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去的小乞丐，听了老道人的话，刀客瘪瘪嘴不以为然。

    这时，道长又摸出来一个馒头，问刀客吃不吃。

    萧燃气不打一处来，嬉笑着挥手：“道长，你经常往箱子里装馒头，自己辟谷又时常不吃，不会又在这事上等我的吧？”

    说完白了一眼，双手抱头，径直自顾自的走了。

    老道人没说话，把馒头重新放回箱子，背好跟着萧燃身后慢慢前行。

    有些郁闷的萧燃沉吟不语，因小乞丐的事陷入了沉思，两人路上半天无言行至天黑。

    月色降临，萧燃直接爬上大树，躺竖叉上喝了几口酒看着月亮睡了，老道人则树下静静打坐一夜。

    最初相遇时，那时还有书生相伴，盲眼老道人就沉默寡言，言语甚少，而萧燃话痨一般，滔滔不绝，走那里说那里。如今时间久了，相互影响，道长开始变得不像以前那般古板，不时的谆谆教导。而萧燃一改话痨，性情竟变得内敛沉默起来，经常一日无言，甚至一连几天闭口禅。

    老道也乐的清净，不加理睬，各走各的。

    第二日，不知不觉，就已经离开怀州城很远了。

    官道上，闲杂马车不能通行，大道两边树都没几棵，萧燃低头在前面晃晃荡荡走着，嘴里小声碎碎念不停，也不知呢喃细语的什么。

    玄清老道人拄着招子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早已经通玄的他，偶尔摇头微笑。

    七月晌午太阳能烙饼，这句话不假。官道上的空气都已经扭曲蒸腾。

    萧燃已被热的冒烟了，找了个路边被砍的树墩坐下，旁边是一排杂乱的茂密荆棘，刚好遮住了官道外的视线，从酒葫芦里倒了些酒洗了把脸，火辣过后，顿时感觉清凉很多。

    这时，透过荆棘叶缝看到前面不远的烈日下，是一片瓜地，萧燃顿时来了精神，剥开荆棘，贼溜溜跑进去，左挑右挑，挑选了好一会，只摘了一个小的西瓜出来，估计怕人看见是偷瓜贼，就用衣服包裹系于腰间，跟酒葫芦挂在一起。嘴里还嘀咕：“怪不得附近没得树，树都让这瓜地主人砍了，这是怕树抢吃瓜的土肥，还是怕在路人树下乘凉，偷他的瓜？太不像话了！”

    老道人依旧两耳不闻，气定神闲悠闲的走着，不受其影响。

    午时过，未时的烈日，正阳转日央，顶着这股邪热当头又走半里路，远远的看到前面大片茂密的大树，一片好阴凉。

    萧燃走进一看，阴凉地里有个卖瓜的瓜农，正躺在摇椅上摇摇睡着，左顾右盼，紧跑两步走到木排车瓜堆前，就把腰间偷来的西瓜放进瓜堆下面，然后拍拍手：“喂，喂，老哥，别睡了，别睡了，这瓜怎么样？”

    瓜农被叫嚷声惊扰，午休美梦被打断，睁眼有些不悦，一看是个落魄浪人，抗着个破布包裹的棍子啊还什么东西不晓得，大声回道：“这瓜，甜，很稳！”

    萧燃低头用手拍着一个大西瓜：“这瓜保熟吗？”

    “稳保！”

    “真保假保？”

    瓜农一听眼睛怒睁：

    “甚？都是实在庄稼人，咱每年在这树下卖瓜，卖了快一辈子了，你问咱保不保熟？是怕咱坑你不成！？”

    萧燃听得老瓜农话语中强烈不满，笑着道：“哎呀，老哥，大热天的，莫要动火气，我就想问问这瓜保熟吗？万一切开是生瓜蛋子，不就赔了吗？”

    说完回头看了看身后跟过来的盲眼老道人，老道士接着侧过身子，装不相识。

    瓜农躺凳子上没起身的意思，挑眉摆着手中的叶扇，“尽管挑，挑一个要是不熟，我这一车，你想吃几个吃几个！文钱不收！”

    “嘿嘿，好！咱老哥一看就是实在人！那我得挑个又甜又好的！”说完在木排车摆弄挑拣起来。

    左拍右敲挑了一会，萧燃从里面抱出了那个刚才放进去的西瓜：“就这个了老哥，太大的我俩也吃不完那就白白浪费了！”

    说完放在旁边切瓜木墩子上，拿起菜刀一刀两半。只见两半瓜的粉的瓜瓤里泛着些白。

    “咦~老哥你这瓜一看就不熟！”

    老农蹭的站起身，跑过来一看果然是真的不是很熟。抬头看看胡子拉碴的萧燃，一脸疑惑，拿起来看看瓜皮，“这，不对啊！”

    尴尬的看看萧燃，语气一下缓和下来：“小哥，这个也能吃，不耽误！”

    萧燃不说话，一直笑着看着瓜农。瓜农顿时更尴尬了，叹口气，自己过去车里挑了一个大的西瓜过来，熟练的几刀切开分成好大几块：

    “那吃这个吧，不收你们钱！咱说话算数!”说完又躺回摇椅，拿着叶扇摆起来，脸上尽是郁闷与疑惑。

    萧燃不客气，哈哈一笑，拿起来就吃：

    “咱老哥真是实诚人儿！瓜真不错，来，道长吃两块尝尝，很甜！”

    说着边吃递给老道人一块，老道没有接。

    “对，很甜！这位老道长你也尝尝，咱家的瓜很甜，好吃，这个不要你钱！”

    说完斜眼看了一眼萧燃，就扭头看向远处那片瓜田。

    老道人接过萧燃手里的瓜，慢吞吞吃起来。

    萧燃三下五除二，一会就大半个瓜吃完。站起身，拍拍肚子打了个嗝说好饱。

    “咱老哥实在人儿，咱也得实在，谢谢老哥的瓜！”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小碎银子，扔向瓜农。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瓜农接着银子慌忙站起身，拿着小银子：“这位兄弟，不要钱，再说你这些银两够买半车西瓜了！”

    远去的萧燃头也没回，抬起胳膊摆摆手：“种瓜不容易，费心了！”

    瓜农局促的拿着银子看向眼盲的老道士，老道士呵呵笑两声“瓜很甜，收下吧，那小子难的大方一回！”

    说完道了一声谢，也跟着萧燃走了。

    瓜农回身挑拣了两个大的西瓜，要送给老道人，转身一看他们已经走远。

    前面的萧燃放慢脚步，等到玄清拄着招子走进，嬉笑道：“道长，昨天小乞丐的事，你说有些事，可能觉得自己做到了，其实根本没做到。”

    然后习惯性的双手抱头，边走边说：“瓜农那老哥不晓得我所作所为，瓜我可以偷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我于心不忍，我知道他们的辛苦。

    但我想不花钱吃个瓜，这不，瓜农就心甘情愿送我吃了呀，临走我给他那么大个银子，也并没亏待他。

    胡恩互惠，其实也是更大的帮了他！这么炎热的天瓜都没卖出去几个，日子放久就会坏了，钱瓜两空，他细想一下只会更感激。”

    老道人静静跟着没说话。

    “这就像道长说的，自然之道中的物竞天择，是顺应环境，还是遵从本心，其实，这都是矛盾的。

    看到瓜农老哥把瓜地旁的树都砍了，搬到了半里地外地方卖瓜，何必如此呢？在他田地跟前卖多好，路人想吃直接去地里摘！但他肯定有他的因由，不得已而为之了，这就是那层顺应环境的意思吧。

    昨天书生给你那一大锭银子，虽然感觉他有点不会过日子了，但是感觉这种滋味挺有面儿，

    我今日为何不直接拿银子买，而是非要用这种手段来当个吃瓜人，因为我装不来些地主老财豪情一掷多金，大善人做派，也是因实力不允许。

    其实，普通救济而讲，就算你给别人再多钱，别人也会觉得这人是有钱烧的，并不会念你的好，因为那叫施舍！老人们常说，碗米恩，斗米仇。帮人要量力而行，要有分寸。

    末了，虽给瓜农的银两不是很多，但他也打破心中底线，心甘情愿的付出了两个瓜。从甘愿亏本到意外赚取，上下起伏的心境，会更安心的接受这份异样的施舍。这属于遵从本心呢，还是择境顺势而为？我其实，也搞不懂了。

    道长，我讲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老道人也学昨天萧燃瘪嘴样子，瘪嘴道“别啰嗦了，起初，你就想纯粹骗吃个瓜，后面看到老瓜农太实在，不忍心，才忍痛付了钱吧！顺水人情，再做给老道看，把小乞丐丢失的道理找回来，拿来反驳老道昨日之言！叨叨半天，其实不就想说你做的没错吗？老道也并没说你做的不对。”

    除了萧燃，老道士对任何事很是淡然，心如止水，一副袖里乾坤，能装天地。

    只不过，现在也慢慢变的偶尔跟萧燃打趣逗乐了。

    “啊哈？姜还是老的辣呦！

    絮叨半天，我还想说，人太实在其实并非优点，这其实是变相的痴傻。”萧燃尴尬的笑了一声，腿上加紧了脚步往前走去。

    身后树下吃瓜地方，老瓜农放下手里的瓜，感激的盯着远去两个身影，感叹道：“这小哥，也是实在人儿！唉，真是好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