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呢？

    勇者Smog踏出狭小且毫无特征的铁铺，眨眼间便忘却了那个小房间里曾经有过的光与热。

    年轻人热血上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紧紧追随着传奇勇者凯恩•尤里乌斯的背影，一步一步踏出自己的传奇。对于Smog来说，勇者工会补给资源充足，普通的铁剑要多少把都有的是。

    从布鲁弗的小铺子里拿到的剑在第一次出任务时便损毁消耗了。Smog毫无留恋地扔掉了它。

    至于布鲁弗此人，当时的Smog都没想起来，更别提姜雾海了。

    他们只见过一面，彼此间的联系不过一个脆弱易碎的誓约。

    遗忘不过寻常。

    然而布鲁弗却将这浅浅的一面记了许多年，再见对方时仍旧记忆如新。

    此刻姜雾海回忆起了故人，心虚之感因此越来越重。

    同时陷入回忆的布鲁弗没注意到姜雾海越发虚无缥缈的眼神，犹在讲述：“Smog，也一直有留意你的事情——想不了解也挺难的。只是这几年再无你的音信，我很担心。今天又见到了你，我所有关于你的忧虑都可以抛去了。可惜我还无法铸造出答应你的那把剑，我想你若要实现多年所言携吾剑杀光邪恶生物的承诺，恐怕不得不继续等下去了。”

    布鲁弗说话时原本胡茬生长、憔悴颓废的面庞上闪过一线微弱的光，但眨眼间又湮灭于黯淡中，仿佛风雨夜中挣扎熄灭的残烛，又或是被冷水瞬间浇透的余烬。

    他的光芒好似从来不曾存在。

    听着对方复述当年自己的豪言壮语，姜雾海捂脸逃避：“Smog是谁，不熟，不认识。”

    姜雾海此时展露出的态度不论与初次见面抑或传闻所言皆大不相同，布鲁弗不由冒出些惑然。他上前几步，带着这不解紧紧盯着姜雾海，好似面前人并非那名他熟识的勇者，而是一个借了人皮化形的恶魔。

    勇者在密切的注视下羞愧地将头垂得更低。

    半晌，终于措辞完毕的布鲁弗斟酌地开口：“你……是不是遭遇什么意外所以失忆了？”

    “没有。”姜雾海再次矢口否认，面无表情地拉起布鲁弗的手，公事公办地握了握，“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姜雾海。”

    感到莫名其妙的人举着那只交握过的手，努力地思考着对方此举的用意。无果，遂放弃，以逐渐理解一切的虚弱笑容回复：“我明白了，Smog。”

    虽然他的样子像是根本什么都没明白。

    “嗯嗯嗯嗯嗯，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了，告辞。”

    拍拍布鲁弗肩膀又对他竖起拇指咧嘴爽朗一笑，渴望光速逃离出去的姜雾海没能迈出下一步。

    艾妮娅抓住了他的衬衣。

    女孩仰头看他，温驯的眉眼间浸入了深深的忧虑：“姜雾海大人，您还没帮忙解决大哥哥的问题呢。”

    “帮忙？我？”布鲁弗愣了。他没想到Smog多年后的再次拜访是为了这个。

    “哦，好像是噢。”

    姜雾海恍然，见艾妮娅忧心忡忡，他笑着伸手虚虚抚摸女孩的发顶聊以安抚。

    “放心吧，布鲁弗的状态看上去不算太坏。情况尚且乐观，我想也不会太难解决。”

    安抚显然对于艾妮娅来说相当有效果。至少从姜雾海的态度来看，布鲁弗应该没有受到恶意侵蚀，不用担心他被抓走处死了。

    像她的父亲那样。

    艾妮娅报以甜甜的笑容：“嗯！我相信姜雾海大人！”

    “帮我什么？”布鲁弗依旧很懵。

    “你可爱的邻家妹妹见你最近一直阴暗宅家，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特地请我帮你打起精神来。所以，布鲁弗，你到底怎么了？”

    布鲁弗讶然一怔，看向艾妮娅，眸光因感激而分外柔和：“我没事，艾妮娅，抱歉，让你担心了。”

    “不不不，”姜雾海打断布鲁弗的强行煽情，“你确实有点事。”

    很喜欢大家经常说的一句话：“啊？”

    相当符合布鲁弗与艾妮娅现在的表情。

    两人紧张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雾海，仿佛等着医生医生宣读病危通知书的绝症患者及其家属而姜雾海则是掌握他们命脉的主治医生，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便能剥夺一切希望。

    姜雾海被这视线灼得不好意思，一抓头发不再吊人胃口，直接道：“布鲁弗身上的确有很微弱的不详气息，不过并非布鲁弗自身产生的。因为那气息实在太过细微，并且无根维系，如果要形容，更像一种附着的腐生物。”

    “啊？”听不太懂姜雾海意思的两人茫然又懵懂地看着前者。

    姜雾海不着急解释，先问布鲁弗：“你还记得造成你异常低落的情绪的契机是什么吗？在那段时间里，你遭遇过什么特殊的事件，又或者是碰上了哪个不常见到的人？”

    听姜雾海语气严正，布鲁弗暂且收起心底疑惑，仔细回想近期来的经历。

    “特殊的事件……倒是没有，你知道的，在勇者大人庇护的古雅莱，在边缘老城区的角落，几乎不会有新的事发生，一切事物都与昨日相似。至于不常见到的人，好像也……啊！是有一个我很久不曾见过的人登门，但是，他是我的父亲……”

    姜雾海皱眉：“你父亲？那个有名的矮人匠师那托•莱恩？”他想到布鲁弗和家里的关系似乎不太和睦，不再提其他，又问：“他来找你干什么？”

    “嗯……没什么，也就是……一点日常寒暄。”

    布鲁弗回答地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显然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姜雾海指尖一错打出响指，得出他的结论：“那么现在看来，问题很大可能出在你父亲身上。”

    布鲁弗闻言连忙摇头，立刻否认道：“不可能，父亲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害我的！”

    虽然布鲁弗不太理解姜雾海字句的具体含义，但他知道姜雾海意在排查他身边的异常因素，因此他犹豫许久，才最终坦言那托·莱恩在这件事的存在。布鲁弗对父亲绝对信任，他相信他的父亲并非一个能对亲子下得去手的残忍者。

    即便那托·莱恩对布鲁弗·莱恩严厉质问过“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那也只是出自恨铁不成钢，因为布鲁弗确实没能成为……无法成为父亲所期许的人。

    姜雾海没有与他辩论，只是耸肩道：“我并非要将你父亲打为罪魁祸首。他也许并非是最主要的推手，但是，他可以是你堕落开始的诱因。”

    姜雾海说着，大跨步至布鲁弗身侧，弯腰从铁匠面前的影子中拽出一个什么还在动的黑色物体。

    待姜雾海直起身，在场的另外两人才看清那究竟是何物。

    此时正在在姜雾海手中不断挣扎的，是一只大小与三岁孩童无异的老鼠型魔物。

    “因为父亲的到来，你感到了压力。压力，瞬间的颓丧，任何的负面情绪不断堆砌，都可以为黑暗塑造一方肆意滋长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