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背包脱掉T恤，李牧白拿起水桶去道观不远处山泉打水。清洗了门口的大缸，打了几桶水倒进大缸中，随后拿出水盆，又从背包拿出毛巾，清洗一路的灰尘。阳光下标准的倒三角形体型，在晶莹清冽的山泉下闪烁着无穷的精力。

    清洗完毕，李牧白来到中间的大殿。说是大殿其实也就二十多个平米，中堂供着一尊泥塑雕像略微残损，面部栩栩如生飘逸出尘。是无名道宗祖师爷，道号青云子。左侧墙挂着两副画像，为第二，三代传人，右侧墙则是李道人的自画像，第四代传人。

    李牧白来到泥塑下方，收敛心神，肢体放松。从供桌上拿起一束香点燃，插入眼前香炉里，手捏子午印，恭恭敬敬念道：“无名道宗第五代传人李牧白，拜见青云祖师。”三拜九叩，敲三下大磬。清越悠长的磬声随山风飘散白石山。

    随后又分别给历代祖师上香三礼三叩，转到右侧墙给李道人上香叩首，说道：老头子，我来看你了。礼毕后，盯着墙上画像，想起从小和老头子相依为命，也没享过什么福，说走就走了。睹物思人，一时之间情难自已，眼眶微红。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嗐，我好着呢，您老就别瞎操心了，昂。你还是操心自己吧，这几年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你底下钱用的够不够花？等下我给你烧点钱去，你就可劲花，没享过的福也享享，都苦了一辈子啦。对了，我给你带了好酒来的，这可是真好酒，啊。我老板送我的，我都没舍得喝过，等下给你喝个过瘾。

    念叨着走出大殿，李牧白生火烧开水，等待过程中转回自己的房间，又转到老头子房间，摸了摸右手床上叠着几套换洗道袍，又摸了摸墙上挂着的斗笠，一直摸到左边书桌，桌上挂着几支毛笔，笔杆有些开裂。桌旁几个大柜子，打开柜子，里面满满都是各种古书和老头子的墨迹，翻了下，还好。西北气候干燥倒是还没有受潮。

    走出房间，眺望一眼山下景色，山风微微拂过一阵清凉。心绪随着山风飘散，喃喃道：“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灵物忽，弃我遐迁。靡瞻靡恃，泣涕连连。。。。。。长吟永叹，怀我圣考。曰仁者寿，胡不是保？”摸摸光滑的晒得发烫的白石，暗叹：人貌非昨日，蝉声似去年。从屋内拿出一束香拜了三拜插进白石前的香炉。

    水烧开，泡了杯茶，李牧白背回背包顺手拿一些香烛，来到道观旁边的一块平地。那是老头子的坟地，是老头子生前自己划的，前有照，后有靠，两边有抱，可以算得上是个好风水。石碑是李牧白所书：无名道宗第四代传人清微子之墓。左下一行小字：徒李牧白谨立。字迹内敛沉稳，隐有大家风范。

    李牧白整理完坟头，擦干净石碑，点燃香烛，一拜皇天二拜厚土，然后插在坟头。从背包掏出纸钱，白酒，掏出兜里的烟点燃一支放于碑前，默默跪下点燃烧纸，开始诉说这几年的琐事。

    “唉，老头子啊。这几年在省城打工，其实就和我们县城差不多吧，也没挣多少钱。主要吧，我这不想着离得你远了就不想你了。谁知道，离得远了心里老是不踏实。不过我现在的老板对我挺好的，给我安排了住处，这一月起码节省好几百块。”边说边在碑前奠一口茶，奠一杯酒。

    “尝尝，这茶叶是给朋友帮忙，朋友送的高山云雾，一枪一旗的竹叶青，酒是老板送的好酒。可惜了，你活着时候没享受到，怨我没出息。。。。。。”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都快三十人了还能饿着不成？放心吧。对了，你说你咋就那么不靠谱啊你，还说从小给我订的娃娃亲，非叫我去找人家。人家那女娃都小我七岁，那大城市女娃能看得起咱这山洼洼的吗？我还臊得慌哩，这事我可不答应昂。再说了，就算娶不了媳妇不还能当道士吗，咱这可是正宗一脉单传职业。”

    絮絮叨叨说着，隔一会奠一口酒，自己灌一口，点支烟又念叨：“还有，你说祖师爷的心愿要振兴宗门，你这不开玩笑呢。老头子，就咱这一脉单传，不断了传承都算烧了高香老天爷开眼，还振兴。是振兴抓鬼啊还是念经呐？你当演电影呢，少林派武当派无名道宗啥的。”

    “那武术倒是还成，可现在这社会不兴这个啊。都和谐社会喽。还有你老念叨的那啥秘密，咱这穷的漏风的破道观会有啥秘密。耗子进来都得穷哭着出去哩。我看呐，就是祖师爷怕后人穷得当不下去道士断了传承，骗咱的，嘿。”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家人，这事我会帮你记着的。唉，我好歹还有个你哩，你比我更苦。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一直帮你找下去，放心吧老头子。”

    坐在坟前差不多念叨了两个钟头，落日的余晖洒在李牧白身上，金色的背影隐藏着深深地孤寂。终于一瓶酒又奠又喝差不多完了，李牧白磕了三个头，将剩下的酒，茶全奠出去，揉了揉脸，起身收拾东西，道：“就不和你说了，晚上老二家叫吃饭，说是套了个野兔，大伙都几年没见了，过去叙叙。”

    “你的事啊我都记着呢，你的家人我会帮你找到的。振兴宗门吧，就看情况吧。我也现在就混个温饱。那啥，那女娃我可是真不去找哈，以后要是她家有啥需要帮忙的倒是可以。溜了溜了，完了回来再看你。”

    诉说了一肚子心思，李牧白心情开朗许多，那骄傲而又懒洋洋的坏笑表情又挂在嘴边。拎了两瓶酒利索地锁了门便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呀，英兰嫂子，这打扮越来越洋气了，都和我们老板娘一样漂亮了。”进了门李牧白瞄了一眼厨房坏笑道。

    “白娃儿这嘴皮子在省城锻炼的越来越会说了，你这么能说咋还没骗到个媳妇儿回来哩。”英兰在厨房笑骂。

    “哈哈，说不过你，找二哥去了”。径直朝着厅房走去。

    “白娃来啦，自己泡茶，我收拾下房间。”

    “你忙你的。“随手放下酒，一把抱起房里的老二家姑娘：“我看看长大了没有。囡囡，叫伯伯。”

    “蛋的伯伯，囡囡，那是叔叔”。老二骂道。

    “白娃叔叔”。老二家姑娘两只小手捏住李牧白的耳朵左右晃晃。

    “哈哈哈，来给囡囡拔个萝卜”。李牧白边逗小孩边问老二，“三哥他们都还没过来吗？”

    “几分钟就来了，军娃在县城上班没回来，国庆去镇上来就晚了。”

    “这帮怂货，吃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李牧白笑骂。

    过了十来分钟，人都到齐。老三拿起酒瓶端详：“白娃，这就你老板送你的好酒吗，咱今天有口福咧”。

    来来走一个，建国提议。

    李牧白朝厨房喊道：“英兰嫂子你也来一起呗”。

    “你们喝你们的，我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完了”。

    席间说起家长里短，李牧白听了听这几年乡亲们的近况，又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情况，边喝边聊。

    以前老头子还在的时候，为了照顾老头子方便，李牧白在县城打工，时常的去东家西家喝酒串门，自从老头子走了后这几年李牧白都孤零零一个人在省城，这次回家终于再次体会到以前的温暖。

    家的感觉。

    “二哥，麻烦你个事。”老二喝的有些脸红，说：“啥事，说就行了”。

    “我今天看老头子书柜的书全在那堆着，寻思着我这要是不在，说不定哪次下雨受潮了。哪天有空搬到你家帮我照看下，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没问题，”！

    “哈哈，来走一个！”李牧白利索的抓起酒杯敬了一杯，随后又每人干一杯酒。

    酒过三巡，李牧白带的两瓶酒加老二家自酿的散酒，足足喝了五斤多都已经摇摇摆摆。李牧白听山风呼啸，醉眼蒙蒙出门望了一眼天骂道：“贼老天，就知道今晚要发雨了”。

    “二哥，三哥，建国，我得走啦，你们也早点休息，要下暴雨了这估计。”

    “白娃，今晚住家里得了呗，大半夜的跑啥跑。”老二摇摇摆摆拉住李慕白胳膊不让回去。

    “就是，要不去我家睡，咱弟兄俩在唠会”。建国老三都附和。

    “哈，真不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练过的，这点酒醉不了，咱哥几个喝酒哪次我没安全回去。今晚这雨啊，估计有点大，我得看着去，别把房子冲塌了”。

    婉拒了老二几个的留宿，李牧白朝着山上走去。

    漫天的乌云使得整个夜晚更加黑暗，除了点点零散的村落灯光，整个天空仿佛一张伺人而噬的巨大嘴巴，大风吹得漫山树木沙沙作响。

    暴雨，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