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眸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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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回来了。”我听见车子的声音,走出去。

    “饭做好了,我先睡了。”

    “帮我把线插上。”

    “哦。”

    起身帮忙插上后,我又飞一般窜回了床上。

    我不想说太多话,他们开玩笑,我几乎没笑过,即使会笑,心里也极不情愿。都说青春期会跟家里吵架,跟父母闹不愉快,甚至离家出走,但那是属于别人的。我的青春期只有少说话,小时候听他们吵,我不想自己也参与其中,只要有一丁点儿生气的念头,我就赶紧往旁边走。

    “明天,我去接我姐。”我又推开门。

    “你姐东西多不多,你够不?”

    “没事儿,大不了两趟。”

    “那行。”

    我又关上了门。

    还是跟慕儿姐打电话吧,瞧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十点,应该能听到,我心里念叨着。

    电话拨通了。

    响了十秒了。

    十三秒了。

    怎么还没接。

    “喂?找谁?”

    “陈雨筠。”

    “她在搬书,在路上,应该快来了吧,哎,刚好来了,筠儿,你电话。”

    一阵微弱的嘈杂声过后。

    “喂,小凡。”

    “明天什么时候去接你?”

    “我们上午十点开完会。”

    “好,我到正门还是后门去等你。”

    “后门吧,那儿比较近。别来太早,要不然等的久。”

    “知道了。”

    等她挂断后,我又看了一眼她的演算纸,又转身仰面躺到了床上,双眼紧盯着天花板,渐渐的我睡过去了。

    次日,我害怕慕儿姐先放学,早了一个小时到树荫候着。太阳照得炽热,仿佛已经脱离了天空,直奔着地球撞来。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后门的路逐渐被围得水泄不通,阴凉地被占得边角不剩。我索性直接把车锁这儿,车子进不去,辛苦点儿,直接进去把东西拿出来。

    我一边手里收着小广告,一边慢慢深入人群,门开的一瞬间,我随着人流飘进去了。好不容易到宿舍门口了,我忘了自己是个男人,进女生宿舍有些不妥,我犹豫间,慕儿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

    “进不去了?”

    “我进女生宿舍不太好吧。”

    “我东西也不是太多,你在外面稍等会儿。”

    “你这几本书,我替你拿着吧。”

    我夺走她手中的书。

    “你快进去吧。”

    “都一样了。”

    她嘴上说着,越过台阶跑进去了。

    我环顾四周,这大概就是我高中的模样了,我没有自信考到那些知名高中,与其幻想得更遭倒不如让现实更现实一点儿。

    “兄弟,帮我看一下东西呗。”看到我在等人,旁边一位大概高二学长跟我商量道。

    “行,那个你去哪,多长(时间),我一会儿就走。”

    “我就上去再收拾收拾。两三分钟。我走了。”还没等我答应,他已经飞上去了。

    我低下头甩了甩脸上的汗,背心已经湿透,裤子已经变了色。抬头的时候,空气突然流动了起来,一阵微风吹过。

    “这阵风真tm爽。”旁边守着铺盖卷,一个四十岁模样的大叔露着肚子张口道。

    我看四周没有人迎合他。便赶紧插了一嘴“是啊,再来一阵啊。”

    他撇开嘴,转过头看着我“你是哪个年级的?”

    我没料到他还会问“啊……新高一。”

    “看着还小呢。”

    “长得小孩儿气吧。”我附和笑道。

    “等人呢?你家长?”

    “等我姐,快高三了。”

    我默默祈祷他别问了。

    “哦,她学的什么,文科吧?”

    “理科。”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女孩儿学理科,吃亏啊。”

    “也许吧。”

    我没有为慕儿姐做解释。

    “高三了,想好往哪儿考了?”

    “往外考就行了,没那么多想。”

    “得有点儿想法啊,我闺女就一直和我杠。”

    “那不错。”找不到其他词汇的我随便说了一句。

    “你孩子也高三了?”

    “可不。”

    “你闺女考咋样啊。”

    听见我们的声儿,一个点着烟露着肚皮的秃头大叔走过来递烟。

    “就那样儿吧。该行的行。”

    “你抽不?”秃头大叔左手向我伸过来。

    “不不,我不抽。”我摆手到。

    “学生,你给他递啥烟。”

    “我家那小子在学校里抽烟被逮两次了,都会了。”

    他们两个人开始攀谈起来,我转过头舒了口气。

    慕儿姐该好了吧,我心里想着。

    我侧身往宿舍里看了看,狭长的走廊通道,除了窗户照着的一片明亮,其他地方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见身影的晃动。我回过头,想着那位老哥怎么也这么慢。正闭上眼,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等久了吧。”

    我转过头,慕儿姐从旁边走过来了。

    “你从哪儿出来的?好慢啊。”

    “帮舍友收拾了点儿东西,楼梯口也堵了,我从另一个口绕过来的。”

    “等会儿,还不能走,有人让我帮他看着点儿东西。”

    “那行,稍等会儿吧。”

    她把书包放到拉杆箱上,伸过手来。

    “那几本也给我,书包快塞不下了。”

    “这是你姐啊?学习应该不错吧。”四十叔问到。

    那俩大叔刚聊完分开了一会儿,四十叔又过来了。

    “差不多。”慕儿姐抢在我前头说。

    “你是几班的,看和我闺女一个班不?多个人帮她。”

    “我靠前,三班的。”

    “差得远,她八班的。”

    “好像也没在一个级部,没事儿,以后能见着就当个朋友。”

    “你们姐弟俩,说话都一个口气,还是两个好啊。”

    “两个在家里也总争,一个也挺好。”

    “小姑娘挺可以,以后有机会去我们那儿坐坐,帮帮我家闺女。”他起身。

    “一定。”

    他驮着身子,迈步走向一个满脸阳光的女孩儿。

    “姐,你认识?”等他走后,我问道。

    “不认识。”

    “那你聊得这么亲近。”

    “多跟外面相处相处总没太大坏处。”她理了理刘海。

    “等久了,谢谢。”那位小伙儿飞下台阶跑向我。

    拿起东西后又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离开了。

    他走后,我才发现慕儿姐走到一边了。

    “姐,你转过去干嘛?”

    “啊……没什么。你帮他看着东西,我在你旁边,总感觉我在审视他一样。”

    “这样啊,那,走了。”

    “车子离这远不远?”

    “不远。你这东西不多啊。”

    “二十天就回来了,来来回回麻烦。”

    “姐,你就没带其他裤子之类的?大热天不坠?”看她依然穿着校服裤子,和其他华丽服装形成鲜明对比。

    “学校裤子挺耐穿的,也还能看。”

    “谁怪你天生丽质呢,穿什么都好看。”

    “学会拍马屁了。”

    “没有。”

    我们踩着别人的影子在人群中晃荡,飘到外面的时候,路上的车子已是把路堵得根本走不动。

    “姐,从旁边草丛过,那人少点儿,我车子停的也远了点儿。”

    “你小心点儿。”

    我们弓着身子从小路慢慢移动到了大路。

    “嗬,人比初中还多。”

    “这还是高三的已经离校了。”

    “话说高考非得挑这么个热天。”我掰上钥匙,蹬下撑子。

    “早点儿不公平,晚点儿太热,这已经够可以了。”

    她把行李箱掂到脚踏板上,背着书包跨上后座。

    “姐,你书包不往前放?”

    “太沉,车把转不动。”

    “那走了啊。你坐稳。”

    我慢慢拧动着把手起步。

    “姐,你腿长,待会儿想摔了,你撑下。”

    “知道了。”

    我手心冒着汗一点一点转动着把手,车子摇摆着带着我们逃离人患区。

    临近空旷时我暗自窃喜,幸亏没有让慕儿姐感受到带人摔倒的感觉。以前我带人骑车时被说这么大人不会骑车,后来我练习了无数次骑车带人,但只要摔倒一次,恶语便缠绕我耳边。自那时,我几乎不会骑车时带人,我不想被他人否认自己努力练习的汗水,也不想生气谩骂他人。我从不知道自己为了把生活中的事会尽量做到多么完美,努力过多少,又放弃过多少。

    “红绿灯了啊。”慕儿姐探了探头。

    “看到了。”

    穿过十字路口后。

    “姐,你想的好全啊。”到人流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后,我聊起来。

    “你指什么。”

    “考试完那两天,你就把学校的东西带回家点儿,然后清空箱子再帮我,回去的时候空箱子又能带东西了。”

    “想到你也要搬东西,就这么做了,正常。”

    “可那时还……,没什么,要换作我,早忘了要搬铺,放假直接回去了,刚考试完谁想那么多。”

    “合着变相骂我呢?”

    她拧着我的腰。

    “哪儿有?姐你最好了,松手。”

    赶到家已是十一点多,烈日当空。

    “这次还挺快的哦。”

    “总比在那儿多晒一个小时好。”

    “我去冲凉了。”我脱掉背心。

    “让我做饭,你洗完直接吃,真不懂体贴我。”她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全身汗,快去洗吧。”

    她转身走向外面的水龙头。

    我在里面听着外面的锅勺碰撞的声音,肚子“咕咕”叫。

    洗完走出来时,香气扑鼻。

    “姐,你好迅速啊,我就多洗了那么一会儿。”

    “煮的干面条,就放了俩鸡蛋,手撕了几片菜叶,你看还行不。”

    “可以了。你去洗吧。”

    “那你先吃。”

    她转身走进洗手间。

    刚放下碗,她撑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洗的也太快了。姐,你怕不是女孩儿吧。”

    “又想挨打了是吧。”

    她左手轻拧着我的耳朵,右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

    “不敢了。”

    “嘴上功夫越来越行了啊。”

    “这怎么可能,根本比不上你啊。”

    她放开手,“会阿谀奉承了啊。”

    我捂着耳朵,“实话实说。”刚说完她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终于会说人话了。”

    看着她瘦削的肩膀我又说到,“姐,你好瘦。”

    “瘦怎么了,照样儿当你姐。”

    “万一你被抢劫了,手无缚鸡之力。”

    “那要看是劫财还是劫色了。”

    “什么意思?”

    “应对策略不同。”

    “就当是劫财。”

    “你想你姐被抢劫啊。”

    “没有,没有。”

    “晚上出去溜达不?”

    “去。”

    整理好碗筷后,她整理着书籍,我盯着外面暖色调的背景发呆。

    “姐,你说大学过后怎么过呢?”

    “就那么过呗,怎么了。”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感觉干完自己该干的事,或者做完自己认为高兴的事儿,是不是就一切都没了。”我突然感到自己一直在定性地做着某些事,于是我随即脱口到。

    “不会的。人总有自己的使命……”还没说完,她又改口到,“我不太知道。”她收拾的动作慢了许多。

    我知道自己说了过多不合时宜的话,于是赶紧解释到,“我就随便问问,刚不知怎么想到一些东西。”

    “哦”她好像有些发愣。

    看她不再多言,我也不再干预,随即躺到床上,脑子乱作一团,如果一个曾经在你心里完美无缺的人在你面前露出了她最脆弱的一面,我相信多数人会试图揭开看一下她的伤疤有多严重,但我好像做不到,碰触到他们那一根神经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输了,想要重铸只有忘记。我这么一个极度敏感的人,也许只要嗅到一丝丝的“味道”,就会自惭形愧无地自容吧,即便不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