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连依开着车，副驾上的迟休安静看手机。

    两人正跟在帮忙搬家的货车后面。

    “迟休。”

    “嗯？”

    “我现在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郑连依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的车：“你晚上是躺画板上、盖着画布睡觉的？”

    迟休瞥了瞥火车上凸起的矩形。

    “我没什么重要的家具，值钱的东西可能也就这些画板和颜料。”

    郑连依失笑：“怎么感觉你搬家跟净身出户似的。”

    迟休纠正：“这是个人财产。”

    “那也太寒酸了。”

    “惟吾德馨。”

    “行行行……你高兴就成。”

    车辆来到小区楼下，一行人开始为搬东西忙碌。

    迟休在屋里收拾，郑连依则帮忙招呼师傅摆放家具。

    两人忙活一天，屋里的器物勉强整齐。

    靠在沙发上的郑连依晃晃手机：“我叫了外卖，咱俩先凑合填填肚子？”

    迟休应声点头，转身走向阳台。

    推开玻璃窗，迟休朝外望了望。

    左右两家住户都点上了灯，迟休又移眼向下看去。

    灯没亮。

    寂静的夜停了雪，迟休趴在窗沿惘然。

    许久，迟休关上窗户走进屋内。

    咚咚咚！

    门恰好被人敲响。

    郑连依忙起身：“来了来了……”

    腿却不慎撞在茶几上。

    迟休见状，往门口走去：“你坐好，我去拿。”

    “好……”

    打开门，迟休准备接过外卖员手里的提袋时，无意瞥见对面住户门前的一个男人。

    似乎正在吵架。

    外卖员走后，迟休眯眼看了看对面的动静。

    没戴眼镜，楼道里灯光也不算亮，迟休视野有些模糊。

    男人没和那户人家里的一个妇人多争论，懒散扭头而去。

    迟休莫名觉着熟悉，没忍住多扫了两眼。

    但男人直至走进电梯都没回过头。

    见没了后续，迟休准备关门。

    “诶！你是新搬来的？”

    刚还破口大骂的妇人突然发现对面探头的迟休，热情上前招呼。

    迟休站出门，点点头。

    “诶哟，姑娘长得真漂亮，姓什么啊？哪里人啊？”

    “迟。”

    “啊――小迟。”妇人了然点头，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姓方，叫我方姨就好！”

    迟休颔首：“方姨好。”

    方姨似乎有些激动：“咱都是邻居，你又是新搬来的，有什么不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方姨。”

    然而下一秒，方姨突然靠近迟休，低声抱怨：“小迟我跟你讲啊，这两天我们单元来了个怪人，老来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人卖不卖房子。”

    “刚才啊，那个人也来我家了！”

    迟休想起刚才步调慵懒的男人，点点头。

    “我一开门，他那么高大个人儿就杵在门口，又戴个帽子，一开口就问我卖不卖房子，诶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还说要出高价，要我说啊，他真有那个钱怎么还跑这儿来问，指不定是什么变态……”

    迟休敷衍点头，想尽快进屋，方姨却抓住她的手臂继续絮叨。

    “诶小迟我跟你说啊，你一定要锁好门窗啊，开门前一定要从猫眼里看清楚人再开，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让那个变态知道了不得了啊……”

    郑连依见迟休迟迟不进门，跑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

    方姨看见郑连依，再度热情。

    “啊呀小迟，这是你……”

    迟休平静：“朋友。”

    郑连依疑惑：“这位阿姨……”

    方姨立马回应：“我姓方，叫我方姨就好！”

    “姓什么啊？家住哪里啊？工作是干什么的啊？”

    “……”

    好不容易摆脱方姨的热情轰炸，两人进屋才发现，点的盒饭早凉了。

    迟休拿起饭盒：“我去热热。”

    郑连依把奶茶插上吸管，走进厨房伸到迟休面前。

    “趁热喝，幸好这个还是热的。”

    迟休垂睫喝了一口。

    “我突然有点担心你。”

    迟休侧过脸看郑连依。

    “你说那个男人假如真是变态，万一以后来找上你怎么办？”郑连依看着迟休道。

    迟休心定气闲：“报警。”

    “不行的话，硬刚。”

    郑连依扬眉，似乎也同意了迟休的想法。

    “不过你怎么突然醒悟要搬家啊？”

    迟休垂睫想了想。

    除了那个惹人心烦的嘀嗒声，迟休其实更担心迟宽跑来缠上自己。

    “就突然想搬了。”

    郑连依知道迟休的性子，除非她自己坦白，没人能从她嘴里撬出实情。

    “好吧。”

    周末。

    迟休趁着假期想把屋里的东西重新添置一些。

    “……那你想吃什么？”

    迟休拿着手机，正和郑连依打电话。

    “咱们迟大画家亲自下厨，得容我好好想想。”

    靠在电梯里的扶手旁，迟休认真听着听筒另一头的声音。

    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进一个人。

    迟休没把多余的心思放在来者身上，抬手摁下关门键。

    “……不会做。”

    电话那头的郑连依略显失望：“好吧，让我再想想。”

    迟休抬眼一瞬，从电梯门上看清身后的男人。

    黑帽子，黑口罩，黑羽绒服，身材高大……

    迟休一愣。

    那个变态？

    强装镇定，迟休继续朝电话那边的郑连依说话。

    “你还想吃什么？”

    郑连依疑惑：“已经四个菜了，咱们俩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多加两个菜。”

    迟休把通话音量调小了些。

    “啊？”

    郑连依不明所以。

    “嗯，有个客人，就是方姨前一阵给我们介绍的那个朋友，他会来家里。”

    反应几秒，郑连依终于明白迟休的意思，压低了声音。

    “他在你旁边？”

    “嗯。”

    “没干什么吧？”

    “没有。”

    “别挂电话，方便我听动静。”

    “嗯。”

    叮――

    电梯门终于打开，迟休疾步走了出去。

    等回头再看不到男人的身影时，迟休松口气。

    “他走了。”

    郑连依也放了心：“吓死我了，他是不是特意来观察你啊？”

    “不清楚。”

    “我天，我突然后悔让你住那儿了。”

    迟休安慰她：“有监控，他不敢乱来。”

    “唉……”

    两人没挂电话，迟休在超市里边聊天边选东西。

    迟休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有郑连依在跟她讲八卦和一些趣事。

    到了日杂区，迟休目光扫过一众器物，想买一些餐具。

    恍然间，男人熟悉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

    迟休淡定转身。

    “……先不说了，我们头儿待会儿又要来催稿了，晚上见~”

    “嗯。”

    和郑连依挂断电话，迟休也准备到收银台付款。

    刚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要放到收银台上时，一只手忽然伸到迟休面前。

    迟休下意识皱眉看向手的主人。

    男人黑色帽檐下，一对下睑略微低垂的眼睛有些熟悉。

    迟休目光滞留几秒。

    对方从货架上拿下一包糖，放在收银台上，始终没把目光放在迟休身上。

    迟休回过神，继续付款。

    手里提了满满两大袋东西，迟休缓步返回小区。

    男人仍跟在身后。

    迟休怀疑自己刚才的错觉，但还是不自觉加快脚步。

    又来到电梯。

    电梯迟迟不下来，迟休站在门口，那人也慢吞吞迈步走来。

    门上的楼层数字仍停在十一楼。

    时间漫长。

    过一会儿，电梯终于开门。

    里面的人走出，迟休又提上东西走进。

    男人也跟了进来。

    迟休正想腾出手按楼层，身旁的男人却突然伸出手。

    按下九楼。

    迟休抿直唇线。

    他去她楼下。

    片刻，男人低哑而慵懒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层？”

    迟休略怔。

    转头看向男人。

    “韶谌？”

    韶谌眯了眯眼：“我在问你去几楼，没让你喊我名字。”

    “……十楼。”

    韶谌摁下按钮，站到一边。

    迟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

    韶谌挑眉：“我住这儿怎么不能在这儿？”

    “住这里？”

    他不是住在滨启天居吗？

    迟休不想多管闲事，没问下去。

    “你为什么装扮成这样？”

    韶谌理直气壮：“挡风。”

    “……”

    沉默――

    到了九楼，韶谌抬脚走出电梯。

    直至瞥见他拿钥匙开门的动作，迟休这才确定韶谌在这里真的有房子住。

    回到家，迟休开始忙活。

    天色很快暗下去。

    迟休刚把菜在桌上摆好，门被人敲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误会，迟休特意往猫眼里多看了几下。

    楼道里，郑连依正安静注视门口。

    迟休这才放下心开门。

    “我的天哪！”

    郑连依一进门便被桌上的菜引去注意。

    “妈呀，我太幸福了！”

    迟休关上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郑连依。

    “哦对。”郑连依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迟休，“温居小礼物！”

    迟休接过东西：“谢谢。”

    “我先去洗个手……”刚准备进厨房的郑连依又退了回来，“对了，那个变态后来没再跟着你了吧？”

    迟休想起电梯里韶谌的欠揍模样，但不想跟郑连依过多解释韶谌就是她们口中的变态。

    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真吓死我了……”

    郑连依自言自语地走进厨房。

    迟休坐回沙发上，打开袋子。

    一只小猫布偶安静躺在拉菲草里。

    迟休捧起布偶，小心捏了捏。

    郑连依恰时走出，看见沙发上捧着布偶发呆的迟休时笑了笑。

    “我觉得送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不太合适。”郑连依走上前，“喜欢吗？”

    迟休点点头。

    “先别管娃娃，吃饭吧，我好饿……”

    晚餐后，郑连依接到电话又急匆匆离开。

    迟休慢条斯理收拾完饭桌后，又在沙发上坐下。

    拿起布偶。

    待了一会儿，迟休起身走向阳台。

    从窗户伸出头，迟休向下望了望。

    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