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飒……

    黑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树叶吹拂声。

    路明非怀里的绘梨衣，俏脸上的笑容凝固，像是炸毛的猫咪般，突然做好要进攻的姿势。

    路明非轻轻抚摸着女孩的秀发。

    “没事，我来。”

    男孩轻声说。

    圆月慢慢从海面爬上来。

    树林里，有死侍的踪迹。

    绘梨衣身上是没有带刀的，路明非那把可以变成重剑的护身符，昨天在半空中掉下去以后，就没找到了。

    昨晚，他还丢了个东西。

    但路明非现在很强，他明确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强。

    风声、树叶响声、生物的脚步声。

    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体内，血液的循环、肌肉的蠕动、皮肤的起伏，全都能清晰感知。

    明明，他没有使用Somethingfornothing，却好像比用了后，还要强大。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起身。

    树林里，亮起一双又一双的黄金瞳。

    蜥蜴吐息般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像那盛夏里聒噪的蝉鸣，惹人心烦。

    路明非伸出一只手，轻轻律动。

    地下数片落叶，像是有了生命。

    翩翩飞舞于半空，宛如蝴蝶，却是杀人的利器。

    蝴蝶翻飞过黄金瞳的正中，整双黄金瞳被分成两瓣，朝地上落去。

    比起绘梨衣的审判，路明非的，更为安静，更为骇人。

    前者好比拿出枪炮对着你扣动扳机，被对准的你知道自己死定了，而后者，无声无息，就像大自然中飘落一片树叶，给你带来的死亡，也是那么简单。

    海面上，传来了淡淡的叹息。

    此刻的路明非，搂着绘梨衣在怀，眼里没有黄金瞳。

    他没有君王的威严，也没有龙族的冷血。

    只是个保护自己爱人的人。

    很普通，也很强大。

    平静的海面忽然波涛汹涌起来，扰乱水下的那一轮圆月。

    死侍，没有任何的畏惧。

    大量的死侍冲了上来。

    他们被龙族奴役，但不会对“普通人”而臣服。

    他们自愿为臣子，却仅仅只被当作工具。

    但这些工具，却永远不会耐烦，也不以为耻。

    叹息，从路明非口中发出。

    不知是因为男孩觉得会很麻烦，还是因为两人第一次的旅行被打扰，又或者，是对这些死侍本身感到可悲？

    地下落叶千千万。

    路明非轻轻覆住绘梨衣的双眼。

    圆月渐渐被血色染红。

    海面逐渐趋于平静，但也有可能是在为下一次巨浪蓄力。

    地下上积起不少的血渍，这些死侍的血，没有很浓的血腥味，反倒有种腐烂鸡蛋的味道。

    如果能调动水就好了，路明非想。

    昨天以后，他感觉自己对风非常的亲近，能够借助风实现类似言灵的效果。

    心念一动，海面刮来强风，将气味带走。

    路明非轻轻捋了捋，绘梨衣有些被风吹乱的长发。

    女孩像猫咪一样，往他的怀里蹭。

    “回去，我们吃寿喜烧吧。”

    路明非应了一声，但是树林里还有人，很多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侍者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脸上扣着一张惨白的面具，那张面具上画着日本古代公卿的脸，朱红色的嘴唇铁黑色的牙齿，唇边带着端庄的笑容。

    绘梨衣，在他的怀里发抖，她眼瞳里显露出灼眼的赤金色，死死地盯着那名侍卫。

    路明非的内心深处，也慢慢爬上来漆黑的东西，人们将其，称之为“恐惧”。

    侍者披散着长发，他手里拿着一对黑色的梆子。侍者轻轻地敲起那对梆子，并摩擦它们发出沙沙的声音。

    路明非不知道那人像干什么，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地上的落叶翻飞起来，眨眼间，穿透侍者的身体。

    但那个侍者的身影模糊了一瞬，然后又重新清晰。

    好像，落叶穿透的，只是一道残影，落叶过去，侍者又回来。

    路明非想去捂住绘梨衣的耳朵，但沙沙的声音已经传入他们耳中。

    他仿佛听见一座早已不再转动的古董大钟重新运转起来，正在报时，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白色……白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澄净大地，白色的骑兵团……铺天盖地的白色骑兵团，从世界的最东方一直延伸到最西方，他们冲锋而来，要用他们的白色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不！不对！那不是白色的骑兵，那是白色骑兵般汹涌的狂潮！不！还是不对！那也不是狂潮，那也不是白色的，那是世界最深的黑色，那些东西所到之处，天地间再无一丝的光！

    好像是一柄巨斧把他的大脑劈开，把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塞了进去。

    破碎的画面带着他在一条幽深的地道中爬行，他的腿似乎断了，像蛇那样蠕动。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路明非反复告诉自己。

    敌人还在面前！

    要守护的人还在身边！

    怎么能就这样倒下啊！

    路明非咬碎下嘴唇，画面骤然破裂。

    剧痛传遍全身，他的四肢分别被四名死侍折断，弯曲。

    整个人瘫倒在地下。

    绘梨衣被侍者带上一辆越野车，女孩被侍者抱着的时候，身体不停颤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

    距离矿井大约一公里的半山腰，用于监测森林火情的看台上，一身黑衣的酒德麻衣单膝跪地，扛着加装红外线瞄准镜的AS50。

    在这里，酒德麻衣可以很清晰看见，矿井屋檐下的两人。

    她耳边原本还有老板的电话，那人兴奋地计划着，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婚礼：一定要给他们最好的舞台，请最棒的司仪，举办最幸福的婚礼。

    老板终于给了路明非一个真真正正的礼物。

    可是，侍者来了。

    那对郎不才女极貌的情侣被拆散了。

    电话里传来了老板的惊呼。

    印象里，那人从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酒德麻衣，犹豫了。

    绘梨衣是开启神宝库的钥匙，也是解决东京事件的钥匙，这柄钥匙就算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她的枪里填着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对高级混血种乃至于龙王都有致命的杀伤力。

    983米的距离对她而言不是问题，略低的能见度和低速风也不是问题。

    只要她开枪，不断是要击杀侍者，还是绘梨衣，她都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这么关键的时刻，老板失联了。

    源稚生还在和那个不男不女的鬼缠斗。

    在上车之前，侍者转头看向酒德麻衣的方向。

    惨白的面具在瞄准镜中就像是在眼前。

    杀不掉的。

    莫名的恐惧涌上酒德麻衣心头。

    她扣下扳机。

    目标是后座上的绘梨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