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眸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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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

    晚饭后,我一如既往到西边的水池边刷缸子。刚把缸子放到台面上,王嵩穿着校服从校门口进来了,他看到我后眼神有些躲避,于是我立马跑上去把他拉到墙角。

    看着他暗沉的面容,我问道,“你这是真的不上了,还是只是停课?”

    他摆出与我无关的表情,“别说了,我来就是搬铺的,你快回去吧,没想着影响你们。”

    我轻声问道,“你家发生什么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不上学吧。”

    他拿出口香糖扔到嘴里,“离婚了,他们都不想管我,上学也不见得能上到哪去,还不如早辍学,学门技术。”随后递给我一片,“吃不,嚼会儿能缓解压力。”

    我连连摆手,“不用了,”放下手后,我又问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想分了,我看你开学那天挺急躁,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嚼起来,“问那么多干什么,还有是不是快上课了。”

    我拉开校服拉链,“那边大不了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至于你,虽然我们不熟,但至少是一个宿舍的,我就想做多做个善事儿。”

    他脱掉校服直接扔到布满灰尘的墙角,“我都没打算继续上,你也甭做好人。”

    我拉上拉链,“用不用我帮你搬铺。”

    他走出去,“谁都不用。”随后跑上了楼。

    我咬咬牙,迈着千斤重的步子上楼到了宿舍。

    他在宿舍点了支烟,火星忽明忽暗,“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手插进兜里,“最后一遍,用不用我帮你搬铺。”

    他愣了两秒后把手指向门口,“滚。”

    我怒火中烧,一拳打到柜子上,“砰”的响声吓到他,“行,快他妈滚吧。”

    拿上茶缸子后,我没有再回头,一路奔到教室,“报告。”整个班都看向我。

    老顾依旧坐着,“去哪儿了?”

    我扶着门喘着气,“拉肚子了。”

    大概有了王嵩这个例子,老顾不敢多说我,“先进来吧,小组内记过啊。”

    我摸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老韩小声儿问道,“到底去哪儿了。”

    我拿出书,“真去蹲了。”他不再发问。

    晚上放学,我找了个理由把老王这些人打发走后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座位上晾着。等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的走的差不多后,我挨着桌子从桌兜里拿出书。

    扭着脖子正想起身时,我从余光看到一个校服穿插着过来,“怎么了,被宿舍的人惹得不愉快了?”

    听到琳儿的声音,我慢慢直起头,“是啊。”

    她坐到老韩的位子上,“一直没跟你说话,你也不来找我,开始烦我了?”她歪着脑袋。

    我用手比划着,舌头打结,“没……没有,就……只是……没空。”

    她站起身把书卷成筒状,“该走了,别被老师宿管逮住了。”说着向外走去。

    我赶紧起身追上她,“你还可以吗?我的意思是你的……未来。”

    她反手握书在身后,低头的瞬间,我感到她比以前多了一丝和慕儿姐相似的成熟,“当然。”

    快到国旗杆边时,她问道,“今天晚自习回来那么晚是发生什么了?”

    我看着国旗杆下的石墩,“遇到要走的那个舍友了,想着能帮点儿忙,结果自己多事儿了。”几乎一股脑掏给她。

    她倒是没有太在意,跳上石墩,径直走过,“以后少管别人的事儿,你待见别人,不见得别人待见你,想想你姐。”跳下石墩后,她转身面对我,“记得向你姐多学习,保护好她。那行,明天见。”接着跟我摆摆手往宿舍走去。

    我庆幸她没有在我面前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但同时我又很难过,她不再展现真实的自己给我了。国庆这几天我逐渐感觉到,人真的能在某一瞬间后,真正的长大。除了家庭的亲情,人心里最相信的就是所谓的爱情,小小的心灵不知何时会经受阳光般的灿烂和暴雨般的肆虐,正因如此,才有了虚伪的温柔。

    回到宿舍,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王嵩彻底的空铺,有嬉笑,有感慨更有鼓掌欢呼。我咬紧嘴唇从他们中间经过,中间不时用“缺觉”来应和。

    晚上,突击查宿舍的人扰的整个楼不得安生,刺眼的灯光不时射到我们宿舍白皮剥落的墙上。

    我翻身用枕头压住耳朵,不想摸到了口香糖包装纸的牙口,我顺着微弱的灯光拿起,用手触摸着有些褶皱的包装纸,随后拨开一口嚼下整个口香糖。

    我把这支口香糖含了一晚上。

    随后的一个月里,我们“忘”掉了一切不该想的事,全心准备预科招生考试。中间曾回家过一次,但我和琳儿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预科招生前一天,我们为了第二天的行程没有上第三节晚自习,于是吹哨后,几乎所有人一溜烟回宿舍了。我依旧找了个理由,继续留在班里。

    上完厕所后,琳儿突然坐在我旁边,我甩着手走去,“你来这干什么?”

    她倒开始横起来,“怎么,我不能坐这儿?”我话堵,径直坐了下去。

    待我手差不多干时,她问道,“你不和你姐打个电话?我们去她那个学校考试,她一定不会多上课,毕竟才开始一轮。”

    我挠头,“这……我不想影响她。”

    她压低声音,“你光说别人太温柔,你自己不也是温柔过度了吗?”

    不知为何,自国庆来到学校后,每次和她说话,我都感觉她像和一个长辈高谈,自己也总是变得结结巴巴,“我……可以……但是……没什么了。”

    她合上书,“走,一起去。”我硬是把“啊”咽到了肚子里。

    天气已经变冷,空气暂时还没有早上那样浑浊不堪,水池边开始有冰凌出现。

    走出教室后,我被她一路拽到电话亭边,“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紧呢。”

    她松开手,“我也有话和她说。”

    我边拨电话边质问她,“你……想跟她说一声儿?”她点了下头。

    电话打通了,但是久久没人接,她从我后边走到我旁边,“还没有接?应该没有时间吧。”她叹口气。

    放下话筒后,我刚想说话却被心里的情绪压了下去。沉默了几秒后,我又拿上了话筒,“时间差不多,再试一次。”

    正把卡往里塞时,她一把抢过话筒摁到上面,“不要打了,别影响她了。明天也有可能在学校跟她碰到。”我顺意收回卡。她又说道,“回宿舍吧,早点休息。”说完立马转身。

    大概几秒后,她侧回头向我这个方向望,看我不往宿舍走一直怔在原地,又走回来,“怎么突然愣住了?”

    我沉着脸问道,“你手腕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儿?”

    她像是被人发现要害似的捂住手腕,“刀片划伤的。”

    那是一条不是很重的伤疤,没有针缝的痕迹,只有与手臂其他部分不同的区域和色泽划分,“哦?是吗?你连“不小心”都不说。”

    她慢慢走到我身边,把头靠近我,轻声对着我的耳朵说道,“小时候家里遇到强盗,他们拿我当挡箭牌,于是……”

    虽然我对此有两个猜测,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了她,“我信你,走吧。”我往宿舍走去。

    她追上来拉住我,“不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可以吗?”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忘了我们的约定了?还是生效的哦。”她攥紧的手慢慢放松。

    走了两步后,我又回头,“你做的很好了,争取考上哦。”

    她终于恢复成原来的冷酷,“我会的。”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去。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放着那条伤疤地模样。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直戴着的手表下面是不一样的皮肤,我也从没想到她竟然会对我有所隐瞒,我还是想不到她竟然伪装了那么久。伴着诸多疑惑,我终于勉强睡着了。

    早上刚吃完饭刷完盆,老顾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今天我们要去高中参加预科招生考试,到那儿后,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宁可弃考,也别丢学校的人,懂了吗?”台下一阵附和。老顾看了下表,扭头看了下别的班,“现在,开始出发,先到路口等车,我们的是七十四路,记住了,好,出发。”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往外走。

    往路口走的路上,我们还喊着口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这个学校的人,旁边摆小吃的大叔喝着豆沫,一脸看热闹像。等了没多久,公车赶着时间来迎接我们,七十个人硬是挤到了一辆车上。

    车外的树开始后退,老顾坐在前面,“没有谁晕车吧?有的话说一声。”

    我憋着气,尽量不闻汽油味儿。

    大概七点四十多车终于停下,高校大门口一大群来自各个地方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

    我们安静下车排好队后,老顾为了增长学校气势,站到队伍最前面,“我们现在再宣誓一遍,班长起头。”随后我们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大声宣誓了一遍。

    七点四十五,门口的保安终于放行,一瞬间,各色的校服往里涌入,场面极其混乱。到达规定的楼下后,老顾又发声,“现在开始找自己的考场,中午考完后还在这里集合,好,散了。”拍拍手后,我们便各自出发。

    看到环形楼时,我有点儿头晕,和我同个考场的亭走过来,“一起找考场吧,八点就得进考场。”

    我点点头,随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一个女孩儿直接找我,不给你造一些留言啊。”

    她晃晃笔袋,“反正你也亲过我了,还有什么流言,就说是没成就行了,现在只是做个朋友。”

    我跟着她上楼,“也是。”

    转过楼角后是一排教室,窗户外面一片摇曳的的树丛。

    找到一五零二后,我们把东西放在置物台上,“你觉得自己能考过吗?”我倚在窗台上。

    她走向我旁边的窗户向外看去,“能的。如果过不了,还有中考呢,虽然没有多大希望能再上了。”

    忽然拐角跳出两个戴着监考员和副监考员工作牌的老师,我们立马闭上嘴,自觉地拿上自己的东西排起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