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空气立刻涌进了V的肺部，让每个肺泡都能在这个瞬间进行充分的呼吸交换。

    没有压抑的黑暗，没有难闻的令人感到作呕的血腥。V甚至感觉自己忍不住想要振臂高呼，去赞叹生命的美好和可贵。

    但他忍住了这样的想法，在尚且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的时候，这么做实在是太过愚蠢。

    V的目光从周边事物上扫过，便立刻明白了自己身边的局势。

    没有想象中的遍地残骸，太空城在陨落的时候显然断裂成了很多截，而他所处的就是其中之一。得益于太空城建造时使用了大量的保险科技，他所处的实验室和走廊部分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不过脱节已经成为了事实，单从肉眼他甚至看不见自己身边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的太空城残骸。

    如果说真要有一个好消息的话，那就是至少他不需要提心吊胆了。显然在实验室大门上留下抓痕的那个东西并不在附近，甚至有可能已经离开很久了也说不定。

    不过古人常说：“福无双至。”，以他来看确实如此。

    灰色的沙砾掩埋了附近的一切踪迹，在V看来，他现在就是身处于一座灰色的沙漠。缺少现代的设备，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方向。

    风卷起沙砾胡乱地飞舞，甚至有不少打在了他的脸上，那种感觉可是相当不好受。

    “也许我该看看星星。”V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我能在天上看见古人们用来辨别方向的星星也说不定呢。”

    说到这些，V便立刻抬起头仰望星空。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很少会因为工作之外的事抬头。星海太过浩瀚，越看便越觉得永无尽头。

    他不喜欢永无尽头这种描述，他喜欢那种有边有界的东西。不用思考太多就能窥见全貌，对他而言那远比浩瀚无垠的宇宙更有吸引力。

    但这回，他只是刚刚一抬起头，注意力就完完全全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

    恐惧比震撼更能吸引他的眼球，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被眼前的一幕牢牢锁死。

    他以前听说过人类在地球时代的一个故事。地球时代的人类认为，仙女座星系会在几十亿年后与银河系相撞，如果人类能够存在的够久，就能在未来某一天的夜晚，看见仙女座星系存在于地球的夜空之上。

    V曾经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景。但如果是现在的话，如果是现在见到眼前这一幕的自己，想象出来那一幕或许并非难事。

    在他的眼前，一颗巨大的、支离破碎的星球悬挂于天际之上。

    恍惚间，甚至会令人产生它是否即将坠落的幻觉。

    在那庞大的事物面前，V切身感受到了自我的渺小。尽管他曾在宇宙飞船中不止一次看见过那种超级巨大的星球。但在地表上和在太空中见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V认识那颗星球，V想到了露西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那是天启星，一颗曾经很美丽的星球。

    但是现在宛若焦土，远远望上去就仿佛整颗星球都在燃烧。星际流将这颗可怜的星球撕碎了一部分，让它以残缺的身体漂浮于太空中。

    V努力把目光从天启星上挪开，迈着僵硬地步子一点一点地向某个方向挪动着。

    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冷得要命，就仿佛它们已经不是自己的一部分了一样。

    他很难不去想，天启星上的人类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经历了什么。很难不去想，如果当时蒙受此等灾难的不是天启星，而是自己所在的天旅星的话，自己是不是会毫无痛苦的在虚空中死去。

    这一路，V对这漫天灰沙的喧嚣充耳不闻，他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直到他已经几乎没了力气，便坐在原地。

    转头望去，来时的脚印早就已经被风吹动的尘沙所打乱。哪怕他想回去，也根本找不到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归路了。

    这一刻，V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孤独。

    就好像被星际流所摧毁的不是天启星，而是他的手足兄弟。

    他想说话，他想大喊，漫天的灰沙却不肯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愚蠢。天启星的毁灭与他又有何干？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思维，他越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话，那些声音越是清晰。就仿佛他甚至能听见来自天启星上的人们在临终前的哀嚎。

    恐惧压倒了他的心理防线，让焦虑、孤独和懦弱占据了上风。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很沉，沉得要命。

    大概是过了有十分钟，或者是二十分钟那么长的时间。

    V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咬了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子就把这个接近半昏迷的男人从昏阙的梦中唤醒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平安，好吗？”

    V听见露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抖掉沙土，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眼前没有露西。她也不可能在这里。

    他的举动吓坏了那个咬了他一口的小家伙。在他刚起身的瞬间，那个小东西就嗖的一下子跑出了五六米的距离。

    它也吓坏了V。

    “你是什么东西！”V大声问道，他捂住嘴巴，尽量不让那种灰沙飞进嘴里。

    这时的灰沙已经飞得更高，仿佛是有了即将兴起沙尘暴的趋势。

    那个小生物原本是在跑，听见他的声音反而驻足停在了原地，扭过身子去看他。

    这样的过程仅持续了几秒，那个小生物便再次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只不过这回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就好像是在刻意等着V跟上一样。

    “见鬼。”V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可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着好像是有智慧的样子。

    沙尘暴就快来了，就连天空上的天启星此刻也已经看不清了。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倒不如赌上一把，看看这个小东西要带他去个什么样的地方。

    随着待在风中的时间越来越长，V的视野能见度终于也降低到了最低的水准。

    幸运的是，在他筋疲力尽之前，他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个黑色的，疑似飞船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没有任何迟疑，V便冲了过去。这是他所能抵御沙尘暴的唯一希望。

    风与沙尘无孔不入，它们疯狂地想要挤进舱室内进行破坏，却被V率先一步用舱门隔绝在外。

    听着风和尘沙的尖啸，V狠狠的啐了几口，想要把先前刮进嘴里的沙子都给吐出来。不过来来回回几次，他还是总觉得吐不干净，索性也就不那么做了。

    忽然，他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舱室里穿梭的声音。

    他急忙扭过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在这样经过了几个呼吸之后，V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慢慢趴下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椅子的底下。

    他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正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