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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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冷暴力

    除夕的白天,无非就是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充足准备。

    简单吃过午饭,景芸和韶承明便开始忙活。

    本想帮忙的迟休被拦着不让进厨房,反倒是一开始就打算偷懒的韶谌被抓去打下手。

    坐在客厅里,迟休跟沙发边上的韶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郑连依忽地打来电话。

    “除夕快乐啊迟休!”

    “除夕快乐。”

    郑连依似乎在嚼东西,吐字含糊:“你还是待在朔柳过年?”

    迟休望了望厨房里忙活的三人,微笑:“不是,回湛桥了。”

    “什么?!”郑连依不由得抬高音调,“怎么没给我说一声?我好过去接你啊。”

    “我家还有空房间,你来我马上给你收拾。”

    “不用。”迟休接过韶槿剥好的橘子,“我在韶谌家。”

    听筒里立时消音。

    迟休试探:“喂?”

    “我去……我去!!”郑连依后知后觉地讶异起来,“你俩进度咋比我跟段以纯还快?!”

    “有吗?”

    “怎么没有?我跟段以纯谈一年多了都还没见家长,你俩才谈五个月就先把父母见了?!”

    这么对比,好像是有点快了。

    迟休默默反思。

    “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郑连依啧声:“韶谌他爸妈啊!”

    迟休偏头,恰撞上沙发另一头韶槿的目光,对视两秒,彼此回以一抹温和的笑。

    “他们,都很好。”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受了欺负不好说啊?”

    迟休失笑:“想什么呢,他们真的很好。”

    “是么……”郑连依将信将疑,“行吧行吧,照顾好自己就行。”

    “嗯。”

    和郑连依结束通话,韶谌恰从厨房出来,散漫喊了声“韶槿”。

    韶槿不耐侧过脸:“干嘛?”

    “帮忙端菜,麻利点儿。”

    韶槿不情不愿地起身,把手里刚剥好的橘子塞给迟休,而后迈向厨房。

    迟休拿着橘子也跟过去。

    “叫韶槿过来没叫你。”韶谌瞥见靠近自己的迟休,“回客厅待着玩儿去。”

    “我不能帮帮忙?”迟休分了一瓣橘子递到韶谌唇边。

    韶谌叼住橘瓣,扬眉:“得,那我给你分点儿事儿做。”

    “什么?”迟休又往自己嘴里塞橘子。

    “帮我按按肩。”

    迟休皱眉看他。

    韶谌故作委屈:“我搁这儿站了一下午,腰酸腿疼脚还麻,你当对象的不得心疼心疼我?”

    景芸端着菜路过:“少听他胡吹,洗两根葱就累死累活的。”

    “……”韶谌舌尖抵了抵上颚。

    迟休没忍住笑出声。

    韶谌耷拉眉尾:“快点儿。”

    迟休抬手,在他肩侧按揉起来。

    韶谌似乎得寸进尺:“使点劲儿,没吃饭还是怎么?”

    迟休舔了舔唇角,转手抚上韶谌胳膊内侧的软肉。

    一掐。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韶谌眼角略抽,没好气地扭过脸看她。

    “嘶……家暴啊?”

    迟休淡定松手,端上盘子转身离开。

    待菜全部上齐,众人卸下疲惫围在桌前。

    韶承明和蔼道:“小迟啊,叔叔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我能做的菜都做了,你尝尝,喜欢哪样就多吃!”

    迟休捏着筷子,面对摆满整张长桌的菜有些无措。

    “……谢谢叔叔。”

    “甭客气,快尝尝。”

    迟休刚要夹菜,身边韶谌已经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肉晾着。

    “……谢谢。”

    韶谌神情很淡,没吱声。

    迟休又想夹菜时,奈何碗里被摞上不小的高度,她只得先解决碗里的食物。

    “我自己能夹。”迟休向韶谌身侧斜了斜,细声道。

    韶谌依旧不说话。

    韶槿蹦跳着给电视换台,彼时春晚拉开序幕。

    在桌下扯扯韶谌的衣襟,迟休低声:“你干什么?”

    韶谌眉梢一挑:“怎么?允许你家暴不允许我冷暴力啊?”

    “……”迟休用筷子戳了戳碗,“吃不了这么多。”

    韶谌笑得揶揄,从她碗里夹走些菜。

    蓦然,韶承明举杯,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拿起桌前的杯子。

    “首先,再次欢迎小迟来我们家做客。”韶承明轻咳一声,“也希望,你以后能常来。”

    “好。”迟休颔首。

    景芸起身:“敬旧年。”

    韶承明接上:“敬团聚。”

    韶槿笑得灿烂,抬高手。

    “新年快乐!”

    杯壁相撞,旧年只此一瞬,从清脆的碰撞声中跨过去。

    又迎新年。

    之后,两人在韶谌家待了几天便返回朔柳。

    湛桥此行,是迟休自失去秋英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归家的感觉。

    那仿佛是童话里才该有的家庭,母亲温柔贤惠,父亲儒雅谦和,他们的子女浸在盛大的幸福之中,不受约束。

    让人向往。

    大概因为心底对亲情由衷的渴望,迟休已经说不出羡慕的话,被热情冲昏了脑,回神后,只剩留恋。

    可生活总归是要步入正轨。

    年后,韶谌似乎忙了起来,时不时会往市外跑或者出差。

    迟休也好不到哪儿去。

    工作室因为工作量太大,迟休不得不再发出招聘信息,除了招人,还得顾及工作室新一年的合作项目。

    零点在年前便向迟休明确表示出合作意向,迟休当时在忙其他事情没来得及理会,现在勉强能腾出空考虑。

    盛叶从电脑后探头:“姐,那边儿想当面谈谈。”

    迟休蹙眉,瞥一眼电脑旁的台历。

    “什么时候?”

    “呃……我问问。”盛叶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很快得到答案,“明天上午九点。”

    “嗯。”

    “那……怎么回?”

    “应下吧。”迟休喝了一口茶,“过去看看情况。”

    “好嘞!”

    次日。

    刚到零点公司大楼下,迟休远远便望见迎接的队伍。

    盛叶凑近迟休:“姐,这也……太隆重了吧……”

    迟休掐掉烟,眯了眯眼。

    人群中的礼尚格外扎眼。

    “你好。”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女人走向迟休,伸手,“我是本次策划的总负责人,礼源。”

    迟休抬手,回握:“迟休。”

    “好,介绍一下。”礼源撇头,示意身后人,“这位是零点高级设计师,郑连依。”

    郑连依强装严肃和迟休握了握手,随即躲到人后偷笑。

    礼源又侧过身:“这是零点品牌设计总监――礼尚。”

    迟休淡淡移眼。

    礼尚这次倒穿得正经许多,黑色西装笔挺,酒红领带还特意用领带夹固定住。

    “你好啊画家小姐。”礼尚伸出手,“好久不见。”

    迟休面无表情:“你好。”

    “……”礼尚微笑收手。

    “还请两位移步。”依次介绍完众人,礼源让开路,“咱们上去再接着谈?”

    迟休颔首,挪步,盛叶紧跟其后。

    礼尚又靠近迟休:“新年快乐,男朋友怎么样了?”

    “他很好。”

    “不是问你好不好,是问你他有没有惹你生气。”

    “不关礼总监的事。”

    走进电梯,礼尚不依不饶。

    “说实话,这次得知要跟你的工作室联名时,我真挺高兴的。”

    “嗯。”

    “最近怎么没见你发新画了?上次那幅画里的万神殿我很喜欢。”

    “嗯。”

    “什么时候再办画展?我好去捧场。”

    “……”

    电梯里,除了礼尚止不住的话音,再无其他人敢言。

    迟休目光直视前方,一开始还耐下性子给他个回应,渐渐失去耐心,干脆不搭理。

    电梯抵达楼层,礼源带着众人走向会议室,正要开会,门外有人朝她招了招手,似乎是要紧事,礼源向迟休表示歉意后匆忙离开。

    郑连依见状,搬起椅子往迟休身边挪了挪。

    “之前还以为是他们开玩笑,没想到真把你给请过来了。”

    迟休压低声音:“给得太多。”

    郑连依噗嗤笑出声来,而后忙观察四周,又贴近她。

    “话说,你认识我们总监?”

    “见过几面。”

    “我天,瞧他自来熟那样儿,我还以为你俩老相好了。”

    “……”迟休蹙眉,“乱说什么。”

    “虽然是我听来的闲话,但我觉得多少有点儿真。”郑连依眼角斜了一眼不远处的礼尚,“礼尚,典型的表里不一花花公子。”

    迟休眉头皱得愈紧。

    “光是我们公司里边儿,传闻被他盯上然后骗上床的人都不少,最后以拿钱或者辞退来封口,就不说外边儿了。”郑连依一顿,接着补充,“可能有点儿扯淡,毕竟是谣言,我看刚才他对你那么殷勤,还是小心为好。”

    “嗯。”迟休平静。

    没一会儿,礼源从外返回,会议正式开始。

    灯光较暗,迟休撇头看投影的同时,听见细微动静,余光掠过桌面。

    一小团纸恰好在手边停止滚动。

    迟休皱眉看向礼尚,彼时对座的男人手里转着笔,昏暗中的双眸仿佛透着幽光,正好整以暇地看她。

    “……迟小姐,你觉得如何?”礼源突然点住迟休。

    迟休压下烦躁,起身发表意见。

    结束后,迟休领着盛叶回工作室,没离开零点大楼几步,又被礼尚的车拦住去路。

    礼尚冲她吹了声口哨,挑眉:“送送你?”

    迟休忍无可忍:“礼尚先生,我应该明确告诉你很多次,我对你不感兴趣,另外我有恋人,还请你自重。”

    “说话别这么冲嘛迟小姐。”礼尚伏在车窗沿,“我只是坚信,相比韶设计,你有更好的选择。”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选择。”

    “行吧行吧。”礼尚坐正身子,抚上方向盘,“那,下次再见,迟画家。”

    迟休冷着脸,径直绕过礼尚的车。

    盛叶茫然跟上去。

    “姐,他到底要干嘛?”

    “谁管他,疯子。”

    礼尚远远注视清瘦背影许久,嘴角勾起不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