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走到里间，先是猫在车窗旁边往四处瞄了瞄，确定无人之后将周琪的被褥轻轻掀开，下面露出一块防水的砧板。

    再抬开这层砧板，下面是一块书页状的铁板。

    这块铁板原本就是地铁上的零件之一，现在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好像已经与周围的地板完全融为了一体。

    但孙老头扣住它的缝隙，使劲抬了几下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里面原本是地铁的一些零部件，在此处给往后的检修留下一个便捷的通道。

    但如今里面的机械零件已经被研究院完全回收，于是，孙老头把这里当作了他们的小金库，他信任两人，所以两人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要存放的东西，都可以扔在这里。

    他探进胳膊摸了摸，将牧星之前所背的那个背包给提了出来。

    “好了。”

    牧星提过来背在身上，顺了顺衣服，便挥手和孙老头说：“老头，等这批货换出去之后，我看能不能弄点新币回来。到时候给你们留点。”

    “确实啊，现在新币用的人就是比以前多了，也值钱了。”

    大家对于孙老头的资助，他很少在嘴上表示感谢。有什么东西，向来就是大大方方地给留下了。这股豪爽不扭捏的做派，让他和王世龙牧星两人挺合得来。

    就像是每次牧星来取寄存在他这里的东西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蹲下来打开背包，再清点一遍东西是否对的上一样。

    走出车厢，牧星四周看了看，突然有点茫然。

    那群刚才还蹲在旁边看猫的小孩呢？

    正没理会处，就看见一个应该是女孩的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跑出来，正踩着人们以前用废石料铺好的台阶往地铁的月台上爬。

    现在地铁内部的白天，已经有了公用的照明设施，但其明度并不可观。

    所以牧星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

    地铁里面的照明一直都是一个难题。以现在27区的正常发电规模，想要支撑起全线的灯光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想要在地下生活，这又是必不可少的。

    以前的人们选择不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有必需的情况，才会有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弄出一点光源。但四年前研究院关于巨兽种身体组织充分利用的成果发布后，这一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通过对巨兽种富含高能量的血液进行特殊的燃烧，这种类似火电的方法，人类算是在末日后的能源问题上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周琪？”

    “啊？”

    就是周琪，她听到牧星的喊声之后停下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你去哪里？你们那群孩子呢？”

    “我们准备去大广场听秦教授的演讲。李义哥哥领着他们先走，我刚才去上厕所了。”

    周琪往这边走了几步，老老实实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大广场，那就是这一站地面上的一片空地。在末日前是市中心的公园，如今则已经成为避难所的集会地。

    经过多年的考察记录，这一片巨兽种的密度相较于周遭区域较低，能够形成灾害的巨兽种更是罕见。

    牧星走过去几步，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女孩子的头。

    “你等等，看看我这包里有什么？”

    说着，牧星把提在手上的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后，手伸进去一阵乱摸。

    “看！”

    牧星故意顿了一下，随后“唰”地快速掏出了一罐罐头。

    “哇！”

    周琪拿过去，用双手捧住，开始读上面的字。

    “红烧。。。土豆？啊。。。”

    她看清楚上面的文字之后，语气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去。

    牧星觉得有趣，就作势要将她手里的罐头重新抢回去。“怎么了，还嫌弃是素的啊。我自己还没尝过呢，不要就还回来。”

    周琪抱紧了罐头，连连后退几步，头左右摇着。

    “素罐头也是罐头。”

    这罐头长方形，长得四四方方，没有任何包装，铝皮直接裸漏在外面。

    这种末日后研究院制作的罐头从外表上，就很容易与以前的罐头区别开来。另外这批罐头很少有荤，土豆是最常见的主食之一。

    牧星笑着摊了摊手，接着说：“那么我问你，当你有了一罐红烧土豆之后，你该干什么？”

    “嗯。。。和朋友们分享。”

    这句话很幼稚，但却实实在在是牧星，孙老头他们教给孩子的话。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末日后的世界是何种模样。但人间的残酷自然会被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领悟，人性的美好却需要前人薪火相传。

    “好！去吧，去找你李义哥哥去吧。”

    “那，牧星哥哥，你不去吗？今天大家不是都要去吗？”

    “啊。。。我。。。”

    牧星一时语塞。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之处，一瞬间甚至感觉有点陌生。

    是啊，为什么我不去？我好像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秦和安？还是回避实验基地那段可怕的记忆？

    场景重新在他眼前复现，断肢残臂，那只像虫子一样的巨兽种尖牙攒动的口器。。。

    一阵反胃。

    “我还有事，就先不去了。”

    本来牧星还准备开口问一下周琪，秦和安准备的演讲是什么内容，可转瞬一想，几岁的小孩子哪知道什么是什么，问了估计也是白问，随即罢休。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并没有反抗内心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选择不去找秦和安。

    面向公众的演讲还能是什么内容，估计无非就是缅怀一下之前在山谷中牺牲受伤的将士们，顺便将一些新政策给搬出来。

    难不成他还会站在台上，举着话筒直接告诉大家，他刚刚将巨兽种和人类的身体组织与基因杂糅在一起，造出来了所谓的半兽种？

    开玩笑。

    “哦，那好吧。”

    牧星站起来，推了推周琪的肩膀，说：”赶紧去吧！看着点路，这灯不亮。”

    “嗯。”

    周琪答应一声，重新小跑着爬上了月台，很快便消失在地铁向上的台阶间。

    牧星将背包拉好背在身上，继续沿着地铁的隧道往深处走去，黑市就在不远处。

    可是没有走出去几步，连几米深的地下的牧星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秦教授的讲话声。

    “我们。。。成功。。。降临级。。。作战。。。为人类所用。。。半兽种。。。”

    牧星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仿佛脱力一般半跪下去，手撑住了地。

    他终于意思到自己在逃避什么了。

    并不是秦和安，而是自己那段作为巨兽种而存在的记忆。

    晕眩感冲上了心头，飞行时空气快速划过皮肤的触感，站起身时俯瞰一切的视感，将虫子在身下碾碎，其丝毫不能动弹时的力量感。。。

    当然还有，将30—2011的头部整个吞下去，肉块划过喉咙的那种美妙绝伦的触感。

    他终于回忆吃掉巨兽种时，自己那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尖啸，在欢呼的那个长久的瞬间。

    这让牧星感觉万分恶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倍感身心舒畅了。

    他半倒在地上，弓着身子，左手死命地往喉咙深处探进去，想要将那本不存在在胃里的秽物尽数吐出来。

    而且秦和安那边的演讲。。。怎么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