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M先生的真容的两人久久没有反应，早就料到这种局面的M先生无奈地笑了：“我就说会吓到你们的。”

    说罢，M先生拿起面具准备重新戴上。

    姜雾海灌了口热水，出声制止了他：“确实有些意外，但还没到害怕的地板。我尊重个体的差异性。”

    充当漂亮背景的莎莎也猛点头。

    “那我不带面具了？”

    “当然，我们支持你所作的任何决定，在这里你可以更自由地做出选择。”

    姜雾海的回答官方但努力在迎合对方，足以使对方愉悦地将面具丢到一旁。

    经过这小段插曲，也达到了“坦诚相见”的程度，想插入正题的M先生见姜雾海欲言又止，于是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姜雾海忸怩着不好意思开口，在莎莎鼓励而期待的目光中终于顺从好奇心问：“你能看见东西吗？”

    未曾想得到这个问题的M先生饶有趣味地轻笑一声，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摊开。

    他的掌心里横亘着一只眼睛，随着呼吸正常眨动，茶色眼瞳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这手中的眼珠子看久了多多少少会让人感觉心理不适，M先生显然也明白，所以很快便收回了手。

    “嘛，虽说我现在几乎不需依靠视觉，但偶尔也想看清和我对话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姜雾海想了很久终于憋出一个评价：“挺有个性……？”

    “哈。”看得出来M先生真的很喜欢笑，只是脸上两张嘴同时笑起来，传递给别人的就不再是同样的愉悦，而是瘆人的诡异。

    “那么勇者先生，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关于我委托的交流了吗？”

    “随时可以。我想你会选择亲自前来，证明你很重视这份委托，也相当信任我们的能力。”

    姜雾海自己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凭借丰富的寻找宠物的经验，他实在怀疑能被吸引来的委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其实，委托对我来说只是顺带，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见你一面，勇者先生。”

    “见我?”姜雾海愣住了，“我想我也并不出名，为什么想要见我?”

    背景板莎莎也愤愤不平，作为事务所的排面，委托人想见的居然不是她，简直是她作为看帮娘的耻辱。

    “不必猜测我的用意，就当这是我的个人喜好吧。”

    “好了好了，快说正事吧。”姜雾海连忙催促道。他感觉再任由这个人多说几句暧昧的言语，这部作品就得转到某个不可说的鲜花网站了，标签还得打上人外重口。

    M先生笑着颔首，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压平褶皱展开，放在桌上足以使姜雾海看清楚的位置。

    照片上是一名女子的半身照，她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看上去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五六，一头深棕色的蛋卷长发披肩，制式裙装牢牢遮盖了她的皮肤，简约的黑色choker牢牢箍住她的颈脖。她的脸庞称得上美丽动人，然而皮肤的质感却不似生物所有，更像上了漆的木偶或是烧制而成的瓷器；那对翠色眼珠也更像一对玻璃珠，其中毫无灵魂，反射着无机质般的光。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寻找照片上这位小姐吗？”

    姜雾海感觉自己现在的思维方式都已经僵化了，看到照片只能想到找东西。不过现在工作范围变得高端了一点，总算从物升格为了人。

    M先生首先纠正他：“不，这是两个人。”

    两个人？什么意思？怎么看这张照片都只有一个人，哪来的第二个人？莫非……

    往灵异方面想像的姜雾海不免打了个寒噤。

    M先生不急着解释消除对方的胆战，慢悠悠地说着：“我也曾是一名正常人，如同任何一名普通人那般，拥有正常的五官。我现在的这副面貌，来自于教会的改造。”

    先前在彩琉璃教堂发现那间地底实验室时，姜雾海就已经接受了教会正在进行生物实验的事实，甚至想得更深：不止异种生物，他们迟早也会对平民出手。不过哪怕姜雾海早有心理建设，实际见到仍旧吃惊不小。

    “教会强迫你们进行人体实验？！”

    “不，我是自愿接受实验的。会变成这个模样，只是个意外的副作用。”

    “为什么？”

    从M的衣着与优雅从容的举止便能看出对方的家境殷实，他的气质甚至胜过一看便出身名门的莎莎（虽然她平时一惊一乍不着调，但从周身的气质可以看出她确实是受过大家族教养的）。姜雾海实在想不通，他这样一名吃穿不愁的富人，怎么还会主动参与实验，将自己改造成如今这副怪异的模样。

    “作为一名纯粹的普通人，当你拥有了最高点的财富与名望时，你会想要什么？当然是超越平凡的强大力量！”M先生慢慢地描摹着自己微笑的唇线，随后夸张地笑起来，同时摊开手臂，掌中眼珠快速转动，“人造天赋，这就是教会最近的研究主题，也是我自愿接受实验的原因。”

    “人造天赋？！这怎么可能！”

    如果先前得知实验的事项时姜雾海的震惊还在限度内，那么此时他的惊骇已经如同大海啸淹没了整个海岸线，过度且强烈的情绪席卷而来迅速清空了他的脑海，“人造天赋”四个字将全部空间占据得满满当当，思考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

    就目前已知，能够让人获得天赋的，只有神明！

    按照教会的官方说法，每个人是否具备天赋、具备怎样的天赋，全部来自于神明的赠与，就连教会中作为天赋监管者的圣歌小组都只能使天赋觉醒或者封印，而不能使其凭空产生或者彻底消失。

    如果真的有人发现了人造天赋的方法，这个人的结局姜雾海只能想到一种。

    成神。

    被教会推上神坛。

    作为神明，赋予众生非常的天赋。

    与震惊得讲不出话来的姜雾海一对比，M先生就显得越发冷静，甚至称得上闲适。他继续平缓地叙述：“我最开始也不相信人造天赋这般无厘头的事，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与实验的。但最后的结果还算令我满意，至少我确实获得了作为普通人的我不可能具备的天赋。”

    除了出门得戴上面具防止吓到人，对他的生活并未带来多少困难。

    等姜雾海的情绪消化到一个差不多正常的阈值，M先生方指着照片继续说：“她现在应该叫谢尔，她和我一样，也是为了得到天赋选择了参与实验。但她的情况更加特殊，在她身上实验的天赋使组成她的个体并非一个人，而是两个。”

    勉强自己平静下来的姜雾海不再继续追问委托内容，而是问：“为什么要找我们？”

    如果是真的，人造天赋此事过于惊世骇俗，绝对不可能告诉外人。而M先生就这么大喇喇地独自前来，全然无保留，将教会的实验抖落得差不多，只能说，来者不善。

    就连懂得趋利避害的莎莎都更加努力地把自己和背景融为一体，刷着手机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M先生耸耸肩：“一周以前，彩琉璃教堂的异动是你们造成的吧？你们可破坏了她不少珍贵的实验素体，不过好在目前他最中意的实验体平安无事，否则登门拜访的便不是我，而是教会的圣裁小组了。”

    “你是来威胁我们的？”

    “不不不。”M先生摇着手指笑道，“我真的纯粹是以个人名义前来的，就算是教会也很难查到这里了。不过那位叫佐伊·兰特的新生魔王呢？我还以为他在，好心好意带来一则重要消息想告诉他呢。”

    姜雾海的危机雷达又开始响动，他压抑住不安，冷静地问：“什么消息？”

    “他不必再想办法拯救他姐姐了。他的姐姐，伊莲·兰特，现在说不定已经彻底消失了。”

    “哐当”一声，这是莎莎手机掉到地上的声音。

    莎莎吓得手机都拿不稳了，姜雾海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只是面上不显。

    姜雾海现在万分庆幸佐伊不在这里，否则M先生见面给他一句“你姐姐没了”，他不得当场崩溃才怪。到时候极度悲愤之下佐伊直接往身上绑满炸弹，冲到彩琉璃教堂去同归于尽都有可能。

    不过姜雾海仍然注意到一个怪异点。

    M先生说的是消失，并非死亡。

    消失指的究竟是……

    传递完这条讯息，M先生不再留时间让姜雾海反应，话题再次转移回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谢尔身上的另一个人，是我的母亲。本该在五年前的实验事故中身亡的我的母亲，塔琳·莫奈。”

    “我希望如果你见到她，尽你可能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