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玄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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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拆歹心智囊归隐,夜逃婚少女偶遇

    话说刘正卿自送离了文和先生后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加上风雪阻路一下午军队速度缓慢,眼看天色已晚便询问孙文台道:“文台,快打开地图看看我们到哪儿了。”

    孙文台下了马,铺开地图蹲在雪地上观瞧,答道:“自我们出了陇西,未时曾路过渭源县,我看我们离定西至少还有一百里。”

    刘正卿看着漫长风雪白茫茫毫无人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前面,那有处戈壁滩,今晚就在那处扎营,全军听我将令,出发。”

    众人这一天皆感到疲惫辛劳,听到这话打起精神奋力向前,扎起营寨,只是风雪甚大,潮湿难生火,于是刘正卿下令将马上裹布扯下用来生火,孙文台劝止道:“若如此马匹夜间必将冻死,若无马将士如何前行?”

    刘正卿道:“人都将饿死,何必在乎马匹?若有瘦弱倒下的正好杀来吃了,免作负担,到了定西县再选好马便是。”

    孙文台不敢多言,只是叹息,不少将士因与马匹感情深厚不忍取下马裹,便以自身的内穿棉衣生活造饭,只是夜间寒冷引得那些将士生得风寒,上吐下泻。

    直至天明,不少将士都有病状,刘正卿怒气冲冲:“你们不听我将令,正当如此。”于是不理会他们请求,将马裹布匹扔进火中烧了造来早饭。

    正吃得时候只听将士来报,高连从陇西而来,刘正卿大惊急忙诏进入见,只见他劈头盖脸满身大雪,他道乃是连夜赶来,因风雪太大一时又是黑夜,迷失方向因此姗姗来迟。

    刘正卿不理会这些,问道:“你怎的独自回来?那文和先生如何了?”

    高连将前事尽皆报与少主,将怀里信封递呈上来,少主接过之后惊道:“我并没有叫他做媒,此信当真是他写得么?”

    “正是,属下看着他从怀里掏出。”

    少主连忙拆开信封,把信一看,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旁人连忙扶住,他甩开旁人骂道:“你这蠢材,你中计矣!哎呀……”

    一旁的孙文台不知何意,忙问道:“少主此话何意?”

    刘正卿将信递与他看,孙文台接过默默念读:

    “不才共先主守业余年三十载,不幸先主仙逝,某每思至此,涕零满面,苦无所言。今天下太平,雍州富饶,少府安康,某虽知公子待我宽厚,然终究是外宽而内忌,更参小人在中鼓耳,若此时不走某亦为所害,公子有其表而富雅量,持才智又知礼节,若亲君子而远小人,则雍州大幸,刘府大幸。倘亲奸佞而远贤臣,则朝夕当临,祸至无日矣。末才虽有才智,但终究阴谋为体,公子要行光明大道,我若在旁终为暗斑。不才走后,誓终生不为他侯设一计出一谋,只求隐居山林,携家安度晚年,此生足愿。望公子高抬贵手,老朽若于地下面见先主必自呈其罪,来以报恩……”

    “什么?他真的走了?”

    孙文台惊讶万分,昨天他还说文和先生是忠臣,没想到一切都是他的计谋,一天不到就跑了,这啪啪打脸来得太快了。

    “你这蠢货!我千叮万嘱告诉你不要放走他,你二人怎么这般愚不可及!”

    高连惊吓磕头拜道:“属下……属下一时糊涂,未识破他的诡计,请少主责罚。”

    “责罚?”刘正卿听了怒不可遏,忽然伸手就去扯孙文台的佩剑,众人一惊,只见他抽出大半,又长叹一声入鞘回去,只听得仓啷一声,刘正卿昂首闭目,默然无言。

    孙文台连忙跪下给属下求情:“此时不全怪高连张顺,那先生神鬼莫测,若有去意也难留住,少主息怒,请少主留情。”

    这时营帐内外一众将士也跪拜道:“请少主留情!”

    刘正卿轻叹了一声,微微挥手,孙文台轻声谓高连急道:“还不谢少主大恩?”

    “谢……谢少主大恩!”高连精神恍惚,站起身退出了营帐。

    孙文台屏退他人,落下帷帐,谓刘正卿曰:“少主,想那先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夫人子女在长安,跑不了这么快的。”

    “文和先生做事机敏,看来是那天夜里他说随我去广寒宫时就想好了,恐怕是早就让妻儿收拾细软跑路了。”

    “他一年俸禄少得可怜,若要归隐如何养得一大家子人呢?”

    “嗯……”刘正卿想了想,说道:“看来他是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跟我了,也罢,幸好我那宝剑……”他说到这话突然想起来了,惊愕道:“那宝剑……高连!”

    孙文台疑惑:“什么宝剑?”

    “快,去问问高连我给他的宝剑带回来没有,快去……”

    “是!”

    孙文台得令之后出了营帐,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他道:“高连说那宝剑给文和先生要去了。”

    “蠢材!”刘正卿大骂一声,叹道:“为什么我的属下这么蠢啊,比驴比猪还蠢!真是笨到天上去了……”

    孙文台见他如此激动,只能讪讪问道:“少主,您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刘正卿怒气难平,心道那先生得了宝剑必去衙府贷款了,这借多借少他倒不在意,只是让这先生安然归隐作富家翁,更让他觉得文和先生背叛了他,怎能不愤恨在心。

    眼看此时也顾不了他,只能暂且忍耐,于是吩咐收拾营寨,立刻出发。

    出了营帐便翻身上马,只见一旁站立着高连,刘正卿怒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便鞭马而去,高连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翻身上马跟上前去,脑中不断回想昨天下午和文和先生的谈话,而这个谈话,却和他说与刘正卿的版本不相同。

    原来自张顺往天水去时,文和先生虽说了那些话,只是高连的反应却不相同,当他接过信封以后忽然拔出宝剑,剑指先生道:“莫非先生想使调虎离山之计么?”

    文和先生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冷静下来,他冷笑道:“看来少主还是不信任我,因此要派你来杀我是么。”

    “凭先生这句话,卑职现在就可一剑将你杀了。”

    “哦?依我老夫来看我若死于此剑下,下一个被杀的就必是你了。”

    高连轻笑一声:“文和先生,我知你有三寸不烂之舌,神鬼莫测之术,只是今日你在劫难逃,我若杀你不需其他任何佐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哈哈哈……”文和先生大笑不止,昂首就义道:“那阁下还等什么?就请动手吧。”

    高连皱眉暗思:他本是先主的至交好友,在城中威望又高,我与他无冤无仇,杀他没有益处,可不杀他又违了少主之命,这如何是好?

    于是高连正色问道:“你且说为何下一个被杀的是我不迟。”

    “呵呵呵……这也不难,你既然迟迟不愿动手必然懂利害之处,我的身份不消说,城中众人也对我颇为崇尚,这些年来少主对我是既尊重又防备,但他控制欲望太强怕驾驭不了我,因此是表面尊重暗地里防备,所以他要你来杀我必是暗地里说得,我猜得对么?”

    “这又如何?你要背少主而去,本身就是反叛。”

    文和先生不置可否:“那你想想,若这事本就不能放在明处讲,你二人奉命护我回陇西,若我有不测,你二人难道能安然无恙?于公你难辞其咎,于私你也掌了少主的把柄,他断然不肯留你,今日你若送我上黄泉,我亦在奈何桥上看你被斩,哈哈哈……”

    他说罢抚掌大笑:“到时你背个杀忠的骂名,家中人亦抬不起头,你年纪轻轻就上刑场,给我这老不死的陪葬,快哉快哉!”

    这话把高连惊出一身冷汗,仔细想想这事确实如此,少主平日温和却在事上严厉,他如此心机背后歹毒可想而知,一时间宝剑失力,垂垂落下。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辅佐先主以至于功高震主,少主身旁又藏小人,我若不走必为所害,而你,也难免一刀。”

    “谁?谁是小人?”

    文和先生转过身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似乎话已言尽,高连越想越觉得可怖,突然下跪拜道:“求先生教我一法儿把此难避过,高连必生生世世念先生的好!”

    文和先生回头看了高连一眼,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也没有办法。”

    高连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若先生不救我,我只好先将先生的头颅挂在陇西衙门上,然后再自尽以谢少主了。”

    他说这话冰冰冷冷,饶是文和先生也觉得浑身顿生寒意,他道:“好吧,那我就教你一个法子,行也不行,也很难说。”

    “请先生赐教!”

    于是文和先生接过他的宝剑,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说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欣喜十足,拜谢转身离去了,而文和先生大摇大摆,提着宝剑去了太守府见了太守,以宝剑作担保贷了纹银十万两,那太守也认得他是文和先生,亲自与他去了当铺换成银票。

    文和先生得了银子乐呵呵地雇了一辆马车往新兴县而去,早有妻儿子女儿孙在约定茶馆等候,一家携奴仆二十余口人往南而去,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后人有诗叹曰:鸟尽良弓藏,震主功高亡;万朝皆如此,不若隐苏杭。

    话说刘正卿率求亲队伍继续北行,随着越来越深入腹地,早上狂风不止,雪如狂潮奔涌而来,部队中不少将士昨夜剪出了内棉,因此都冻得面赤耳红,蜷缩在马背上弓着身子,进度缓慢。

    刘正卿见部队行军效率低下,愤然骂道:“行军之人如此怕冷,若打仗之时何来战力?直起身子来,随我向前。”

    众将士只得打起精神,努力策马扬鞭,行了两个时辰,人疲马乏,于是又央求少主暂且歇息,少主虽也感倦乏,但强撑道:“尔等常在校场操练反不如我这年轻人吗?且在坚持,本少主自有主张。”

    众将士称:“纵然人不疲倦,马已无力,况又无草料,且容埋锅造饭,吃过再行上路不迟。”

    刘正卿曰:“既然知此处无草料喂马,且再走一程,待有草地处歇息不迟。”

    众将士无可奈何,只得听令前行,那一路上只有寒霜枯树,哪有碧绿青草,军队走到山下,风雪愈来愈大,孙文台劝少主曰:“此时已过午时,风势渐大,且容修整再作打算。”

    刘正卿口干舌燥,他看了看部下皆是疲惫不堪,于是往远处眺望,忽然眼神一亮,谓众人呼:“将士们,前方有一山洞,传我将令,且到那儿造饭,”

    众人听了神情一震,抖擞精神再走一程,一盏茶的时间到了洞口,只见洞穴深邃黑暗,密不透风,于是众将士在洞口处安营,捆好马匹,竖起高帆,升起火把进洞,里面宽大潮湿,容五百人也不在话下。

    检查了安全之后刘正卿吩咐埋锅造饭,用昨夜木屑燃烟起锅,众人得了歇息,都靠在洞壁上休息,刘正卿拿过酒来放在锅里温烫,谓孙文台道:“孙将军,一路辛苦,喝些酒暖暖身子。”

    孙文台受宠若惊,想起昨夜与先生饮酒之事来,不免叹气道:“可惜了……文和先生怎的要离我们而去呢?”

    “哼!那老狐狸阴险狡诈,走了也好,只是别让我见到他,若是他令投人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

    孙文台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多年也帮先主做了不少事,若是归乡养老,这也是应得的,只是这样一走了之,实在不符读书人的气节。”

    刘正卿没有说话,只觉心里忐忑,莫非是那老狐狸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吗?正在踌躇不安的时候,只听得洞穴深处不远似乎有少女的惊吓声,二人神色一凛,交换眼神之后,孙文台轻悄悄抽出佩剑,举着火把慢慢挪动,忽然跑动数十步,刀光剑影寒烁在面前,竟是一个身材娇弱的少女。

    她靠在墙角,身着单薄,眼中恐惧万分,手中握着一根木根颤栗不止。仔细看那少女的容颜,肌肤晶莹剔透有如寒冰,粉唇含苞楚楚动人,双眸黑瞳灿若星河,腮似凝脂光洁白润,可谓是碧玉佳人一般。

    她娇柔的身子各处有不少伤痕,溢出血渍,令人心生怜惜,她见两个勇武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不觉失声尖叫,引来了后面众将士的警觉,纷纷赶上前来。

    孙文台见只有一个少女便放下了警觉,只是奇怪:“你是谁家女子?怎么在这洞穴里?”

    “你……你们又是谁,你们要做什么。”少女十分恐惧,紧紧握住手中纤细的木棍盯着两人。

    “我乃是雍州府下天水郡破虏将军孙文台,这位是当今皇室宗亲,领雍州牧刘正卿刘公子。”

    “雍州牧?我不认识,你也是刘家人么,难道是刘家派人来捉我的?”少女又疑惑又紧张。

    孙文台惊奇道:“雍州牧你都不知道?你这女娃可真没见识……”

    刘正卿拦了拦手示意,说:“乡下丫头,不知道罢了。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时后面将士涌上前来,把这少女吓得不轻,孙文台连忙叱军士后退,那少女才心有余悸问道:“你们果真,不是刘大富翁派来捉我回去成亲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后面有贴心亲信递上一杯热茶,孙文台递与少女说:“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若有冤屈有少主在自会与你作主。”

    那少女冻得浑身颤抖,小心接过热茶不放心的看了看两人,然后才饮了下去,她缓缓说道:“小女子名叫冰儿,今年十九岁,家住榆中县,只因家里贫穷,父母要将我嫁与庄上一户姓刘的富豪,我宁死不从,于是深夜逃出家乡,本想去投靠嫁在首阳县的姐姐,但是身无食物又没钱财,外面风雪又大只能暂时屈身躲在洞中,不想二位将军来此,小女子害怕,因此搅扰了将军。”

    二人听了之后方才明白原来如此,孙文台本性嫉恶如仇,听了冰儿此话心生忿怒:“哪家姓刘的富豪?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强抢民女么?”

    冰儿垂泪道:“那富豪已年过五十,我怎肯服侍他?若将军有义,定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什么?那你父母也是没脑子的人,居然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岂有此理!你放心,此事包在我孙文台身上,我定与你作主。”

    “若如此,冰儿此生感将军大恩大德,作牛作马难以图报……”

    刘正卿安排了军医给她把脉,并无其他,只是说她身子冰凉,兴许是受了风霜所致,需要静养,于是先安排吃喝,暂且收留下了她。

    两人坐回火炉堆旁,孙文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去高平镇,可以渡弱水直接去榆中县,然后穿过皋兰县可到云海瀑地,少主你看可行否?”

    “你既然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我又有何话说?”

    孙文台嘿嘿一笑,问道:“少主,刚才你怎么不说话呢?”

    刘正卿哼笑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小女子漂亮吧,是不是勾起你想法了?”

    “那……那倒不是,只是她身材很像竹雨,你也知道那丫头身子娇小,和这少女差不多。”

    刘正卿轻笑道:“恐怕你救了这少女,她也闹得要嫁给你,看你到时候怎么和慕容二小姐交代。”

    孙文台听了刘正卿这话心里痒痒,不觉心神向往,想入非非了。

    吃过中饭歇息一会,众人准备继续赶路,孙文台让将士多照看一下她,谁知道这丫头十分活泼,哼道:“我看你们马匹也多,何不分我一匹?”

    “哦?”孙文台一听就来了兴趣,“你会骑马?”

    “别小瞧人,骑马谁不会呀,我从小就会了。”

    孙文台十分新奇,她家本是穷家怎么接触得到马呢,只是她这样说惹得孙文台十分喜欢她,觉得她聪明伶俐,于是吩咐手下让出马来,只见她身子轻盈,翻身上马,扬鞭潇洒奔去,孙文台哈哈大笑,紧追其后。

    下午的风雪小了许多,一路上孙文台都不停问着冰儿各种问题,她对答如流,可爱迷人的模样惹得孙文台很是喜欢。

    冰儿回答了他许多,于是对他也好奇,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

    孙文台也不瞒她:“我们要去广寒宫,广寒宫你知道吗?”

    “知道啊,听说里面有一个宫主叫倾城宫主,长得跟仙女似的,是不是真的啊?”

    “哈哈哈……连你也知道啊,当然是真的啦,我们这次是要去提亲就是要把她娶回去呢。”

    “哦?真的假的,她答应你们了?”

    孙文台是个老实人,他支支吾吾道:“这……她会答应的,毕竟我们少主一表人才,才智过人,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冰儿噘着嘴道:“哼,我听说那宫主美若天仙,才高气傲,看不上你们这些凡人的。”

    孙文台气呼呼道:“你这丫头,都是听谁说的?那倾城宫主再美不过也只是一介女子,哪有女子不仰慕男子的?她虽然长得仙女似的,却终究是凡人,这凡人就得嫁给凡人,这叫天道使然,懂么?”

    冰儿哼哼两声,傲娇道:“反正我就是不信……驾……”

    看着远去的少女,孙文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只得应声跟上前去,待到众人行军至傍晚,只见面前出现三条岔路,众人一时分不清方向,打开地图也难以区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知道怎么走。”

    毕竟不知是何人所说,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