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不已的李秀兰一脚踏上旁边的石磨子，俯视着下面好奇围上来的村民，泣声连连、歇斯底里地哭诉道。

    “诸位叔叔婶婶们，大家给我李秀兰评个理……”

    李秀兰突如其来的疯癫做派，吓傻了曲大民和曲大石，曲大民慌里慌张地跑上前，拉着李秀兰的袖子，恳求道：“你这是做啥呢？赶紧下来！哎呦我的姑奶奶啊……”

    “秀兰姐！”曲大石也是目瞪口呆。

    “放开，你们敢做，咋就不敢让人说哩！”李秀兰愤慨地甩开曲大石的手，看着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强忍着悲愤，嘶吼道：“昨天村里就通知我家，说是今天要给我家派15斤粮哩。可是咧，你们看看！这赶早就变卦咧，这是为啥？不就是我不愿意做人家的婆姨吗？都啥年月了，咋还要搞啥子娃娃亲，都啥年月了！还要逼着人成亲，逼不了我就用这些见不得人法子？今个各位叔叔婶子都在呢，我就把话撂在这了，我李秀兰绝不嫁他曲大石，我李秀兰绝不踏进他曲家的门，死都不会！”

    李秀兰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决绝誓言，像是一道道无情的刀子，使劲割在曲大石的心脏上。褪去了适才的羞愤、惊愕、不甘，只剩下无助的痛苦和悲伤，曲大石颓然地倒退两步，泪水早已在绝望无神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此刻，躲在村部里屋的曲宝国实在待不住了，颜面扫地，老脸摔得细碎。他恼羞成怒地从里面蹦了出来。极度的愤怒导致伸出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儿，冲着曲大民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是个死人咧，还不把她拉下来，在那里胡咧咧卒啥？滚，赶紧着把她给我撵出去。”

    曲大民这才反应过来，准备上前撕扯李秀兰。却不料悲愤欲绝的曲大石发出绝望的一声吼叫：“爸！你就别再丢人咧！”

    说完曲大石失魂落魄地跑走了，看着儿子痛不欲生的背影，曲宝国也有点懊悔自己的卑鄙伎俩，急吼吼地喊道：“大石，大石！”

    可曲大石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出了村部，曲宝国实在担心儿子的状态，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李秀兰一眼，牙根咬得吱吱作响，顾不上找李秀兰算账，赶紧去追曲大石。

    铁青着脸的李秀兰跳下磨盘，一把抓过装好5斤苞谷面的口袋，强忍着即将滑落出眼眶的泪水，倔强地离开了。随后的村民们起初面面相觑，然后便开始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起来，对面的曲大民愁云满面地站在原地，跺着脚抱怨道：“咦，这都弄啥尼！”

    围观的圈外，露出了曲水根阴阴恻恻的脸：“没想到今个还能看上这么一出！呵呵……”

    行尸走肉般的曲大石羞愤着、悲痛着，不知不觉地来到到骡子圈里，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向木桩。骡子惊惧地在旁边噢噢狂叫，似乎也在嘲笑讥讽着曲大石的落魄。无处发泄的曲大石拿起鞭子，眼眶里充满了血丝，疯狂地抽打骡子，嘴里嘶吼着。

    “你也嘲笑我是吧？我叫你嘲笑！我叫你嘲笑！”

    雨点般的鞭子呼啸着落下，一时间骡子受了惊，疯狂地挣脱缰绳，蹄子却踢到圈里用来切割麦草的铡刀，刀口顺势倒下，正好砍到曲大石的脚腕。

    “啊！”随着一声惨叫，曲大石轰然倒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这让匆匆赶来的曲宝国发出犹如晴天霹雳般惨呼。

    “大石……”

    村部里发粮的工作依旧在进行着，对于刚才发生的闹剧，也只能是村民们饭后茶余，扯皮拉呱的谈资。相对而言，更重要的还是关心关心能领到多少救命口粮来的实在。曲大民重新整理精神，吆喝着村民继续排队领粮。“都别呱呱咧，排好队，咱继续派粮咧！”

    而这时候，曲宝国面如死色地冲了进来，满是沾满了血污，歇斯底里地嚷嚷道：“东升，东升！东升人咧！”

    村民曲东升赶紧从队伍里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道：“支书，我在尼，你是咋咧？”

    “快，快，快，赶紧把骡车套上，大石被铡刀割下了！要送医院，快快快！”曲宝国语气里充满了焦急。

    “啊，咋回事啊？”曲东升楞住了。

    “哎呀，你急死个人咧，别问咧，赶快球子滴，快快快。”曲宝国恨不得踹上他两脚，曲东升这才反应过来，撒丫子跑去套车。看着曲宝国扭过头又跑了出去，曲大民也匆忙停下了派粮，跟着追了出去。

    随后曲大民带着几个村民，将曲大石从骡圈里抬了出来，还殷勤地在骡车上临时铺了一层铺盖，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曲大石抬了上去，曲宝国赶紧爬了上去，焦急地催促着驾车的曲东升。

    “走，快，快走。”

    “支书？往哪走？”曲东升扭回头傻傻地问了一嘴。

    曲宝国有点气急败坏地道：“还能往哪？往县城里头的医院走，咱乡里卫生站能干球啊。赶紧，快些！”

    “哦哦哦….”曲东升这才明了，赶紧扬鞭，骡子一骑绝尘而去，围观而来的村民们都炸了锅。

    “这都咋回事？”

    “就是啊，咋闹出这事咧！”

    曲大民愁肠百转，搔了搔头发，看着乱哄哄的场景，赶忙吆喝了一嘴：“哎呀，行咧，都再别在门口围着咧，这粮还要不要咧……”

    听到粮食二字，村民们这才犹如蚁群挪窝般的，轰然转移到了村部院落里。领粮要紧，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谁还会有心思理会呢！直到轮到了无赖曲水根领粮，曲大民突然两眼一瞪，诧异地问道：“你咋来咧，前个我没有通知你啊？”

    “发个救济粮嘛，要啥通知尼，这不都要凭自觉尼么！”曲水根眼睛一翻，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自觉啥哩？这救济粮又没你的，你的不是早发给你了么！下一个！”曲大民皱了皱眉头，牙根不打算搭理曲水根。

    “啥叫早发咧？你胡说啥哩？”曲水根黑着脸，嘴角剧烈地抽抽着，连太阳穴都隐隐暴出青筋。

    “啥胡说咧？支书都说咧，前个已经给你从家里先拿了半口袋苞谷，那就算是救济粮！我这还得腾出一份还给支书哩，咋？你还想领两份啊？”曲大民斜起眼睛来，鄙视的味道显露无疑。

    “你弄错咧吧？咋就没我滴呢？”曲水根咬牙切齿地道。

    曲大民拿出记录本本来，丢在桌子上。“我弄错啥咧！这本本上记着哩，你自个看看！”

    曲水根横着眼瞄了一下，果不其然，上面还真写着一笔领过粮的账，一时间脸都被臊光了，他怒目横张地说道：“行哩么！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猴耍哩，你等着瞧，我这找我叔去，这还没个说法咧。”

    曲大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砸吧砸吧嘴说道：“你去找去，看人支书答应不答应，想啥美事哩……”

    一通挖苦之言，令心有不甘的曲水根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跋扈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恨恨瞪了一眼大民，心存无尽的怨恨转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