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一片喧闹。

    “快看，巷子口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所有人踮起脚尖，朝着巷子口望去。

    “好像是一群孩子。”

    “我去，八个打一个，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生猛吗？”

    老百姓们只当看戏，谁也不想上前阻拦，扰了这场少有的热闹。

    巷子口处。

    吴尘边挡边退，但耐不住对面人多势众，并不能全部防住，身上也有了很多脚印子。

    原本拥挤的街道，被看热闹的人群围成一个圈，留出一处宽敞的地方。

    王山虎龇着牙，既愤怒又不解，暴喝道：

    “吴尘，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吧？竟然敢来管我的闲事。”

    他想不明白，那个凡事都藏在心里的闷葫芦，居然有胆子搅了自己的好事，让自己在同伴面前丢了脸。

    王山虎身后七人，都是山里猎户的孩子，与形影单只的吴尘相对而立，个个摩拳擦掌，怒目而视。

    吴尘趁机调理呼吸，用手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口，可王山虎的话却让他沉默，不禁扪心自问：

    “是啊，我为什么要管？”

    片刻后。

    他垂下手，低下头，一脸肃色，讷讷自语道：

    “明明知道自己会受伤，明明知道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明明已经预想了所有后果，也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是！”

    吴尘昂起头颅，双目无惧，踔厉风发，敢于面向一切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踏出自己的路。

    他的步子很慢，仿佛背着一座大山。

    他的步子很稳，因为那寒冬恶语做成的匕首，早已将他千刀万剐，让他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随着他一步步走去，声音也逐渐高涨，仿佛滚滚雷霆，誓要捅破头顶上那片阴暗无光的天穹。

    “那孩子在哭泣，在乞求，在呐喊，他渴望人间公道，他渴望得到救赎，他渴望看到正义，你不明白的，你怎么会明白，你只是一个施暴者，你只是一个懦夫，你只是一个踩在弱者头上，才能获得一点优越感的可怜虫。”

    吴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千钧巨石，狠狠砸在王山虎心上，这让他又羞又愤，仿佛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大道理？你有什么能力去拯救别人？吴尘，你只不过山沟村里一个靠砍柴为生的臭小鬼。”

    吴尘放声大笑，悲拗道：

    “王山虎，你还不明白，身而为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都可以怯懦，人人都可以施暴，人人也都可以去拯救，这无关能力大小，只是有心与否，若是今日我躲了，逃了，那我和你们这群人又有什么分别？”

    “山虎，他在笑我们。”张登富不敢置信，只觉得吴尘已经疯了。

    “你找打。”王山虎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马将眼前这个疯言疯语的人大卸八块，他身先士卒，带领身后的同伴一拥而上。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拳脚一齐朝着吴尘打去······

    “又来了。”

    吴尘心中一愣，那种奇妙的感觉又遍布全身，仿佛自己融入了天地间，他试着将注意力聚集在双目······

    “能看到。”

    吴尘心中大喜，目光所到之处，所有动作都变得迟缓，他尝试着挡下攻势，可动作却跟不上他的视觉，尽管全力躲避，可还是连连吃了几拳脚。

    “奇怪，为什么那个孩子始终不还手呢？”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疑惑。

    虽然他们看不出端倪，但也知道吴尘一直都在防守，从未出手还击。

    久守必失。

    吴尘注意力稍一分散，就重重吃了王山虎一脚，被远远踹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吴尘艰难爬起，尚且不论腹部的疼痛，眼睛酸痛难耐，就连眨眼都会生疼。

    “还手。”

    一只温暖的大手扶住自己的后背，吴尘向后转头，入眼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鼻子一酸，哽咽道：

    “父亲。”

    吴啸岳欸了一声，单臂搂过吴尘，紧紧抱在怀里，他知道，对于这个孩子，他亏欠的太多太多了，父子两的隔阂也在这一刻尽相消除。

    “我都知道了，去吧，尘儿，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吴啸岳抚摸着儿子的脸，柔声道：“无需担心后果，有父亲在。”

    吴啸岳没有阻拦这场架，他明白，这是自己儿子做出的选择，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站在吴尘身后，让他不再有任何顾虑。

    “嗯”

    吴尘站起来，有手肘擦了擦泛红的眼眶，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看向王山虎一行人的眼神中，再无半点犹豫。

    “快上啊，我父亲是牙，出了事我担着。”王山虎慌了，他从未见过这般眼神，如千古不化的寒冰，透露出阵阵冷意。

    “他就一个人，大家不要怕，一起上。”张登富强压下退意，给众人打气道。

    “啊”

    王山虎一行人声势浩大，只可惜步伐杂乱，像一群虾兵蟹将。

    吴尘长舒一口气，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部，不退反进，朝着王山虎一行人冲去，虽然从未学过拳脚，但仗着反应的优势，先发制人，总能抓到对方出手的空暇，提拳反击，阵阵吃痛声随即响起。

    吴啸岳看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喃喃道：

    “尘儿果然开了灵觉吗？”

    为了确认，吴啸岳将灵觉扩到最大，可以清楚看见吴尘周身已经布满荧光，尤其眼部区域最为明显，若不是周围人多，他定然笑出声来。

    见到吴尘还不会运用这股力量，他指点道：

    “尘儿，试着把一部分注意力分布在手脚上。”

    正在苦战的吴尘没有迟疑，照着父亲的话去做，速度瞬间提高一个档次，让他连连惊叹：

    “怎么回事？感觉手脚变得更有力气了，能跟上我的反应。”

    见到吴尘这么快就能适应身体的变化，吴啸岳摇头叹道：

    “这份控制力，比我当年强上太多了。”可一转念想起这是自己儿子，又极为得意起来“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吴尘越战越勇，双拳舞得虎虎生风，他太渴望力量了，以致于有些忘乎所以，收不住力。

    相较于吴尘的渐入佳境，王山虎越战越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块头比吴尘大这么多，可就是硬碰不过，拳头已经浮肿，好比刚出炉的小笼包。

    王山虎都是如此，他身后众人更是溃不成形，求饶声一片，张登富脸上也挂了彩。

    听到众人嘴里喊着“不打了，不打了······”

    吴尘收了手，他与这些人同出大山，并无生死大仇，更不会以强欺弱，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那个可怜孩子罢了。

    “我既有济世之能，便行救世之事。”吴尘心里响起这句话，而这句话，也将贯穿他的一生，响彻整个天地。

    “嗖”

    就在吴尘分神之际，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斗笠朝他脖颈袭来，其势之大，似要削下他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吴啸岳瞬身向前，抓住斗笠，捏成一团，朝前方冷冷道：

    “王豹，你是想杀了我孩儿吗？”

    满脸络腮胡的王豹从王山虎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他身边跟着林长青。

    林长青本是一番好意，想找到王豹制止这场打斗，不曾想让局势愈演愈烈。

    “吴啸岳，就是你这个废人挑唆吧？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殴打我的孩儿。”

    王豹一幅恶人先告状的无耻行径，让吴啸岳怒极反笑，对于这个男人，他有太多太多想要问的事了。

    “光天化日？好一个光天化日，王豹，你儿子曾打伤吴尘，让他几乎身死，这事你知晓吗？”

    “还有当年征兵，为何你们盘山村无人应征？而我山沟村男儿尽数死在战场上？”

    “我们猎户一族自起源开始，就不曾向任何势力屈膝为奴，可你呢？为了荣华富贵，带领驻兵，将灵脉挖空，破坏了山主的栖息地，王豹啊王豹，你违背了我们与大山几百多年的约定，你不配做猎人的牙。”

    王豹连连矢口否认，将这一切推脱干净：

    “休要血口喷人！你说山虎打伤你儿子，你可拿得出证据？再者当年征兵，是抽签决定，是前任镇守大人亲自监督，你山沟村男丁尽数死在战场上，跟我王豹有什么关系？”

    “至于你说我屈膝为奴，更是天大的笑话，且不说我们猎户一族已经分化，就论你我都是忘川国的子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为朝廷殚精竭虑，付出一切，而不是死死守着祖训。”

    吴啸岳转过身，不再与之争辩，缓缓说道：

    “三年一度的猎人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场上见吧。”

    “就凭你这个废人也想跟我争。”

    王豹怒喝一声，十指成爪，腾空跳起，朝着吴啸岳身后袭来。

    “卑鄙。”

    吴啸岳左手握拳，不甘示弱，转身对上。

    “嘭”

    两人将体内灵力尽数灌注在手上，掀起一道道气浪，吴啸岳无比震惊，质问道：

    “你没有通过试炼，为什么开了灵觉，还到了通窍期圆满？”

    王豹一脸狠戾之色，借力翻转身子，朝着吴啸岳连连蹬腿踢去，瞬间拉开身位，落在地面，一扫郁结在心里多年的怨恨。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这个男人曾是他无法攀登的大山，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吴啸岳，这个世界很大，不是你坐井观天就能看明白的。”

    “住手。”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打算再度拼杀时，一个孩子带着一队官差走来，那孩子正是吴尘此前救下的渔夫儿子。

    “吴啸岳，今年的猎人大会，我等你。”王豹丢下一句狠话，便带着王山虎一行人离开人群。

    那孩子大老远朝着吴尘跑来，气都没捋顺就开口道谢：

    “大哥哥，谢谢你帮我赶走那些坏人。”

    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叫自己大哥哥，吴尘也是有些苦笑不得。

    “不用谢，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只会哭鼻子哦。”

    “嗯嗯。”小孩连连点头，牢牢记在心里。

    “大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以后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去帮助那些受人欺负的孩子。”

    吴尘抬头看了看父亲，在吴啸岳的点头示意下，吴尘咧嘴笑道：

    “我叫吴尘，凌驾于天的吴，不染尘埃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