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休直起身，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戏谑的韶谌皱起眉。

    “你不是回湛桥过年？”

    “过完了。”

    “……”

    过了几个小时的年？

    韶谌没管迟休的表情，自顾自地打量起门上的对联。

    “还不错。”韶谌挑眉，“给你批个A。”

    “……”

    迟休蓦然想起家里的秋天。

    她还有点舍不得把它还给韶谌。

    韶谌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故意发问：“猫呢？”

    迟休低睫：“楼上。”

    “行，帮我抱下来吧，我懒得上去。”

    迟休转身，准备上楼。

    “喂。”

    迟休又转回头注视韶谌。

    “算了，猫先留你那儿。”韶谌抓抓头发，“屋里挺乱，怕它回来更添乱。”

    韶谌望着迟休，又补了一句：“行不？”

    迟休抿唇，轻轻点头。

    继而又转身上楼。

    韶谌目光追随迟休步履轻松的背影，弯起眼角。

    秋天本就是他给迟休的礼物。

    一进门，迟休便把沙发上安静顺毛的秋天揉进怀里。

    秋天当然不知道迟休的不舍，只是乖巧地仰头冲她喵了一声。

    迟休轻摸着秋天软乎的后背，静静待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放下猫，走进厨房。

    反正也是闲着，迟休打算自己把年夜饭弄得丰盛一些。

    往年懒到只用一包泡面打发春晚的人，今年突然心血来潮想认真做几个菜。

    迟休厨艺不错。

    但懒。

    时间不早，迟休开始清理食材。

    刚把蔬菜洗好，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迟休放下手边的东西前去开门。

    开门。

    身着宽松毛衣的韶谌正站在门外。

    少了平时的凌厉和锐气，这样的韶谌显得慵懒而平和。

    “你在准备年夜饭？”

    韶谌注意到迟休的围裙以及冻得发红的手指。

    “嗯。”迟休目光不自觉往韶谌的毛衣多扫了两眼，“有事吗？”

    韶谌抬手摸了摸后颈：“你家米多吗？”

    “？”

    迟休不明所以。

    “多的话，卖我一些。”韶谌皱眉，视线不自然地移向别处，“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忘买了。”

    迟休思索须臾。

    “你要买多少？”

    “尽量多。”

    迟休脑海里闪过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米袋子。

    “外面买不了吗？”

    “关门了。”

    迟休抿直唇线，缓缓道：“其实我也没剩多少。”

    韶谌故作遗憾地啊了一声。

    “那算了。”

    说罢，韶谌就要转身。

    迟休叫住他：“韶谌。”

    韶谌撇过头看她。

    “你没饭吃了吗？”

    “……”

    迟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有歧义的话，想纠正：“不是……”

    谁料韶谌闻言，眼里多了一丝玩味。

    “对。”韶谌走近迟休，语气甚至比刚才坦率，“我没饭吃了。”

    “所以――”

    韶谌垂眸直勾勾注视迟休。

    “让我蹭个饭？”

    “……”

    迟休想了想屋里的秋天，点头应下。

    “要帮忙吗？”

    “你有空的话，需要。”

    “行。”

    韶谌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蹭饭蹭得趾高气昂。

    迟休略微蹙眉，走进屋内。

    正悠闲漫步的秋天看到韶谌，立时竖起尾巴奔他而来。

    韶谌抱起猫，往厨房瞥了一眼。

    “我干点什么？”

    “把猫放下，切菜。”

    话音一落，迟休转进厨房，韶谌也悠哉跟了进去。

    迟休把几根大葱放菜板上：“切葱丝。”

    “行。”

    迟休转身去处理鱼，韶谌则环视一圈料理台。

    “挺丰盛。”

    “嗯。”

    韶谌拿着菜刀慢吞吞切菜，迟休转过头找胡椒粉时，看到韶谌的杰作倏忽锁住眉头。

    “你干什么？”

    “昂？切菜啊。”

    迟休看着韶谌切得跟狗啃一样的葱段语塞。

    她忘了。

    就韶谌这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下厨。

    迟休盯了他几秒，满脸写着“你他妈连葱丝都切不会帮什么瞎忙”。

    沉口气，迟休从韶谌手里顺走菜刀。

    “看好。”

    迟休拿过葱段，动作尽可能地慢，让身旁的娇娇公子哥能看个仔细并学会切葱。

    韶谌凝视迟休轻颤的睫羽和白皙的侧脸，全然不顾她说了什么。

    他想起高中时，自己也会跑去迟休那儿蹭饭。

    那时韶谌都懒得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直接登门拜访。

    迟休也不多说，放他进门。

    韶谌偶尔发发善心进一下厨房，但都会被迟休冷脸赶出。

    也会像现在这样，迟休试图教会他切菜，而他只会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时间像是一个轮回，将两人的影子再度重叠。

    迟休抬睫。

    “会了？”

    “呵，我像是学不会的人吗？”

    迟休把菜刀递给韶谌：“行，检验。”

    韶谌接过刀，十分得瑟地拿起葱切下去。

    十秒后。

    韶谌抱着猫在沙发上老实坐好。

    向厨房门口瞄了一眼，迟休忙碌的身影依旧清晰。

    韶谌有一瞬恍然。

    她好像回到了他的身边。

    窗外已然降临夜色，迟休也准备得差不多，端着盘子上桌。

    客厅里却不见韶谌的身影。

    迟休暂时没管他，又转进厨房。

    再出来时，迟休瞥见从阳台那边过来的韶谌。

    “这房子你觉着怎么样？”

    “勉强。”迟休语气平淡，“洗手，吃饭。”

    韶谌点头，朝饭桌这边迈步。

    迟休把碗筷递上，随后坐下喝了口水。

    韶谌看向电视：“不看春晚？”

    迟休声音不带情绪：“你想看就看。”

    韶谌跨出饭桌，拿起遥控器点开电视。

    春晚开场的音乐让屋子顿时有了生气。

    韶谌对春晚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吃饭时食不言的迟休。

    他不想让两人间的气氛过分僵硬。

    忽又起身，韶谌走向厨房。

    迟休吱声：“怎么？”

    “洗手。”

    茶几上的手机振响。

    迟休接过，下意识打开外放。

    “喂？”

    郑连依明朗的笑声蹦出：“除夕快乐！姐妹儿有没有吃好吃的呀？”

    “嗯。”

    迟休刚想关掉外放，厨房那边忽然传来声音。

    “喂，迟休。”

    正兴奋碎碎念的郑连依倏忽住口。

    “等……等会儿。”郑连依又顿了三秒，“我耳朵不瞎的话，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吧？”

    迟休没打算瞒她：“嗯。”

    “韶……韶谌？”

    “嗯。”

    “我去！你俩这……”

    没听到郑连依后半句话，迟休被身后突然冒出的韶谌吓一跳。

    迟休忙稳住吓脱手的手机，看向窜到一边的韶谌。

    韶谌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意。

    迟休：“你刚叫我？”

    “叫你？”韶谌懒洋洋偏头，“你听错了？”

    “……”

    迟休懒得搭理他，跟郑连依又聊了几句，互道祝福后挂断。

    屋里又只剩电视的热闹。

    韶谌没吃多少，自顾自地靠上沙发看电视，迟休则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在桌上吃饭。

    吃完后，迟休起身收拾碗筷，韶谌见状识趣帮忙。

    迟休刚要从挂钩上取下围裙，韶谌的手先一步伸出扯住。

    “看在你做饭的面儿上，我勉为其难洗个碗。”

    迟休偏头看他。

    倒不是因为韶谌莫名其妙的殷勤，而是担心自己刚买不久的盘子。

    “嗯。”

    迟休松手，韶谌把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坐在客厅里，迟休细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让韶谌进屋她倒不紧张，让他洗碗迟休略微揪心。

    为了摆脱焦虑，迟休又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在锁屏上滑动时，迟休无意盯了时间许久。

    韶谌也恰时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朝门口走去。

    迟休起身上前。

    电视里恰好开始倒计时。

    韶谌打开门站到外面，面对迟休：“先下去了。”

    一顿，韶谌目光越过迟休瞥向屋内。

    “猫，先留你这儿？”

    迟休点头。

    “行。”韶谌摆手，转身，“走了。”

    “韶谌。”

    韶谌停下脚，回头注视迟休。

    电视里的倒计时恰时结束，洋溢起欢快而喜庆的乐声。

    迟休踌躇两秒，出声：“新年快乐。”

    韶谌略怔，抬手挠了挠耳垂。

    “嗯，新年快乐。”

    声音不大，更像是在敷衍了事。

    完事转身，韶谌抬脚往楼下走去。

    迟休回屋，看着墙上的挂钟突然意识到自己跟韶谌一起跨了年。

    高二那年，迟休跟着程家回朔柳过年。

    饭桌上全是程家的亲戚，迟休在众多话题中无法插身，只好提前回房睡觉。

    刚开始没什么睡意，迟休蜷在被子里安静看书。

    韶谌突然打来电话。

    “喂，干嘛呢？”

    迟休老实答：“看书。”

    韶谌觉着好笑：“你不至于吧，跨年夜还啃书？”

    “没事做。”

    迟休说着，放下书，把手机放在枕边，听电话那头的韶谌碎碎念。

    渐渐地，迟休生出困意。

    “喂，迟休……”

    韶谌的声音在耳畔似乎小了下去，迟休抵不住眼皮的沉重，合上眼睛。

    烟花炸响的声音又将迟休拉出困倦。

    她听到韶谌的轻笑。

    “迟休，新年快乐。”

    满身的疲倦袭来，迟休打算简单洗漱后上床。

    收拾完自己后躺下，迟休忽地又没了睡意。

    翻来覆去，她摸索到枕边的手机，打开。

    映入眼帘的数字让她下意识蹙眉。

    今天。

    是韶谌的生日。

    迟休抱着手机陷入沉思。

    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一句生日祝福应该不过分。

    想着，迟休点开和韶谌的聊天界面。

    刚输入“生日快乐”四个字，迟休又犹豫该不该发出去。

    断联了七年。

    她还应该记得他的生日吗？

    输入框里的字删删减减，迟休纠结须臾，还是发了出去。

    楼下韶谌刚蒙上被子，听到手机响动，拿过查看。

    迟休的消息停在锁屏上。

    ―生日快乐

    韶谌一愣，从床上坐起。

    反应过来后，抬手拢住半张发烫的脸。

    她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