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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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仇士良谗言刺李绅

    “二卿说得都有道理,此事重大,实该慎重。”李瀍出言打圆场,“今日若给那刘稹开了先例,那明日都来照此要办理,你也要世袭,他也要世袭,那还要这朝廷干什么。不过楚国公所虑也有理,如今府库空虚,若是让各镇发兵,没有钱粮恐怕也支使不动啊,那赋税才是根本问题,只好多想些开源节流的法子,这内廷中该节省的也要节省些。”

    “陛下心系天下,一心为了社稷着想,老臣感佩莫名。”仇士良趁机拍马屁,又道:“这偌大的一个天下,总不成都指着陛下节衣缩食吧。你看这朝中的兖兖诸公,有几个真正为朝廷着想过,只知道整日里歌舞自娱,贪腐无度,这几日竟然还流传了‘司空见惯’一词。”

    “哦,司空见惯?这是何意?”李瀍不解问道。

    仇士良道:“老臣听这几日士林中流传李侍郎的美谈,言道是‘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呵呵,这如云的高髻、春光无限的美娇娘,司空大人是见惯了,李相怕是也见惯了吧。”敌人的朋友便是自己敌人,李绅是李德裕的亲信,正牌的“李党”中人,因此也被仇士良视为政敌,于是今天趁机会在李瀍跟前猛下眼药。

    听仇士良说得笃定,李瀍便将征询的目光转向李德裕。

    对于李绅的豪奢,李德裕自是知道的,不过他究竟是自己一党,有时也不便多说,近来市井流传的这首诗李德裕也听到过,却只是一笑。今天听仇士良拿来在陛下面前挑弄,感觉不妙,但李德裕终是自负,不愿说谎,见李瀍问起,只好微微点头道:“李侍郎生活确是奢靡一些,不过大节上是无亏的,而且处理朝廷事务还是颇用心的。”

    “哼,”李瀍冷哼一声,心下很是不悦,心想这老家伙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天天好这一套,实在是无耻,不过当着李德裕的面,也不好发作,便转了话题道:“这昭义军之事,需慎重对待,等过几天朝会上大家一起议一议吧,也听听群臣的意见。”言罢,又对二人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二卿也累了,退下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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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瀍起身从紫宸殿的后门出去,也不坐辇,步行顺着太液池旁的甬路迤逦向西而去,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小黄门,走不多时,前面便显现出麟德殿巍峨的身影。

    麟德殿乃是高宗麟德年间所修建,位于太液池西边的一座高坡上,旁边紧邻着宫墙的九仙门。整个大殿坐落在两丈多高的砖石台上,坐北朝南,南北长约150余步,东西阔约100余步。大殿分成前中后三殿,中殿为主殿,三殿均面阔九间,前殿进深四间,中、后殿约进深五间,除中殿为二层的阁外,前后殿均为单层建筑。

    除三殿外,在中殿左右还建有二方亭,亭北在后殿左右有二楼,称郁仪楼、结邻楼,也都建在同样高的砖石基上。自楼向南有架空的飞楼通向二亭,自二亭向内侧又各架飞楼通向中殿之上层,共同形成一组巨大的建筑群。据说代宗时在此欢宴神策军将士,共有三千五百人出席宴会,足见麟德殿规模之宏大。

    李瀍来到中殿,却迎面来了两个小道童,见到李瀍,躬身施礼道:“陛下驾临,师父正在做法事,我这就去禀报,让师父出来迎接。”

    “不必了,”李瀍举手止住,“我自己过去就行,不要惊扰了真人。”

    穿过中殿,来到后殿,只见殿中烟雾缭绕,高高的法台之上端坐一名道人,身穿紫色道袍,面如冠玉,一派仙风道骨,只见他左手执拂尘,单手合十,两眼微闭,口中却念念有词,法台四边各有四个小道人,手持各种法器,似是正在做法事。

    见此情状,李瀍也不出声,只在一旁肃立,静待那道人施法。

    过了一时半刻,那道人睁开眼睛,见到一旁站立的李瀍,便站起身来,走下法台,对一旁的小道童嗔怪道:“陛下来到,也不告知为师,忒也得失礼了。”

    李瀍笑道:“不妨事的,闻知真人在做法,我让他们不要打扰的。”

    那道人正是赵归真,自李瀍登基,便被请进长安,直接住进这麟德殿里,之后更在这大殿中筑起法台,日日做起那金箓道场,言道是为那李瀍祈福增寿,今日是小道场,每月十五日却更有那八十一人的罗天大醮。

    对于李瀍痴迷道家,亲近赵归真,朝中大臣多有非议,李德裕也多次上书苦谏,只是那李瀍一味搪塞,只推说自己和赵归真只谈论修身养性之事,绝不涉及朝政。然实则李瀍对赵归真言听计从,那毁佛之事,便是听了赵归真的建议。

    赵归真将李瀍让进旁边的云房中落座,唤过道童沏上了茶水,开言道:“见陛下神色中有郁郁之色,不知何故?国事繁杂,只望陛下善摄龙体,不要太过忧劳,此社稷之幸,万民之幸。”说话绝对是一门艺术,而光凭一张嘴就能让几代大唐皇帝把自己奉为国师,那赵归真就简直是会说话的最高境界了,就这一句话,既拍了马屁,又让李瀍感动,还显得光明正大。

    “朝政艰难,不由得寡人不烦心,寡人是欲清净而不可得啊。”李瀍叹息道,便把今日朝堂所发生的事情跟赵归真讲了一遍,又道:“那昭义军之事尚可从容处之,只是那北方几州面临大旱,一旦绝收,百姓势必无粮可食,到时饿殍遍野,寡人于心何忍啊。不知道真人是否有法可以攘除灾祸,救黎民于涂炭,此善莫大焉。”

    “陛下一片爱民之心可感天地,”赵归真习惯性地先赞扬了一句,然后道:“自古世间之灾祸,上天皆有征兆,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有黑气藏于北斗之间,应在世间,是有人在朝中窃居高位,贪腐无度,因此惹怒上天,因此才给我大唐降下这旱灾。”实际上,这套词是这几天小道童在街上听人说的,然后回来学给赵归真听,当然这赵归真不可能将这“高论”归功于吕洞宾,于是略加改动,变成了自己的神通。

    赵归真接着道:“若要攘除灾祸,须先正本清源,消除祸乱之源头,那就是要消除朝中贪腐之官,官清则政通,政通则人和,人和则上天喜,上天喜则万民安,而后设坛祈福,则天无不允。”从来的假话并不全都是假话,而要夹在真话中说,尤其夹在人尽皆知的大道理中说的时候,就会非常有说服力了,那赵归真深谙此道,因此轻轻将李瀍要求自己“攘除灾祸”改了个方向,变成了朝廷“反腐”,假如自己最后“做法”不灵,灾祸除不掉,大可以完全推到朝廷反腐的力度不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