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消散的青铜剑缓缓降落，犹豫了一下，又降落一格，这才勉强与时运的目光稍稍平齐，剑尖险些扎到地上去。

    时运下意识退了两步。

    这是一柄古朴的青铜剑，并未开锋。

    古朴二字在时运眼里拆开就是，又破又旧。和飞云峰多宝阁里那些灵宝完全没法比，那暗淡的样子，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破的一柄剑，时运却在那暗淡无光的剑身上，看到了一丝傲慢的冷淡。

    这玩意是在这地方挂得太久，成精了吗？还是……自己眼花了？

    肯定是眼花，一柄剑怎么可能成精？连生命都没有。

    一个威严冷漠的女人声音自剑身上响起，“尓乃何人，胆敢闯我伏妖殿！”

    时运：“……”

    还真成精了！这把剑……她她她居然会说话？！

    时运来了精神。

    会说话好啊，他一个人单机这么久，早就寂寞难耐了。

    时运四周张望一圈，把对方那傲慢学了个十成十，“你管这破山洞叫殿？你们那边见识都是这么浅的吗？”

    青铜剑身青光一闪，声音暴怒：“竖子尓敢！”

    时运骇一跳，蹬蹬蹬连退好几步，结果，那柄剑并没有追上来。

    声音这么凶，行为这么怂？

    时运歪头托腮，“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师父说年纪大了不能乱发脾气哒，容易猝死。”

    青铜剑身上的青光涨了散散了涨，好半晌才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师父是谁？”

    时运磕绊都不打，“天机峰峰主成浩，你听过没？”

    “天机峰的那个小豆丁？连他都做了峰主开始收徒弟了？”

    时运：“……”

    她管一个两百岁的老头子叫小豆丁！

    这柄剑……好老……声音完全听不出来。

    居然还是柄古剑，失敬。

    时运难得的正经下来，他自认比自家师父有礼貌的多，在老人家面前从来不造次，尤其是女前辈，“前辈认得我师父？”

    青铜剑没好气，“自然。”

    “我师父他如今……已经不是小豆丁了。”

    “我当然知道，都过去几百年了！”

    “几百年哪？”

    青铜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时运：“……”

    没套出来。

    果然是柄成了精的老剑。但照着她刚刚说的往前推，怎么也得快两百年了。

    这是柄老祖宗级别的剑。

    圣山上老祖宗级别的剑……都有什么呢？时运想了半晌，发现脑袋空空，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泊予为什么罚自己抄的是圣山祖训而不是圣山史呢？祖训完全不实用啊。

    下次再被关，就主动请缨要抄圣山史好了。

    这次的罚刚刚开始，他已经开始琢磨下一次被罚的内容。

    不知被泊予知道，会作何感想。

    时运两条小短腿站的有点酸，干脆席地而坐，把怀里的小猫捞出来摸摸毛，仰头开口，“前……呃前辈，你能不能再往下站一点？这么聊天脖子好累。”

    青铜剑：“……”

    我剑尖都快扎地了还怎么往下？你来给我往下一个看看？

    时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犹豫半晌，又往后蹭了蹭，再蹭了蹭，直到感觉脖子没那么难受才停下来，然后开始扯着脖子大吼，“前辈！听得见吗！”

    青铜剑：“……我不聋。”

    “哦，不聋就好，我还生怕年纪大的都会耳背。成……我师父就有点耳背。”

    青铜剑：“那你也不必这么小声！你在自己跟自己说悄悄话吗？”

    时运嘟囔，“那就还是耳背啊，还不肯承认。”

    青铜剑：“……我听到了。”

    时运：“……您这耳背怎么还没规律呢？”

    青铜剑：“……”

    她有些泄气，“你小小一个不在天机峰上好生呆着，怎么跑到无妄崖来了？”

    “你咋知道我是天机峰的？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我师父自立门户换峰头了呢？”

    “成浩？”青铜剑语气里颇有些傲慢，“就他也想住玉练峰？”

    “欸？怎么着，玉练峰还不是谁都能住的？”

    青铜剑不说话了。

    “前辈？”

    “前辈！”

    “喊什么？我听得见！”

    “哦，您听见听不见的规律太难琢磨了，我这不是怕您刚好没听到吗？”

    “现如今……玉练峰是谁在做主？”

    “啊？玉练峰啊。”时运咂咂嘴，眼珠子一转，“玉练峰没有人啊，听说都荒废好多年了。不过具体多少年我也不知道，我才六岁呢，刚上山也没几天。”

    青铜剑闻言，又沉默了。

    半晌，声音居然有点发飘，“现在的圣山……都这么不成器了吗？”

    “嗯？没有啊，圣山现在可好呢，全九州的人都抢破头想进圣山，天下的人都把圣山的驭妖师当神仙一样拜。”

    “哼，一群凡人而已。”

    “凡人不好吗？”

    “无用。”

    时运撑着头，摸小白的手都停下了动作，“无用吗？可我听说，蜉蝣朝生暮死一样可以绽放万丈光辉，何况人？我师父说，不能小瞧凡人，人力有时候是能够胜过天的呢。听说九州现在凡人有六千五百多万，那应该挺多的吧？圣山上下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就万把人而已呀。”

    “万把人……现在驭妖师……已经这么多了？那使灵岂不是遍地？现在孵化使灵……已经这么容易了吗？”

    时运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育灵峰如今每三年开一次孵化池，一次总有千把个成功的使灵蛋吧。”

    青铜剑感叹，“世道真是变了，以前满圣山不过千多名驭妖师，一名驭妖师能保证分到一次孵化使灵的机会已是极难，如今开一次孵化池就有一千个使灵蛋这么多？”

    “是呀，听说以前驭妖师孵化使灵全凭运气，孵到什么是什么，如今，驭妖师已经可以挑使灵了。”

    “挑？怎么挑？使灵还可以挑？”

    “当然能啊，天机锁是可以看出大部分使灵蛋的属性资质哒。”

    “天机锁？那又是什么？”

    “就是一个大机器，很厉害哒，听说就那么摆在天机殿上就能察觉所有妖气呢。”

    但看不出小白是妖，估计也是天机峰自己吹牛的。

    “你的使灵是什么？”

    “我？”时运指了指自己，咧开一张缺了牙的嘴，“我还没进讲经堂哪，哪里来的使灵？进了讲经堂才有摸使灵蛋的机会呀。”

    “讲经堂？”

    “是的呀，其实就是驭妖师的蒙学啦。我还小呢，还没到入学的年纪。”

    青铜剑彻底沉默了。

    “前辈？”

    青铜剑依旧沉默。

    时运吸气。

    青铜剑没好气，“别喊，我听得到。”

    “哦，好吧。”时运叹了口气，深为自己未曾喊出口的那一声感到遗憾，“前辈您当年应该是很厉害的使灵吧？”

    “当……”青铜剑突然一哽，回过味来，“为什么说我是使灵？”

    时运抱起小白，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其实您没追过来打我，是因为您根本离不开现在的那个位置吧？”

    青铜剑：“……”

    “我虽然年纪小，可一柄剑可以成精这样的事，若真的出现过，圣山上下肯定不会少有人议论。”

    如果剑都能成精，当初小白突然开了灵脉，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眼巴巴跑来凑热闹了。见过剑成精，谁还会因为一只猫开灵脉大惊小怪？

    “据我所知，但凡有灵智的灵宝，那一定都是附了灵的灵宝。这好像也不算太难猜。”

    青铜剑的剑身的青光，倏地炸开。

    那明明一直只能罩住剑身周围不过方寸的光芒，竟瞬间将整个山洞罩了进去。

    那刚刚还好似总是在暴跳如雷边缘行走的剑突然就沉静了下来，冷漠的好像在对着一个已死之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时运一惊，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