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精灵？”

    “当然，这不是很明显嘛？”艾尔莎微微一笑，得意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尖儿，“你也不是人类吧？”

    艾尔莎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强盗们个个儿都心中一紧。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鲁克的种族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提起的事情，平常如果哪个混蛋忘了记性，说了不该说的话，轻者吃鲁克一巴掌，疼上个四五天；重者直接被掰断胳膊、腿。

    谁知鲁克却哈哈大笑，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

    精灵艾尔莎也淡淡一笑，毫无畏惧之色。

    巧妙就巧妙在艾尔莎话中的“也”字上。

    一般人提起这个话题，都是以人类的身份去讲。

    但是艾尔莎本身是精灵，也不是人类。所以一开始就没有站在鲁克的对立面，反而让鲁克心中觉得莫名舒畅。

    “听你这么说，精灵对人类有什么偏见嘛？”

    “倒也没什么偏见，只不过本身就不是同一个种族而已，事实嘛。另外，这边这个喝高了的人类，是我老公哦？”说着，揉了揉张西比的头发。

    “……哦？一个精灵为什么会跟一个人类结合？”鲁克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什么事情。

    “要问为什么的话……八成是因为喜欢吧。”

    “……喜欢？”鲁克提着刀，朝着桌子这边走来。

    “对呀。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而且我们对彼此都是真心相待，虽然过了很多年了，我们对彼此的感觉还是像最开始一样。哼，说到底，具体也记不清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回过神儿来，我们就已经很舒服地在一起生活了。”

    听着艾尔莎聊天一样的语气，鲁克对她完全放下了防备。

    “唉！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是我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她扶起来？”艾尔莎伸手一指，鲁克便停下了刚要从帕拉身上迈过去的脚，然后乖乖地放了下去。

    在其他几个手下的注视下，鲁克真的弯下腰去，一只手拎起帕拉，走到桌子边上，将她放到凳子上，朝桌面上一放。然后自己也在艾尔莎对面坐下，另一只手把刀朝酒馆的地面上一立。

    “谢谢你啊。”艾尔莎再次笑笑，“我叫艾尔莎，你怎么称呼？”

    “……鲁克。”

    “谢谢你，鲁克。”

    “……这个人类男人，和你，有孩子嘛？”鲁克依然冷静地问道，一只手搭在刀把上。

    其他的强盗们都惊了，这么严肃恐怖的老大，这么冷血无情的强盗头子，居然也会八卦？！？

    “孩子啊……嗯，应该说还没有吧。”

    “……你就没有想过，以后你们如果有了孩子，你会让他在精灵的地盘上生活，还是去人类的帝国生活？”说这话的时候，鲁克的眼睛中闪过审视的意味。

    “嗨，这有什么想的。”艾尔莎随意地挥挥手，“生了孩子肯定是跟着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呗，我们去哪他就去哪。啊，不过只限于他成年之前，成年之后也许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候他如果不想再跟我们待在一起的话，那就随他呗。”

    “……哼哼，你们会带着他？”

    “对呀！”

    “……哼，哼哼哈哈！”鲁克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几声，“如果你们两个分开了呢？”

    “哎唷，你这个鲁克，说话很不中听诶。我们肯定不会分开的。”

    鲁克没再说话，张着嘴，看着艾尔莎，嘴像是想笑，但是眼睛中却流露出一丝悲伤。

    艾尔莎依然是温柔的表情，“好了，聊我聊了这么多了，说说你呗？你们家是什么情况？”问完，艾尔莎一手托腮，蛮有兴致地看着鲁克。身边的张西比已经开始轻声地打呼。

    鲁克眨眨眼，伸手把嘴一摸，朝着身后的手下喊一声：“喂！你们几个，把凯尔给我拉进来！”

    手下不敢怠慢，连忙出门去，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凯尔，不顾他疯了一般的叫喊，硬生生地把他拖了回来，拉到鲁克身后。

    鲁克伸手抓住凯尔的肩膀，稍一用力丢到桌子旁边的地上，朝着艾尔莎说道：“这是我的弟弟，凯尔，一个人类。”然后又指指自己，“我，鲁克，父亲是猪人，母亲是人类。”

    这下，所有的手下都绷紧了身子。

    从来没有见过鲁克朝一个外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就连这几个手下也有今天才知道的。以前不过是觉得鲁克长得比较难说而已……

    鲁克此时却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说罢补充道：“精灵，如果你想发表什么言论的话，最好先过过脑子，”他的手在刀把上慢慢地摩擦一圈，威胁道，“我一只手就能捏爆你这瘦弱的身子。”

    艾尔莎却毫无惧色，甚至撇着嘴看了鲁克一眼：“我当然有话要说，你……这样对你的弟弟，也太粗鲁了吧？”

    鲁克一愣，他没想到艾尔莎会说这样的话。

    他曾经听过许多恶毒的话，甚至大部分都是在自己年少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们从不把他当正常孩子看待，村子里的孩子们也总是排挤他……

    但是艾尔莎现在说的，却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吐槽自己的邻居而已。

    “……我……太粗鲁？”

    “当然了，哪有把弟弟丢到地上的。我以后要是有两个孩子的话，也像你们这样的话，绝对会把我愁死！”

    鲁克的鼻子一抽，眼睛就酸了。但是他马上吸吸鼻子，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你，不说我是混血的杂种嘛？”

    “哎唷，你这个鲁克，说话真的不中听诶！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我们以后的孩子不是跟你一样嘛？真的是，说话都不过脑子嘛？”

    强盗们看着艾尔莎过分不尊重鲁克的表现，都在心里嘀咕，不知道这可怜的精灵一会儿会被鲁克怎样残忍的对待。

    可谁知鲁克听了这话，却再次仰头大笑！笑罢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哈哈哈哈！是我不会说话了，呃……艾尔莎……不要怪罪，不要怪罪！”

    简直惊掉手下们的下巴！！！

    尤其惊掉凯尔的下巴！！！

    更尤其惊掉刚才被砍掉手的、现在正躺在地上，握着自己还在喷血的、有气无力挣扎着的两个手下的下巴！！！

    “鲁克，你！你！你搞什么！？”凯尔激动万分地喊道，嗓子嘶哑的声音像是哭了很久，“这几个人刚才要杀了我！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要杀了他们嘛？！你杀呀！你杀呀！你要把我搞疯掉嘛——！”

    鲁克突然抬手给了凯尔一嘴巴，“闭嘴！蠢货！”

    然后又朝艾尔莎，“……嗯，我确实粗鲁了点。不过也是习惯了。”

    “哎唷，兄弟之间是怎么处成这样的嘛。”

    “唉，那就告诉你吧，我的经历。”鲁克随手拿起奇普的酒杯，刚要喝时，却想起自己在酒里下了药，只好放下，“我的父亲是个猪人，我对他的记忆并不多。只是听说他因为被村子里的人排挤，扬言要把我的母亲和他，包括凯尔和我都赶出村子，他才决定自己离开，留下我们在村子里。”

    “他为什么不带上你们一起走呢？”

    “……谁知道呢，但是他们都说父亲是个猪人逃犯，即使带上了我们似乎也过不好，所以才把我们留在村子里吧。”

    艾尔莎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从我记事起，身边的人就一直管我的母亲叫猪人娼妇。母亲也一直不让我出门，只是把我关在家里。直到有一天，我决定出去看看，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把我当个异类。杂种、猪头、怪物……他们叫我的语气里总是充满着厌恶。可我又知道什么？这一切同我有什么关系？”

    “直到后来，总是被人打的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素质远比同龄的其他人要强得多。别人打我十拳我都能扛下来，但是我打别人一拳，别人就会跪地求饶！哼哼哼……你应该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明之前还那么高傲，现在却那么胆小怕事。所以，我最恨胆小的人。他们都是些表里不一的懦夫！可惜了……”说着，鲁克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凯尔，“这家伙之前也很嚣张，现在却被你们教训得一副懦夫的样子……就像我曾经教训其他的人类……”

    艾尔莎终于抓住鲁克感慨的空档，说：“你刚才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对人类有偏见，可我现在听你说的这些话，似乎对人类有偏见的是你吧？”

    “人类都是些疲软怕硬的家伙，这不是偏见，这是事实。”

    “嗯……是嘛……”艾尔莎看着鲁克，若有所思。

    鲁克干笑一声：“说起来，我在这儿能够这么舒服地当这么多年的强盗，还多亏了他们人类呢！这些村民一直以为是我在为以前的事情报复他们，其实……哼，迫害他们的、压榨他们的、瞧不起他们的，从来都是他们人类自己的同胞而已。可笑。再说你们这次来，也是和帝国勾结好的吧？”

    艾尔莎现在却不再说话，眼睛只是盯着鲁克。

    鲁克也默默地看着对方，看了几秒却先躲开了视线，伸手拔起自己的刀，站起身来。

    “……哼，精灵，跟你聊了这么久，聊得还比较愉快。但是很不幸，你们选择了人类，选择了这个懦弱狡诈的种族，我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放心吧，我会让你痛快地上路的！”

    说着，鲁克手中的大刀就朝着艾尔莎横劈过去！

    手下和凯尔见到鲁克这样的举动，一瞬间也终于露出了压抑许久的邪恶的笑容。

    躺在地上被砍掉了手的两个手下，已经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砊铛！”

    下一秒！鲁克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刀，被反弹到了墙壁，然后掉落到地面上。

    回头再看时，艾尔莎刚才温柔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杀气面孔。

    这下，鲁克才终于相信了兄弟凯尔说的话。

    然而，他相信的一切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