见了消息,她不计前嫌,跑去隔壁。
金华把白琪英从地上读到板凳上,金华陪白琪英一起淌眼泪:“你先别急,他现在人在医院,好歹有医生照顾!那是大城市,不像我们这山旮旯里,医术高明的很!你快些起来收拾东西,其他啥都别管,我来帮你收拾和照顾!”
白琪英觉得金华说的有道理,她终于能忍住点了:“好!”
白琪英的眼泪就像下雨一样,一直掉个不停,她重新站起来去找身份证和钱,还有其他东西。
“你去把我们家里的钱全部拿过来!”童启明说。
“你去拿啊!”金华说。
“我不知道在哪!”童启明说。
金华只能自己回家,把童启明一年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部拿去给白琪英。
“童启明挣回来的钱,一部分拿去换了信用社,还了账,只剩这些了,你拿去用!”
“我有钱!”白琪英哭着拒绝说:“这钱你是要拿来修房子的,你自己留着。”
金华硬把钱塞给白琪英说:“出门在外,喝口水都要钱!你多带钱,宽使窄用,在外面可能还要买些东西,多带点总是不会错!”
“你就拿着!”童启胜说。
白琪英接过金华手里的钱哭着说:“好!”
白琪英把金华给的钱和她们自己的钱放在一起。看起来也有厚厚一沓了。
“童启明,你去路边等车,看见下城的车就拦住!”金华交代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的童启明。
童启明点头,马上转身去路边拦车。
“想到的都带上,童歌说的那些证件一定要带上...”金华一直从旁协助白琪英。
童启胜找出来两个牛仔包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起来,两个人换了一身干净的外套和鞋袜就准备出门了。
“车来了!”一个邻居从外面跑进屋说:“启明在下面等,喊你们快点!”
“屋里的猪牛鸡这些畜生你帮我照看着,要什么你自己找!”白琪英哭着对金华说。
“好!我知道!你快走!”
金华帮着白琪英拿着东西,转身把入户门扣上,三个人飞快朝路边跑去。
一个巴士车停在路边,童启明在巴士车门口守着。
“快点!”巴士车师傅看见三个奔跑的人吼了一声,终于,童启胜和白琪英赶上了车。
“走了!”童启胜对童启明说。
“嗯!”童启明轻轻地点头。
金华眼泪淌个不停,白琪英也是,刚个人什么都没说。
车门被关上了,司机师傅一脚油门,巴士车扬起一阵尘,疾驰而去。
金华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回走,她得赶紧,现在有两家的家务需要她去做,时间只有那么多。
金华先去童启胜家,把摆在桌子上和地上的锅碗瓢盆收拾干净,多出来的饭,金华想着他们不会很快回来,也就没留着,拿去喂了童启胜家的鸡。
金华又去找童启胜家的背篓割猪草,牛则由童启明去山上找。
弄完童启胜家的,金华才回自己家弄自己家的。
虽然才下午四点多,但是因为已经进入冬天的原因,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到了六点,天几乎已经黑了。
金华刚回到家,就跑去隔壁童启胜家,帮他们关好牛,添上夜草,喂喂了猪,关好鸡,锁好所有的门,她打算明天早点起来在去宰猪草,因为童谣和童年已经在叫肚子饿了。
“妈妈,三爸和三妈呢?”童谣问。
“去成都了!”
“去成都干啥?”
“你二哥生病了!”
童谣有点被吓住,她没再继续追问。
童启胜和白琪英出去后好几天没有任何消息,一天晚上,童启胜回来了,他直接回了童启明家。
“哥哥,你回来了?”金华惊讶地看着从黑夜中走进明亮屋里的童启胜!
“啊!”童启胜应了一句。
金华本来在洗碗,她知道,童启胜肯定没吃晚饭,她马上走进后灶?生火煮面,面里窝了两个鸡蛋。
“你一个人回来的?”
童启明把家里存的纸烟全部拿出来给童启胜。
“我只要一支!”童启胜拿了一支。
“我抽烟叶。”童启明把所有的都给了童启胜,童启胜结果那些各种牌子的纸烟,装进胸口的袋子里。
“开水!”童启明把热乎乎的开水递给童启胜,童启胜伸手接了过去。
“只你一个人回来的?”童启明问。
金华在厨房里她一边煮面一边听童启明和童启胜聊天。
“啊!”童启胜看着火坑里的火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童启明又问。
“那...凑不到钱马上就要出院!”童启胜抽了一口烟说。
“带过去的钱用完了?”童启明有些惊讶地问。
“一干二净!”童启胜说。
“还要多少?”童启明问。
童启胜抽了一口烟说:“现在还不知道!”
童启明也沉默了,她给自己装了一锅烟叶。
“人现在怎样?”金华把面条端过来放在火坑旁的餐桌上说:“坐过来吃饭!”
“人...我们去的当晚就醒了,医生说让一直住院。”
童启胜把手里的烟抽完,把烟蒂扔进烧的正旺的火坑里,他起身坐到餐桌旁的长矮凳上。
“这么大一碗?”童启胜拿起筷子看着那一魁碗面说。
“人是铁饭是钢,这么大晚上了,早就饿了,快吃!”金华说。
“钱可以挣,只要人没事!”童启明说。
“哎!”童启胜叹了口气:“那不是一点点钱...”
“再多,人要紧!”童启明又说。
“反正我尽量,童建也愿意把他这十多年打工的存钱拿出来,我再去借,把这些钱都用完了,我就再也想不出来办法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童启胜慢慢吃面,幸好金华煮的是面条,要是干饭,童谣怀疑自己的三爸根本就吞不下去。
“信用社那边我可以去贷款,但是肯定不多!”童启明说。
童启胜吃了口面,顿了顿说:“算了,我这两天先去跑一跑,童建那里有有些,先用用看再说。”
童启明再没说什么。
吃完饭,又坐了一小会,童启胜就回了自己家。
童启胜独自一人坐在空寂的家里,对着冷火坑,他打了点冷水洗了洗脸脚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金华早早地煮好早饭,童启胜过来吃完早饭就出了门。又是到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又是这样。
“明天我过成都去了!”童启胜坐在火坑旁说。
“借到没?”童启明问。
“借到一些!”童启胜说。
“哥哥吃过晚饭没?”金华问,今天童启胜回来的特别晚,童启明一家都要洗洗睡了。
“吃了的!”童启胜说。
“没吃就说哦!”金华说。
“我吃了的!”
“还要带些啥过去不,我来收拾。”金华说。
“只要在带几件衣服,我自己回去装。”童启胜始终驼着背,低着头,看着火坑里燃烧的火。
“好像没有古糠了,是吗?”童启胜看着金华问。
“前天就没有了,我从我们这里舀的包谷粉和的!”金华说。
“你先用着,回头我称包谷给你!”童启胜说。
“怎样都行,你别管家里,顾好那边要紧!”金华说。
“你姐姐说想把他转回县医院...”
“那能行?”
“不能行又咋办?还不知道要住多久的院,不转钱扛不住!”
说完,童启胜长长地叹了口气,童启明和金华也沉默了。
第二天,童启胜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童启胜出门才三天,他又回来了。
“钱又用完了?”童启明睁大眼睛皱着眉看着童启胜。
“没有!”童启胜低着头说:“把他转回县城里了。”
“那能行不?”童启明问。
“在医院里有啥不行的!”童启胜无奈地说。
人已经转回来了,童启明也就没再继续说什么。
“不转回来,这样费那样费,三个人开销又大,回来这里,她一个人守着,啥都要便宜些,我就可以回来看管家里...”童启胜一边抽烟一边说。
童启明和金华什么都没说。
前前后后一共折腾了一个多月,白琪英才带着童云,深夜从后门悄悄返家。
邻居们都睡了,金华睡的迷迷糊糊的,她听见了动静。
“童启明,隔壁有响动!”金华把熟睡中的童启明弄醒说。
童启明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没听见任何声响。
“有啥动静?”童启明不满地说,他闭上眼睛继续睡。金华也没听见声响了,金华自己也怀疑是否自己听岔了。
两人都还没睡着就听见隔壁有喁喁私语的声音。
“回来了?”金华问童启明。
童启明也清醒了:“哥没说过啊!”
童启明和金华起了床,两人来到隔壁,童启明准备去敲朝着院子的前门,金华拉住了他,悄声说:“走后门!”
两人来到后门,金华轻轻地敲了敲:“哥哥!”
“欸!”童启胜从另一间屋子走来开门。
“我是听见有动静,你在家!”金华说。
“嗯,他们也回来了。”童启胜把两人让进屋。
“人咋样?”金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金华在前,童启明第二,童启胜重新拴好门。
白琪英坐在床边,看着金华他们走进卧室。
“人在这里。”白琪英说。
金华往床上看,童云躺在白琪英旁边,童云脸色惨白,很瘦,皮肤都松弛了。这和以前那个光鲜亮丽活泼好动的小伙子简直天壤之别。
“童云。”金华靠近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
童云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金华。
“认得我不?”金华问,童启明也上前看童云。
童云轻轻地点头。
“还很不舒服。”白琪英说。
“这么晚你们怎么回来的?”童启明问。
“我们包了个车。”白琪英说。
比起出门时候得状态,白琪英现在的状态是一身轻松。
“医生咋说的?”金华问。
“医生说,继续在医院也就是输液,也没有太多特别的,我就问我们可以出院不,带他回来养,医生说可以带回来自己慢慢调养,我就让童启胜找了个面包车,把我们拉回来了。”白琪英说。
“哦...”金华点点头:“那你们吃过晚饭没?”
“吃啦,在城里吃了的。”白琪英说。
“好嘛。”金华感觉有点冷,她打算回去睡觉了:“两个娃在家,我们回去了!”
“回去啊,回去!”白琪英说:“我们也洗洗准备睡了。”
金华转身往外走,童启明还有点不放心看床上的童云。
“医生说要忌什么吗?”童启明问。
“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白琪英说。
童启明看了眼白琪英,又看向童云:“这次可要好好听话了,一定听医生的,不能吃的坚决不能吃,好好调养,看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不。”
“医生说可以,只是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白琪英说。
童启明点点头:“嗯!”
金华和童启明从后门悄悄地回了自己家,童谣和童年两个人仍然睡的很香。
童谣和童年期末考试结束,金华终于不用起大早了,一家人进入舒适的状态。
童谣和童年开始睡懒觉时间,这导致金华和两个孩子每天吃早饭的时间都被后推许多,每次三个人吃早饭的时候,童启明早就自己吃过早饭下地干了好久的活了。
这一天早上,两个孩子吃完早饭在外面玩,金华独自坐在餐桌旁,端着一土碗不冷不热的红薯干饭细嚼慢咽,白琪英站在竹篱墙一侧自己家。
“金华!”白琪英喊金华,金华也不知道在想啥,被吓一跳,她笑着问:“啥事,姐姐?”
“你过来我把包谷称给你!”白琪英说。
“包谷?”金华猜到白琪英指的什么,她却佯装不知。
“你哥哥不是说要称包谷给你们吗?”
“哦,之前你们的糠用完了,我就在我们这边拿的过去给你们搅在猪食里,我们这段时间喂的玉米面,没有糠了,我就搅的玉米面,哥哥问我才说的。”
“你装傻啊,他不问你就不说啊!你那也不是白来的!”
“哎呀,算了,也没多少!”金华仍然在吃自己碗里的红薯。
“不能算,那是我的猪吃了的,也肯定要称给你!”
“算了,不用称了。”金华说。
“五十斤够不?”
“哪里有那么多!”金华说。
“那二十斤!”
“算啦!”金华又说了一遍。
“这个人,说给你称就给你,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那是我的猪吃了的,肉也长在我的猪身上,那你要肉吗,要不就杀猪的时候割肉给你。”
“我干嘛要你的肉,小事一桩,算了啦!”
“我才不喜欢欠人家的!”白琪英说:“我这个人欠人家一点啥浑身不得劲!”
“那你称嘛,称好我来拿!”
白琪英称了二十斤玉米籽给金华。
没过多久,金华和村里一个女人换工,那女人的丈夫在外打工还没回来,金华去帮挖红薯,再挖不完,红薯都要烂在地里了。
最近雨水多,地里的土黏黏的,沾的锄头上,红薯上,两个人的鞋上都是厚厚的泥。
两个女人在田里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我给你说,这年头,帮忙帮的好就好,帮不好,还落下话柄!”
“你这话里有话!”金华说。
“我说了嘛,还硬是我是个爱说闲话的...”那个女人笑着说。
“娘母之间,有话说出,再说了,这会都是闲聊天,有啥不能说的!”金华说,女人是宗亲里得罪晚辈,她要称呼金华一声娘。
“那我了就说了!”
“你说!”
“前两天我去看童云,和白娘闲聊,我问他们在医院的时候谁再看家,她说是你看的,我说那金娘还贤惠呢!白娘说,我也没亏待她,她说给我的猪喂了玉米粉,我二话没说就称了三十斤玉米籽给她!实际上呢,我猪吃没吃我咋知道?就算吃了,几铲瓢,要的了多少玉米籽,她那玉米籽里还不是和着空谷壳...”女人一边说一边学,她讲的有声有色,金华一直弯着腰挖红苕。
金华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把她不知好歹的!”
接着,金华又重新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给那个女人说了个清楚。
“我就说你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
“她自己硬要称给我,说她不喜欢欠人家的!”
女人只是笑。
没过多久,又有人给金华说,白琪英说,金华把她家地里的猪草给割了,她自己家的猪肯定吃不了那么多,她每天割猪草,量多量少她可是一清二楚,金华应该是割回自己家了。
...总之,这样的芝麻琐碎的事慢慢飘进金华耳朵,金华每次都重新解释一次。
除了金华和白琪英,其他人才不管谁对谁错,有谈资对他们来说才最重要,童启明和童启胜家最近成为了村里的热门话题。
金华和白琪英慢慢地不再互相串门。
孩子们在山上放牛,爬石头。
同院子的一个小孩给童谣说:“童谣,你不要去接触童云,我听我妈说,他的病会传染!”
听了这话,童谣顿时害怕起来,她认真地问:“真的吗?”
“骗你是孙子!”
晚上,童谣问金华:“妈妈,二哥哥的病会传染吗?”
金华没看童谣只是没好气地说:“问他干嘛,你和童年都不要过去,不许和他接触!”
金华本来只是在气白琪英,但是童谣误会成童云的病真的会传染,弄的她再也不敢隔壁看电视了。
本来两家人关系就比较微妙,现在两个孩子,放着一家一家人的电视不看,跑去邻居家看,邻居都忍不住问:“童谣,你们怎么不去你三爸家看电视?”
童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觉得很尴尬。
越来越多的留言满村飞。有人告诉金华,白琪英说金华在看她家的热闹。
也有人告诉白琪英说,金华说白琪英不知道好歹,帮了忙还落不到好。
两家的女人不说话,男人们自然也不怎么互相窜门,只是碰到了彼此打个招呼。
童启明最近在背土填院子,金华没地方晒粮食,她要童启明把那道斜坡填起来,用石头铺好,她要用来晒粮食,她再也不要去借童启胜家的院子用了。
这一天,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童谣一个人在家,她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声音非常大,又跟沉闷,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吓人。
童谣听见院子里的人进了隔壁屋,童谣也赶紧跑过去,她想过去帮忙。
“怎么回事?”邻居问。
童谣钻进屋,她看见童云躺冰冷的地上,脚在火坑一侧,火坑里有一个坑,童云的鞋子上全是火坑里的冷灰。
白琪英右手把童云抱在怀里,左手使劲掐着童云的人中,童云还在不停地抽搐,童谣非常害怕,简直不敢靠近。
“我在那边煮饭,他自己在这里耍泥鳅,突然就摔倒了。”白琪英哭着说。
邻居是个老太太,远远地站着,等着。
终于,童云不再抽搐,他整个人也不再僵直而是软和些了,邻居上前要帮忙把童云扶起来,被白琪英拒绝了。
“等他在缓一下!”白琪英抹了抹眼泪说。
又过了一会,白琪英要起来,邻居老太太再次上前帮忙,童谣也过去帮忙,终于,白琪英坐在了板凳上,童云就像用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他软趴趴地靠在白琪英身上。
“童谣你呆在这里干啥,快回去!免得一会你妈回来了发现了又要说你!”白琪英厉声对童谣说。
虽然童谣很想留下来帮忙,但是,童谣害怕白琪英,而且,白琪英那样说金华,童谣也不开心。
童谣心想:“为什么邻居可以留下?果然,自己还不如邻居老太太!”
童谣跑回了家。
金华回来后,童谣悄声把童云发病的事告诉了金华。
“那是羊癫疯!”金华说。
“能治好吗?”童谣问。
“一辈子都治不好了!”金华说
“那会传染吗?”童谣又问。
“不知道,以前也只是听说又没见过,你不许往那边去了!”
“嗯!”童谣点点头,她心情很沉闷。
没几天,村里又有新的流言,说白琪英请了镇上最厉害的巫婆来家里跳大神,据说要把一道经过巫婆念过咒的符少了放进一只装着清水的碗里,童云要喝下那一碗水这样就能消灾解难了。
大人之间讲解这些的时候,童谣听的非常认真。她非常怀疑这样的行为,她认为,那巫婆肯定是骗钱的,再说,童谣还认为,那一碗水,肯定非常难喝。
“据说还花了大价钱呢!”
童谣更搞不懂了,花那么多钱做无用的事,还不如在大医院多呆几天,说不定对童云才更有益处一些。
童谣不懂,这一类事情,不信的,怎么也不信,相信的人,那种信任几乎深入骨髓。即使事实证明没用,他们也会非常包容,他们知道,那种事并不是次次灵验,如果灵验一次,那就装大运了。
还有,请巫婆花的大价钱,是谈论人眼中的大价钱,这样的大价钱,和医院的大价钱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童谣还是承认,三爸三妈把童云照顾的很好,甚至还买鱼买泥鳅给童云吃。
童谣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两家关系非常好,两家的活,都是两家人一起干,几乎不用和外人打太多交道。
有一次,两家人在山上的地里种土豆,童谣不想留在那里,她一直闹一直闹,白琪英和金华就让童云带童谣回家。
童云巴不得不干活,他背着童谣就往回走。
“童云,不准走龙背上那条路!”白琪英特别叮嘱。
“你别管!”童云说。
“童云,带着妹妹别走那里!”金华也说。
“好!”
龙背上,是一处非常陡峭的悬崖,在崖壁上有一条路,要成年人手脚并用才能通行。
童谣在童云背上说:“二哥哥,回家不是走这条路!”
“我带你走一条新路,怎样?”童云问童谣。
“好啊!”童谣开心地回答。
童云背着童谣来到了龙背上。
“我们要从这里下去。”童云说:“你害怕不?”
他以为童谣会说害怕,结果,童谣说:“不害怕!”
“好!勇敢!”童云表扬童谣,童谣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出发了!”
“出发!”
童云背着童谣,面朝崖壁开始往下推,一开始还好,有人在崖壁上凿了踩脚的地方,童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下退,走到中间的时候,几乎就没什么踩脚和手抓的地方。
“我不能托你了,你要自己抓紧我的衣哦!”童云说。
“好!”童谣把童云抓的更紧了。
“抓紧哦!”
“抓紧了!”
“不要放手哦!”
“好!”
童云一边叮嘱童谣一边慢慢往下,终于,两安全地人过了最危险的那一段。
“这下安全了!”童云重新托住童谣的屁股高兴地说。
童谣也非常开心,她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等童云完全走下崖壁,来到她熟悉的小路上,童谣非常失望,她以为,他们会再次来到一个新地方进行更多的冒险呢。
“怎样,开心不?”童云放下童谣得意地问。
“我们怎么到这里了啊?”童谣问。
“对啊,就是这里啊!”
“一点都不好玩!我还没玩够,再来一次!”
“哈?我才不要!你个小屁孩,你都不知道那有多危险,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走,回家!”
“哼!”
童谣很不情愿地跟着童云回家。
回到家,为了哄童谣开心,童云拿出自己的水彩颜料来画画。
“你想要什么,哥哥给你画!”童云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和童谣聊天。
果然,童谣对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非常感兴趣,他伸手去摸,被童云阻止了:“只许看,不许动!”
童谣乖乖地把手藏进怀里。
“我想要一只猫!”童谣说。
“不会!我画花花给你!”
“好啊!”
童云打了一点清水在调色盘里,把一些颜料从小小支的颜料管里挤进去,接着用毛笔和了和,一些调和色被调了出来。
童谣开心的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她非常期待童云的画作。
但是,结果却让童谣非常失望,童云画出来的,根本看不出来是花,说不定,让颜料瓶自然打翻都比他画出来的好看。
“画不出来,不画了!”最后童云说。
童谣失望地嘟起嘴。
那时候的童云,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