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风打东城而起
刘大善是这县城东门的兵头,今年刚过而立之年,月给银二两一钱。
每日职责便是看着那些县兵们把守城门收取人头税,进城一人两文钱,出城不收。
钱没多少,可也有个账房先生盯着,他是动不得的。
这账房先生以前是没有的,打新县令上任之后才安排了来,多半是那新县令不放心他们这些本地的兵吏吧。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左右一任县令不过三年时间,偶尔听老父说起以前他当兵头的时候,便是更怪的县令也是见得多了。
刘大善便不当回事了,每日答卯当值,放衙回家,那点人头税钱他才看不上。
如今北边打仗,这江南之地虽说不至于波及战火,可路引的管理却也是更严了。
出城进城都是要验过路引的,而路引又得由保甲出具,对于民众来说太过麻烦,所以能不远行便尽量避免,是以常有一日下来人头税都收不足一两银子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两天有些反常,明明出城的人没多少,但是进城的人却是多了一大截。
看那路引,多半还是些行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没听说这县城里头有什么名产啊,怎么就吸引来了这么些买卖人?
职责所在,刘大善便紧赶着将这情况报了上去,别看眼下还没什么事情发生,真等到有事,他这铁饭碗可就悬了。
只是报了上去,那些官老爷们也没什么动静,刘大善便安心下来不再多言,反正天塌下来也先砸到那些官老爷们头上,他尽了责便不干他事咯。
“头儿,您瞧这个,嘿!”
刘大善正歪在城门边上晒着太阳,一个兵丁小跑了过来。
到了他面前,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
“哟!一贯的酒票!成啊,你小子,又打哪个大户身上敲出来的?”
刘大善不客气的将那酒票揣进怀里。
这算是惯例,有些不方便进出城的东西要打他们这城门进出,就得打点打点他们这些门神,下头兵丁得了好处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放行,而作为兵头,也理所当然的会独得一份。
不过一贯钱还是有些多了,这东城门的兵丁十数人,打点了一圈到他手里还能剩下一贯,那么花费起码得有半两银子!
这么大手笔,莫非是要运什么违禁物品进城不成?
算了,就当没看见吧。
“哈哈!头儿说笑了,哪有什么大户,只是个外地过来的肥羊,初来乍到的,拜个码头而已,谁不知道东城门这片都是头儿您罩着的!”
那手下兵丁嘴巴挺甜,说的刘大善都有些眉飞色舞意气风发起来。
仿佛现在他就已经是个怎样了不得的人物了。
外地人要在本地扎根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人生地不熟的,说不准就在哪里碰了钉子。
而若是和他们这些当差的搭上关系,虽说该做的还是得做,但起码心里有底不用怕被人随意欺负了去。
“怎么?那人要在这县城扎根?那他倒是有几分眼色,去告诉他就说我刘大善说的,往后若是在这东城一亩三分地上碰着了什么麻烦事,尽管报我名字便是!”
手下兵丁笑呵呵的应了回头而去。
刘大善又摸出来怀里那张一贯的酒票美滋滋的看了看,票上大印都还簇新着呢,今天的价钱都涨到得九十四文一张了吧。
嘿!下衙了去吃酒!
刘大善心情畅快的哼起小调,将酒票重新收好。
这太阳晒的可真美呀!
就等着到了时辰下衙咯!
可是,下衙的时辰没来,别的东西却提前来了。
“头儿!嘿嘿!又逮着一个,您收好!”
“头儿!今儿个可稀奇了!一连仨外地人!这是孝敬您的。”
“头儿!天老爷!又来一个!”
…
手下兵丁连轴转的过来给刘大善孝敬份子,初时他还乐呵呵的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可收着收着,就有些心慌了。
这银子来得太快了!
“头儿…您看这又是…咱们还收不…”
“头儿…我这也有…”
“头儿…”
刘大善都心慌,手下的兵丁们自然更慌。
有银钱进兜当然是好事,但是这般数额的银钱源源不断的涌来,就算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刘大善当着手下的面,自然梗着脖子充大个,“收!怎么不收!天上掉馅饼了咱们还怕吃太多撑坏了肚子不成!”
一挥手,手下兵丁们便各自心事重重的散了。
待到手下都走了,刘大善赶紧摸出怀里杂七杂八的银子、铜钱还有酒票之类的,顾不上讲究,就地数了起来。
“一贯…三贯…铜钱我看看…”
越数脸色越白,还没数到一半就已经过了五两之数,那这一堆岂不是奔着十两去了?!
他一年才拿多少银子?!
“不行不行!这银子太多了!我得找个靠山才行!”
就像手下们收了好处要给刘大善孝敬份子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他们自己那份一样,刘大善也迫切的需要这样一个靠山来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收银子。
不然若是事发,他怎么兜得住!
可是以前的靠山随着前任县令一道调任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新县令的门路他这么一个看城门的小小兵头又哪里能这么快搭上路子?
刘大善开动脑筋。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左想右想之下,就算是他刘大善,竟然也真的想出来了一个法子。
揉了揉脸,换上谄媚的笑脸,然后一路小跑着到了门洞里头,就见着一个账房先生正在打着算盘算账,啪啪作响。
这不就是现成的门路嘛!
“这位先生…”
“兵头叫我老九便可。”
才刚开口,刘大善便感觉他的法子有些前途多湍,硬是假装着没发现这账房先生对他的疏离冷漠,继续道,“那…老九先生,不知先生现今是归属衙门里头哪一位老爷手下行走?”
那自称“老九”的账房先生头都没抬,语气生硬也还是答了一句,“我归着周主薄管,兵头问这些作甚?”
提着毛笔自顾的记些文字。
不过一笔才下,便停在了纸面上,墨迹渐渐晕开才提起拿开。
因为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堆银钱,只扫了一眼便能估出不下十两。
这可不是一个兵头随意就能拿出来的数目。
“兵头这是何意?”
“这是小的对周主薄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先生代为转达为上。”
刘大善热情的拉过账房先生“老九”的手,似不经意一般,几颗银豆子便放在了老九手里。
老九盯着摊开手心上的银豆子,似是感到好笑,但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