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就跪在土堆前。

    这几个土堆在这个年代里显得有些突兀，若是说八九十年之前，在抗战的年代里，这种土堆倒是随处可见。

    晚春的风吹过，老人脚下的绿草却没更绿几分。草还没死，就像老人还活着。土堆上没有草，没有情感，情感是老人的。土堆里没有实物，没有寂寞，什么都没有。

    土堆是老人堆的，神奇的是，这么多年，土堆上什么也不长。

    稍过了一会，老人站起，拍拍裤子，向后两步，离开那几个不高的土堆，向着不远处繁华的城市走去。

    据说这个城市里有一百万人，老人并不关心，这其中没有一个人可以陪老人喝酒。很少有人认识老人——老人和那些在路边下棋的老头们没什么区别，谁又会愿意主动去认识一个在路边下棋的老头呢？

    老人一步又一步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偶尔身边有一两个年轻人欢笑着走过。老人驼着背，目视前方。他是要回家的。

    远处有一道光晃过老人的脸，老人抬头，不知不觉中，老人走到了商业街。二楼高处，空中投影着电影的片段，远处有人向着投影丢番茄，番茄直接穿了过去，打到后面高楼的玻璃上。

    老人低头向前走，他猜到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粉丝会将那个丢番茄的人围起来，用“群众”的力量压倒那个丢番茄的人……但要是说起来，老人和这位明星没有太大关系，老人也不想扯上太多关系，若不是因为他家里的那个孩子，他应该不会知道这位明星。

    和那时不同了。老人发出和一般的老人一样的感慨。年轻的时候风华正茂，再苦的事也觉得快乐，老了以后就算处于好的时代，还不禁会和那时比较，想找到从前的那个时代比现在的时代要好的地方，倒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样想着无聊的事，老人到了自己的家。

    不管多少次，老人看到家门口的风景，他都会感叹。这片绿草，眼之所见都是绿草，接天的绿草。这种草叫做不染，是牧民的神草。到了现代，科学家对不染进行了研究，但还是没有彻底研究透彻。一种假说认为这种草是可以不断褪皮的，因为似乎什么东西都无法沾染这种草。尘土落在不染上，一阵风吹过，土便飞到不知何处。雨露落在不染上，顺着不染便滑下来，不染之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科学家用他们所能用出的一切手段都无法彻底使不染染上不属于它的颜色。但老人确实看到过草上的颜色从绿色变成不属于它的颜色，那种颜色实在诡异，绿色的草上染上鲜红色和蓝色，然后红色渐渐变暗，蓝色渐渐明亮……真的很诡异。

    老人又看一眼草地，眼里的悲凉逐渐褪去。沿着小路，走到门口，打开门，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房子是那种百年前随处可见的瓦顶小屋，与现在舒适主义的建筑相差很大。与现代的建筑相比，老人更偏爱瓦顶小屋。周围只有老人一个住户，倒不如说是周围只有这一座房子。家中很干净，物品摆放有条不紊，看上去赏心悦目。在客厅的孩子正在看电影，是一部关于英雄王的电影。电影中的英雄王惨不忍睹，一身英气被拍成了娘气，本来是一个壮烈的故事，被拍成了烂大街的三流爱情故事。

    不过一些粉丝依然觉得这部电影不错：“这是哥哥的第一部电影，有这么高的水平真是天赋异禀。”

    那和老人的关系不大，老人早就过了因为他人言论而改变自己做法的年纪。老人坐到了孩子的旁边，“鹤儿，这部电影好看吗？”小男孩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好看。”又看了一会电影小男孩突然想起来，关掉投影，对老人说：“爷爷，你不是说你经历过百年前那场大战吗？给我讲讲英雄王是什么样的人吧。”

    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惊了一下，摸了摸孩子的头，一根灰色头发因为老人的抚摸掉了下来。“好啊，那你想听白鹰的什么故事呢？”老人看着孩子，孩子愣住了，老人反应过来，“英雄王的名字叫做白鹰，我不爱叫他英雄王，因为在我看来，他更像一名战士而不像英雄。”

    “我想听英雄王的故事，我想成为和他一样的大英雄！”老人看着白鹤的眸子，低声呢喃：“大英雄吗……”孩子就看着老人，孩子的眼眸和白鹰是一样的颜色，不过白鹰的眼眸里总是有抹不去的孤独。

    老人还记得从前他和白鹰开玩笑，总感觉白鹰眼里的只有绝望的未来。但白鹰并不认为这是一句玩笑话，总是很严肃地回应他，战争，会胜利的。

    最后确实是胜利了，不过人们失去的太多了。

    老人把手放在孩子头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陨英人拼命作战的，我只知道一些前面的小事。”

    孩子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老人叹气，抬头看向房顶，房顶上什么都没有，老人看到的地方比它更远，哪里又有什么呢？

    “就算是一些小事，也是要讲好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