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
时间好像总能化解一切尘嚣,无论我行为多么另类,无论她心情多么起伏,它总能在我们还未完全时把我们的存在抹去。排除时间这个独有的摧毁方式,我所在意的人之间的默契与思量,也算一种考究,我没有溯洄的能力,也没有熟视无睹的冷漠,我看不清迷雾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走不出被禁锢的一方天地,我唯一能握住的这种思量,成了能被允许的稀薄反抗。基于这点,我不知道能否扛得住时间这把催人尺的单挑,我和它之间,总会有个胜负。
“姐,好了没?”我走到慕儿姐旁边。
她掀起盖子看了看沸腾的米粒,“差不多了,叫下她吧。”
“她正洗澡。”
“你怂恿的?”
“当然不是。”
“再说谎。”
“是,我让她去的。”想起琳儿刚才自己进去浴室,我又问到,“你带她来过?”
“这里?没有啊。”
“别扯啊。”
“好吧,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她歪着脑袋回忆,“大概是琳儿预科考的时候。”
“你们瞒得事儿还真不少啊。”
“这怎么叫瞒呢?这叫知己知彼,洞悉万年。”
“你们是不是还有很多事?”
“算是吧,但不能给你说,那可是为了琳儿后面的路。”
“这样说,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这些破事?”
她掐住我耳朵,“怎么说话的?”
“这事儿,做的完美,无与伦比,可以放了我了吧。”
“这还差不多。”
“你想给准备什么啊?”我端起菜。
“很多,但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儿。”
“你想准备的?”
“不”,她摸着下巴,“我感觉以前的事不简单。”
“什么意思?”
“有些地方说不通,或者出现了绝对的夸张。”
“说得好深奥。”
“不想了,事情该水落石出的时候自然就解决了。”她给碗放上筷子,每一双都朝向东。
“这点我认同。”
“别认同了,快去叫琳儿,等会儿咱妈回来了怎么办。”
“咱妈认识琳儿吗?”走到瓷砖交接处,我问到。
“不知道,最好别让琳儿被她看到。”
“他们那一辈的事情,就该我们收拾?”我抱怨一句。
“别想这么多了,谁的烂摊子不是烂摊子呢?”
我转头看向她,淡淡的微笑藏着一缕惆怅。
“我去叫琳儿。”我没有再把视线移到她眼眸。
刚走到水龙头旁边,浴室的门被轻轻拉开,墨色中划出一个身影,“洗完了?”
“嗯”,湿漉漉的刘海将她衬托得如此绰约,“慕儿姐做好饭了?”
“嗯”
她缓缓走过来,身上的清香将空气氤氲一方。
“不再吹下头发?”
“不用了,大夏天的,自然风干吧。”
等她往案几走去,我轻轻跟在她后面。
“哟,洗完了?这么好看。”慕儿姐逢迎一番。
“哪有?光嘲讽我。”
慕儿姐把她拉到身边,又指着我,“对了,你洗澡的时候,他跟着你没?”
“当然没有。”
“我还想他一定会偷瞄的。”慕儿姐叹口气。
“你这什么情况?”我把琳儿拽过来,“尽把我往不堪了说。”
“把她拉过去干什么,她是你的?”
“是。”
“证据。”
“没……”
“但我有。”,她狡黠一笑,“她肚子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胎记。”
“这算什么?”
“证据啊。”她伸出手来,“要不然你也拿出来。”
“我……”
琳儿见我吃瘪,赶紧守到我面前,“慕儿姐,别再八卦了。”
“这算八卦吗。我只是在考核而已。”她把琳儿再一次拉到自己身边,“要不然怎么把你托付给他。”
我把琳儿再一次强势夺过来,“她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了好了,我们平分。”慕儿姐把琳儿安排在案几正中间。
“各自投降输一半,可以。”我表示赞同。
“我都没答应,你们就把我平分了?”
“对啊,得问一下本人的看法。”
“怎么看?”
“我同意。”
“太舍己为人了吧。”
“当然了”,琳儿理着自己的刘海,“不然就不是解决问题了,是收拾我了。”
“也对,快喝粥了。”慕儿姐催促着。
生处于这样迷离的社会,人们很容易盲目跟风。比如对某件引发社会讨论的琐事,经过层层发酵,已然成为流量吸引的绝对存在,也许他们会抛弃自己心中所想,只为迎合某个特定锚点。相反,人们也会朝向一个舆论事件给予绝对火力,甚至于将自身在社会受到的冷落都发泄在罪人身上。这就是人性本身,没有人会真正英勇地面对大众咆哮,违背大流的事即被认为是祸起萧墙的根源。
琳儿现在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在真正地佐正世俗偏见,甚至于用自身凡躯去维持中庸之道。但我也知道,她不可能轻松一笔带过,那根本以卵击石,也许她那种被旁人当作无谓自我牺牲的救赎回报为零。我接受不了琳儿这样被忘加讽刺,更受不了她身上增多的标签,她的温柔,我想占为己有。
刚放下筷子,外门一阵嘈杂——熟悉的弹簧声。
“咱妈回来了?”我仍抱有一线希望,放在平常,那个声音不可能错。
“嗯”,慕儿姐的确切答案。
“那琳儿怎么办?”
“我到你们屋里躲一下。”
“你带她到里边。”慕儿姐把自己的碗收拾到手上,又把剩下两个摆成一百八十度对称。
“嗯”,我拉着琳儿跑到屋里。
“在这儿应该就行了。”
“不,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嘴里念念有词,仿佛那个声音不是自己的。
“没事的。”琳儿软酥的声线把我带回现实。
“那行。”我把她留在最里面。
“回来了?”慕儿姐的声音。
我跟着跑出去,“回来了?”
“嗯,你们吃了没?”
“嗯”
“待会儿去你们亲戚家,可以不?”不可能拒绝的口气,好似回答了就背上不孝的罪名。
“我可以。”慕儿姐整理下衣服,“他还有那个同学聚会,应该不行。”
我看向慕儿姐,她白皙的面庞被打上一半阴影,“嗯,我大概不太行。”
“这样儿啊,还想说可以让你听听别人的建议。”
“有我姐就够了。”
“怎么能,别人在教育方面工作的,再怎么样不也得听听。”
“对。”
“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肯定。”
简单潦草两口,她和慕儿姐一起走出来,“我们走了啊。”
“嗯”
慕儿姐悄悄放慢两步,给我指了指琳儿的方向,随后消失在钨丝的照耀下。
将近等了两分钟,我走到琳儿身边,“她们走了。”
“就这么走了?”琳儿的语气完全不同于刚才。
“嗯。”
“那我们呢?”
“我想去你那儿。”
“好。”她起身用皮圈在发丝尾部扎了三圈,更加妩媚动人。
“走吗?”
“走。”
我们重新走上被踩过千万次的石板路上。
“怎么感觉你语气变了呢?”
“有吗?”
“更温和了。”
“真会夸人。”
“我一般不夸,得到我的夸耀,岂不是你的荣幸。”
“嗯,我的荣幸,荣幸之至。”
走过第二根路灯,在影子被拉长到无穷时,她忽然靠过来,“感觉你们比我还小心翼翼呢。”
“那可不。”
“他们都是这种养儿防老的思想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刚才也只是有些强势而已。”
“都能看出来的,每一处悲剧都有其对应的原因。”
“套公式吗?”
“不全是,就像我,因为某些巧妙的天谴,被当成别人的谈资,这就不属于任何原因。”
“褒贬不一?”
“全为贬吧,你又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你。”
“你好乐观啊。”
“主要被欺负惯了。”
“你看起来也算好看那种类型了,怎么就被打上这么多标签?”
“面善就一定心善吗,不一定吧。”
“可我一开始就看你不同了。”
“所以说能被你看中,算是一件幸事。”
“我?得了吧,我比不上你。”
“我们没必要总把高低当成筹码,虽然在社会不一样。”
“所以我对你和她们不一样。”
“这不对了吗,我们只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不算太不堪吧,我那时候可是被当成过任何意淫词汇的对象。”
“与那无关,现在我只想保全你。”
“保护吧。”
“保全!你不能再成为任何人的谈资。”
“好了好了。”在路灯阴影交汇处,她将我埋进胸脯,“说得这么绝对,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我知道你也听不下那种大话,以后尽量不说那样的肉麻话了。”
“这才乖。”
路灯的阴影和光亮交接处被我们肆意占为己有,跳动的黑夜慢慢褪去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