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路司昊对母亲的极其微弱的记忆。他回想起来，几乎就是一个轮廓一个影子一个笑声，并没有具象的母亲。现在，母亲就在他眼前，一个一身白衣白裙，披着白色围巾，瘦的可怜的病弱女人...真的就是小时候哄自己睡觉，陪自己玩的母亲吗？...

    路司昊站在她的身后，然而她却全然不知，自顾地画着面前的油画，嘴里喃喃自语什么。在外人看来，她甚至更像一丝游魂，为了不甘心的一口气，游荡在人间。赵楠见路司昊半天也没有动作，轻轻唤了一声昊爷。

    他回过神，大步走了过去。路司昊在母亲身边蹲下，有些哽咽地说：“妈...”

    女人依然不看他，也不理他。他缓了口气，伸手试图去握母亲的手，可是刚碰到母亲瘦弱的手，她就尖叫起来：“你干什么？你！你不许！啊！走开”

    女人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不停地大喊，尖叫。路司昊手足无措，担心伤害到母亲而不敢靠近。这时，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快走过来，边走边焦急地说：“诶呀，怎么了？小琪这是怎么了？”

    待他们走到女人身边，抱住发狂中的女人，像安抚小婴儿一样安抚她。果然，女人安静了许多。女人小声抽噎着说：“让他走，让他走！”

    被她这么一说，两位老人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路司昊。他们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后来好似看出了他，颤抖着声音说到：“你...你...你是，阿昊？”

    路司昊想起两位老人，模糊记忆中的人影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不禁红了眼。他抿着唇，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外婆最先过去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哭着说：“阿昊啊，阿昊，真没想到外婆这把年纪还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啊，有一天，有一天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路司昊也流下了眼泪，他缓了口气，抱着哭泣的外婆安抚她到：“外婆，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外婆擦了擦眼泪看着他，担心地询问到：“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你父亲？”

    “外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就走”路司昊也看着她，坚定地说到。

    外婆摇头，她拉着路司昊来到女儿身边，轻声对女儿说：“小琪不怕啊，你看看谁来看我们小琪了？”

    外公此时也在擦眼泪，他轻拍了女儿的后背，示意她抬头看看自己的孩子。蒋晓琪缓缓地转过身，有些畏惧地说：“爸爸妈妈，他是谁？他...他刚刚不让我画画，我讨厌他”

    “他是阿昊啊，小琪，你忘了吗？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睡觉，每天都很开心的。你还记得吗？”外婆循循善诱地说。

    在蒋晓琪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真的记得有一个小孩子，那是她少有的接触过的人。她开始露出微笑，然后点头说：“好像...记得。那个小孩子很乖的”

    “对，就是他。小琪，你看他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很帅，是不是？”外婆眼里充满了慈爱。

    “嗯，是很帅。妈妈，我想去画画，我今天不想跟小孩玩”蒋晓琪看着自己的画板，眼里有光。

    “好，那让爸爸陪你去，好吗？”外婆轻声问。

    “嗯”说完外公陪着蒋晓琪重新回到了画板旁。

    “阿昊，我们去那边说吧。你现在方便吗？”外婆好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又突然想起来路司昊会不会被路平阳发现，又追问到。

    “好。没关系。今天我们都可以说话”在路司昊与母亲蒋晓琪相见的时候，赵楠就带走了路平阳，把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母子。

    外婆拉着路司昊走到蒋晓琪不远处的茶桌旁，亲自烧了水给他泡茶。然后缓缓开口说到：“阿昊，你也看到了，你母亲如今的情况，就算离开这里也没法再正常生活了”她的眼里有泪，又好似习惯了这些年的遭遇，显得坚定无比。

    “这么多年，我们恨过你父亲，他让你们母子分离，对你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外婆再度哽咽，然而她隐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但是，也亏了你父亲，才让你母亲能活到今天，这么多年恩恩怨怨...哎。我和你外公也不知道哪天就得去阎王那里报道，留下你母亲我们是不放心的”外婆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如果你父亲能一直供养她到离开人世，不给你添麻烦，那我们就愿意从此一笔勾销”

    路司昊低头不语，他不敢看外婆，她的白发，她脸上的皱纹，她眼中的隐忍和慈爱...都能让他破防。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励，让自己坚强地面对这一切，这丢失了二十年的亲情...他抬头看着外婆，认真地说：“外婆，你，愿意把我父母之间的事情告诉我吗？”

    外婆点头，然后就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