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命之末
黑影们涌了上来,拱卫着神远去。
古奥清越的唱诵声在雨中萦绕,仿佛信徒虔诚的祈祷。
骨质在死侍们的身躯上衍生,原本需要几代乃至几十代才能完成的进化在他们的身上迅速进行,龙血吞噬了那些仅剩的、属于人类的东西,推动他们进化为完整的龙类。
言灵·王之侍,太古龙类用这个言灵将他们的部属强化为军队。
领域的释放者冷冷地注视着苟延残喘的猎物,胸口上半朽世界树的银质徽章熠熠生辉。
“任务报告里有提及那位失踪专员的言灵吗?”
“管他的呢?比起其他攻击性的言灵,王之侍要好对付多了。”
恺撒狠狠啐了一口,将手枪扔给楚子航“还能扣动扳机吗?我可没办法带着个累赘走多远。”
楚子航看着手中的沙漠之鹰,无声的笑了笑。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在他们的不远处响起,无数黑影在爆炸的气浪中升空,那是只有单兵导弹才拥有的威力。
在这个遍地都是龙类的国度里,陡然出现的人类文明简直能让人热泪盈眶。
经过外装甲加固的悍马硬生生从死侍群中撞出了一条道路,深绿的车身被染上浓腥的墨色。
厚达125px的防弹玻璃窗缓缓降下,露出其中老人满溢书卷气息的英俊面容来。
“校长?”恺撒目瞪口呆。
“本来只是准备来中国探望子航,结果偶遇了你们加图索家的人,刚才那发单兵导弹就是他的杰作。”
昂热指了指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加图索家的军火走私都已经渗透进中国了?”
“只是为了确保少爷的安全才冒险携带这些违禁品的。”
金发秘书轻声回答道,双眸诡艳妖异“少爷请快上车吧,这里很危险。”
“先解决掉这些“观众”再想办法逃出去吧。”
昂热打开悍马的后排车门,座椅上整整齐齐的堆叠着温彻斯特散弹枪,M16与星光导弹,那套传奇的炼金刀剑组合静静的躺在最上方,仿佛蛰伏的狂龙。
“子航去车里休息,随时准备替换受伤的人。”
昂热从刀匣中取出“暴怒”与“贪婪”,刀剑挥舞间带出一片美丽的暗色光弧“至于其他的人,随我一同送这些可怜的家伙上路。”
“喝完牛奶先睡一会吧,Sakura还不太困。”
路明非用手帕拭去女孩唇边的些许奶渍,在她耳边轻声叮嘱。
他拾起装有牛奶空盒的塑料袋,准备在下楼补充存货是顺道丢尽垃圾箱里。
他们已经在这座要价不菲的酒店内宅了十多天了,没有秘党追捕者也没有寻着龙血气息赶来的不死徒。
他的生活平静如常,只是偶尔会有些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啧啧,真是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呐。”那戏谑声音的主人抬着头看他,神色漠然而惋惜。
“放心吧哥哥,这次是免费的客户回馈活动,一个对你来说不算太坏的消息。”
路鸣泽淡淡地说,瞳孔中暗金色的纹路流转“屠龙者的热血与荣光将在今夜被埋葬,空余吟游诗人飘渺的歌唱。”
“希尔伯特·让·昂热,帕西·加图索,恺撒·加图索,楚子航。”
他轻声念出这些名字“以他们的血统与能力,哪怕是遇上初代种都有着逃生的希望。但那家伙不一样,唯有他才有机会篡夺那至高的王座。在新生的龙族之主面前,屠龙者的勇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你完全不必逃离卡塞尔学院。要不是昂热和弗拉梅尔的极力掩盖,你以为那些秘党的追捕者真的不会来么?”
“不过哥哥你在离开时就已经选择忘掉那些回忆了,不是吗?”
路鸣泽的话里满是轻蔑的嘲讽“卡塞尔学院的门从未向你敞开过,你和你的路太太在某次旅行中相知相恋直至相守,听起来似乎是个更美满的故事呢?”
“没办法忘记。”
路明非轻声说“根本没办法忘记。”
“我记得校长是在康斯坦丁苏醒的那个晚上,在随时可能被龙王杀死的情况下,他把那支狙击枪交到了我手中。”
“师兄么?他可是曾经要和我一起打爆车轴的男人啊,我怎么能忘记他。”
“要是没有老大,绘梨衣可能已经被送往塔耳塔洛斯进行药物研究了吧?虽然他有些中二有些固执,但他是我的朋友。”
“别开玩笑了,如果割舍了这些回忆,那么路明非也就不存在了。”他看向路鸣泽
“交易达成,最后一个1/4你拿去。”
“你确定吗?”
“我确定。”
“那么欢迎回来,哥哥。”
“刚才是最后一发炮火掩护了吧,其他的弹药还充足吗?”
昂热从一名死侍的心脏中拔出折刀,浓腥如墨的黑血沿着那沉重身躯上嶙峋的骨质“甲胄”流淌,仿佛用墨笔勾勒出的野蛮图腾。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霰弹枪的子弹只能支持十分钟。”帕西丢下手中的发射筒,从后排车厢内抽出两把温彻斯特霰弹枪继续作掩护射击,密集的弹幕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将那些择人而噬的凶兽震退。
“那我们最好在五分钟内找到突围的方法。”恺撒挥舞着七宗罪中的两柄长刀阻截着另一方向的死侍群。
名为“妒忌”的弧刀有着切割死侍如奶油般的纤薄刀身,而名为“饕餮”的亚特坎长刀则涂抹着某种不知成分的毒药,青白色的痂瘢沿着那些被切开的伤口蔓延。
即使局势占优,他们仍未感到片刻的轻松。
恺撒的“吸血镰”、帕西的“无尘之地”与楚子航的“君焰”都是能迅速清场的言灵,唯一需要顾及的释放言灵后的短暂虚弱期也被昂热bug般的“时间零”所弥补,以此为倚仗的屠龙者们击退了不死徒潮水般的进攻。
但这样还能撑多久?
也许只要某个人因体力耗尽而倒下,他们坚固的防御就会面临着崩溃的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个即使在初代种中也算得上佼佼者的、被贤者之石直接命中而不死的“神”。
“也许解决领域的释放者会是更好的选择。”楚子航说。
“见鬼,你认为我们能在死侍的围堵中杀死那位龙王?”恺撒皱眉。
“我指的是释放“王之侍”的堕落者”楚子航翻转刀刃,将面前那名死侍的脏器彻底破坏。
“可行性并不高。”昂热遥望着被“狼群”环绕的“训狼人”
“即使是三度爆血增幅后的君焰也很难清空如此大范围的死侍。”
“恺撒,还记得你曾许诺过的那个人情吗?”
帕西抽出黑色西装下的猎刀递了过去“如果我出现了任何疑似失控的现象,杀了我。”
“昂热校长,请准备好。”他望向昂热,转而低头吟诵着古老的证言,包裹着他们的无形的“域”逐渐扩张,直至达到释放者所能控制的极限。
“我听说加图索家研究过活化血统的技术,你应该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吧?”昂热从刀匣中取出汉八方形制的“懒惰”。
“世界是公平的,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帕西摇摇头。
“我不需要有人为了救我而牺牲性命。”
恺撒冷冷地说“比起食尸鬼一般苟延残喘的活着,我宁愿去死!”
“您不必自责,保护您本就是我的责任与义务。”
他无声的笑了笑,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就是现在!”
“无尘之地”与“君焰”的领域同时破碎,巨量的空气裹挟着火焰向着四周涌动,所到之处尽皆化为赤金色的焦土,黑影们几乎在转瞬间就被“焰流”吞没,只余下流淌着熔岩色泽的骨骸。
昂热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冲了出去,他踏着山海般壮阔的火焰之潮!三度爆血开启,“懒惰”的剑身上生出熔金的纹路。
那头角狰狞的人性凶兽高高跃起,将手中的剑掷向了万军之中的上将首级!
死侍们的后背忽然裂开,苍白的骨翼迎着狂风舞动。
它们张开双臂用胸膛去迎接那仿佛天罚的剑刃,血肉筑成了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在龙类的社会中下位者的性命卑贱的不值一提,哪怕牺牲自己换得了上位者喘息的时间,或许都是他们的荣幸。
风中传来浑雄的咆哮,仿佛龙吟。
一只手抓住了被肌肉卡住的“懒惰”,剑刃震动间将企图束缚它的躯体撕得粉碎。
那只手的主人急速挥斩,稠密的剑光如暴雨将死侍的主将化作染血的残肢。
死侍们开始撤离,不知是丧失了主将的统帅还是单纯在畏惧那道身影。
“还不算太晚。”他扶起体力近乎衰竭的昂热,大踏步的前行。
“明非?”
昂热有些吃力地抬起头,不确定似说的出了那个名字。
“安啦校长,是我。”他笑着回应道。
昂热忽然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变得有些陌生,即使你与他近在咫尺,却仿佛咫尺天涯。
那双熟悉的瞳孔里满是明净澄澈的欢欣,无需言语却威仪具足。
“你长大啦。”他的声音缓缓低沉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学院,但是无论如何”恺撒从路明非手中接过昏睡过去的昂热。
“欢迎回来,路明非。”
“欢迎回来。”楚子航也说。
“沿着来时的方向可以离开这里。”他将另一只手上的“懒惰”重新插入刀匣中,背起“七宗罪”向着尼伯龙根的更深处走去。
“喂喂,那里还有位龙王。”
恺撒试图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我知道啊,我就是为了葬送他而来的。”
路明非低声说“谢谢你们,恺撒·加图索,楚子航。”
“你们也许是我,仅剩的朋友了。”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重逢,奥丁。”
路明非默默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龙类,神色静穆而淡然“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其他初代种的气息。你的弟弟,应该已经被吞噬了吧?”
“这不正遵循着你所制定的规则吗?”
被他唤作“奥丁”的龙类缓缓摘下在“火之王域”中被灼烧成灰黑色的铁面,露出其下俊秀却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容来。
明明已经将权与力掌握在了手中,可那双黄金瞳里空荡荡的,仿佛悲喜都已被那孤独的魔鬼窃夺。
“耶梦加得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只是她未曾摆脱往事的羁绊。”路明非淡淡地说。
“你给过我们每个人机会,无论是耶梦加得融合芬里厄诞生的死神海拉,还是诺顿吞噬康斯坦丁化身的苏尔特尔,都是能够超越白王的纯血龙族。”
奥丁的神色平静“赐予我们足够登上世界王座的权与力么?真慷慨啊,父亲大人。”
“我没有为自己制造用于重生的茧,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他拾起世界树枝干制成的永恒之枪Gungnir,可敬可怖的领域随之扩张。
地水风火的秩序彻底紊乱,原本温顺的四大元素在血脉之力的掌控下变得凶暴如狂龙。
“看来你真的很恨我。”路明非轻声叹息。
他将手伸入背后的刀匣,从中抽出了异于七宗罪中任何一柄的长剑,剑刃上流淌着炽热的火光,繁密如丛花的纹饰将其环绕。
“胜利之剑Laevatain,这才是你授命诺顿打造七宗罪的真正缘故吧。”奥丁凝视着那柄象征着毁灭的剑。
“我会给予你足够的尊重。”
坚硬如生铁的鳞片覆盖了每一寸皮肤,突出体表的锋利骨骼在阳光下泛着赤金的光泽。
钢铁般的肌肉在鳞片下缓缓起伏,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急剧地龙化中那个爱吐槽的、怯懦的年轻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血色朦胧的翼所拱卫着的皇帝
“唯有王的鲜血,才能染红新时代的大幕!”
自历史被记录以来,可能再没有过如此辉煌的决战。
对于路鸣泽与曾篡夺白王尊位的赫尔佐格还能造成伤害的高能粒子潮,在接近战场附近就被混乱的元素流所扫荡。
每一次流星般碰撞所形成的短暂真空,都能造成堪比上杉越“黑日”引力的破坏,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土地开始逐渐崩解,隐隐可见深处赤红色的河流。
没有任何不死徒能够参与这场战斗,狂暴的元素划定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战场逐渐从地面移向天空,超高温与超低温的高速空气流交替着割裂云层,将禁区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每时每刻都有着数以百计的伤口撕裂又愈合,龙类的恢复能力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被刻意维持着的元素壁障陡然破碎,两道身影如彗星坠落般弹开,残存的风元素辅助着他们落向地面。
“你并没有彻底感悟自己的血统,是在苏醒后的第一刻就赶来了吗?”奥丁跌跌撞撞的后退,灼热的龙血渗入土壤。
“如果再来得晚一些,他们就会死在这里了吧。”路明非用手压迫着胸口的伤口,深青色的鳞甲破碎。
在最后一次碰撞中Gungnir几乎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支拥有“流星”之名的长枪似乎附有某种危险性极大的炼金属性,即使以他的血统都难以在第一时间愈合伤口。
“为了那些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混血种?真是卑微至极的理由啊。”
奥丁远远地打量着那个曾赋予他生命,却又教会他仇恨的伟大生物,手中的长枪布满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所受的伤远没有路明非严重,在对方恢复到可以作战前他有无数次机会将其杀死。
在新皇帝加冕的盛典上,旧皇帝的头颅便是最好的祭品。
“他们是我的朋友。”
路明非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愿意吞噬弟弟换取力量的你,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属于人类的感情呢?”
“你这样卑贱的存在,在皇帝面前又何谈高贵?”他发出狂怒的吼叫,迎着锋刃冲向了胜券在握的新皇。
Laevatain在刺入对方身体的同时他也被Gungnir狠狠地洞穿。
奥丁不解的望着面前瞳孔渐渐涣散的龙类,扬起利爪准备彻底终结这曾经伟大的生命。
不安感陡然变得强烈起来,他在那双黯淡的黄金瞳中,注视到了那缕一闪即灭的暗红色。
奥丁踉跄着后退,握紧Gungnir的手无力垂下。
那枚暗红色的子弹直接命中了他的后心,实质化的第五元素“精神”里蕴藏着毁灭世界的火种。
“父亲,我做错了吗?”他缓缓地跪下,自嘲般的问道。
那曾经伟岸的身躯陡然崩塌,有绚烂的光彩沿着枯骨的轮廓绽放。
失去了创造者的尼伯龙根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地面开裂狂风席卷,火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燃烧。
那不祥的预言终被验证。
诗寇蒂的剪刀剪断最后一根丝线之时,旧的世界将永远在火焰中沉沦。
在距离真正战场千米开外的某处丘陵上,素白如冰雪的女孩将视线从瞄准镜中移开。
环绕她周身的淡墨色气流在渐渐消散,那是言灵·冥照被解除的迹象。
即使经由古龙血清暂时性的强化了血统,长时间使用“镜瞳”对女孩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任务完成,诸神之王奥丁,死。”她拿起对讲机轻声汇报道
“路明非,疑似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