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虞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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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凤仪六年十月。

    入冬了,敕勒人赶在大雪弥漫之前就已经撤回漠北,东北的夫余和西边的吐谷浑也都停止了侵扰,大虞的边疆暂时恢复平静。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帝李宓大丧的消息才从京师传出,接着便是举国大哀,家家都要为这位大行皇帝服丧。大虞的普通百姓对这位皇帝唯一的了解仅在他登基和驾崩时官府发布的文告中。

    他登基六年,恩惠还未遍及全国,可他驾崩,全国的百姓都要为他服丧。百姓们搞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毕竟皇帝离他们太过遥远,他们对皇帝唯一的印象,或者说是想象也许就是地方官员嘴角的翻版。

    皇帝的离世虽然令人悲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子们总把君王比喻为太阳,太阳俯照万物,万物借其光辉而生长,要是没了太阳万物都会凋零,所以再悲痛也不可能让天地无光,万民无主。

    十月底,清河王李宪已经由朱维藩从冀州迎到长安,新君已定,接着便是登基大典。但李宪到长安已快十日,仍旧在城中的驿馆不愿进宫。这可急坏了朝中的大臣,尚书令封德彝率百官几次到驿馆迎李宪到崇德殿即位,李宪却因礼部礼制有缺不愿进宫,还扬言如不改正自己将返回封地,请太后和大将军另择嗣君,为这事朱执礼等重臣齐聚在崇德殿偏殿商议。

    “我朝嗣君哪个不是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然后再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清河王为何如此执着,非要在在太极殿前即位行登基大典,说什么礼部礼制有缺,还要挟要回清河,这像什么话?”御史中丞兼中外采风使韦见清在众人面前发牢骚道。

    韦见清向来被大臣们看不起,像这样凭“姿色”登进的人向来为仕林所耻,故而谁也不愿接他的话茬,韦见清见状也只能悻悻而退。眼见就要冷场,朱执礼说道:

    “赵尚书,你管着礼部,大行皇帝的丧礼和新君的登基大典都由你筹办,这继嗣新君无不都在先君灵前即位,后在太极殿行登基大典,现在清河王不愿入崇德殿即位,你看该如何处置。”

    在先君灵前即位那都是父死子继之礼,现在李宓为李宪之兄,李宪即位是兄终弟及,哪有弟弟在兄长灵前即位的道理。赵秉谦早就向朱太后上书言明,可朱太后不听,偏要遵循旧制,可这旧制根本就不合礼法。

    “清河王承继大统,乃是兄终弟及,嗣君在先君灵前即位,那时父子相承,清河王熟知礼法,依臣之见,清河王并无此举并无逾制。”赵秉谦直言道。

    “大行皇帝即位在前,清河王承继在后,为人后者为人子,清河王不就应该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吗?”韦见清插话道。

    “一派胡言,大行皇帝和清河王均是先帝子嗣,若是依‘为人后者为人子’,将置先帝于何地?”赵秉谦驳道。

    “难道为了迁就清河王就要置祖宗旧制于不顾吗?”韦见清搬出祖制来压赵秉谦。

    “此事我朝就没有先例,何来的祖宗旧制?”赵秉谦针锋相对。

    “好你个赵秉谦,竟然敢诋毁祖宗旧制,我看你这是谄媚,你有何德何能忝居礼部尚书之职!”韦见清气急败坏道。

    “我诋毁祖制,你倒是说说哪条祖制说弟承兄位该让弟弟在兄长灵前即位,说我谄媚,呵呵,谁谄媚朝廷自有公论!”

    “你……你什么意思……”韦见清被说中了隐处,一时语塞。

    “国遭大丧,万民无主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反在大行皇帝灵前吵个不停,这就是你们的忠心吗?”

    君位迟迟不定,避在深宫的朱太后也坐不住了,从永乐宫赶来崇德殿听取朝臣意见,想不到刚来就见了这么一幕,忍不住怒道。

    众臣跪迎。

    “臣等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在讲什么虚礼,清河王不进宫,君位悬空,臣民慌惧,你们商量出什么法子来了吗?”朱后也不叫众人起身,反问道。

    “回太后,清河王以礼制有缺为名,不肯进宫,还说如不改正就要回清河。”韦见清抢言道。

    “我朝立国百余年,煌煌法典俱在,难道还找不出一条来应付当今之局吗?赵秉谦,你熟知礼制,你说。”朱后语气依旧尖锐。

    “回太后,我朝虽立国百余年,但并无弟承兄位的先例,微臣浅陋,不知该奉那一条旧制。”赵秉谦回道。

    “我朝没有,可历朝历代这么多礼制故事,你就不会照之行事吗?”

    “臣失察,若照前代故事,却有先例可循。”

    “那不就行了,干嘛吵来吵去。现在所有礼节事宜由你一人处理,若有疑阻,可与大将军商议。”朱后道。

    “臣遵旨。”

    “都起来吧,时局艰难,还望诸公同心同德,共克时艰。”

    “谢太后,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忠勤王室!”

    众人起身。

    “诸公辛苦,礼节之事听赵尚书安排便是,都各自忙去吧,你们在这多待一刻不知要耽搁多少公务呢!”

    “臣等告退。”

    众人施礼退下。

    “大将军留下。”

    “是。”

    待大臣都走后,朱执礼行至朱后跟前,朱后长叹一口气道:“清河太守上书说这李宪仁孝,且谦退自守,这刚来京师就给你我来这么一出,往后只怕更加难以控制,早知如此,还不如立他人。”

    “太后何必忧心,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童,再能折腾,能掀起多大风浪?您是太后,名义上还是他的嫡母,宗法礼制俱在,他如何也不能对您不敬。”朱执礼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他才这么小城府就如此之深,我们要小心提防。我听说他带不少人来京,你万不能大意。”朱后提醒道。

    “不过是些王府故旧,带来也是意料之中,我小心防护便是。”

    “还有,宫中宿卫也要安排些可靠人,自他来京我便心神不宁,生怕出什么乱子。”

    “太后这是因大行皇帝崩去过渡伤心导致,太后还是要宽心些,保养凤体为重。宫中宿卫都是些心腹,出不了岔子。为防备不测,我又叫维藩领三千振武军精锐来京预备非常,这些人和京中权贵毫无瓜葛,太后尽可放心。”

    “如此甚好。对了,维藩在外历练了几年,给他某个好差事,你我日后荣华还得靠这些小辈维持呢!”

    “我已让他出任南军将职,防备皇宫之南,我执掌北军,禁军尽在掌握,太后大可安枕无忧。”

    “禁军掌握在自家人手里我当然放心,不过维藩领兵太久了,还是要让他学这点处理些朝政,给他在兵部谋个差事吧,兵部侍郎空缺,就由他顶上吧!”

    “我父子同掌禁军,又插手朝政,权势太重,只怕惹人非议,不如缓缓。”朱维藩有丝担忧。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别人嚼舌根子,兵部这要害部门还得由自家人掌握。”

    “太后圣明,不过我看维藩出任兵部侍郎只怕难以胜任,不如维翰合适。”

    朱后疑惑的盯着朱执礼:“兄长这是为何,不用自己的亲儿子,反倒用侄子。”

    朱执礼解释道:“太后有所不知,维藩为人轻佻,性格暴戾,反倒是维翰为人老成持维重,维翰才是我朱家的千里驹啊!”

    朱后听完沉思片刻:“知子莫若父,就按兄长的意思办吧,维藩任护军校尉,监护南军;维翰出任兵部侍郎。”

    “谢太后恩典!”

    二人商量既定,顿时无话,看向殿外,冷风阵阵,天已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