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的意识从一片黑暗中苏醒，尝试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

    他便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部，原来是被绷带给缠住了。

    “有人吗？”

    “有啊。”

    牧星一怔，这。。。好像是王世龙啊，这家伙这么在这？

    “王世龙？咱们这是在哪？”

    “天堂。”

    “咱们死了？”

    “我先死的，然后就在这瞎转的时候，突然你也从天上掉下来了。”

    “天堂是在咱头顶上的。”

    “谁规定的？”

    “老子规定的。”

    和王世龙一番瞎扯让牧星彻底安心下来，这种久违的无所事事的感觉此时是如此亲切。

    他一把将自己脸上的绷带给扯落，尽管病床边的节能灯泡的功率都很低，但还是刺激得牧星眯起了眼睛。

    看来两人被安置在了27区的医院里，这个概念可比不了末日前动不动就立起的一排排高楼，只是被防空洞切割出的一部分平面而已。

    空间如此紧张，自然不存在什么病房。他扭头看了看被绷带几乎缠满了全身，动弹不得的王世龙，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眼看是要长期在这里挂单，也只能睡走廊。

    他冲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瞄着他的王世龙露出了坏笑，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还有他罪受着。

    等等，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踉跄着翻过身，扑到王世龙床边郑重其事地握住了他的手，说：“突然想起来，咱们有没有公费报销啊？”

    意思是，要是还要自掏腰包，咱们就赶紧滚蛋，最好连前些天的医疗费一起逃掉。

    末日后十几年间，研究院通过新币的发行建立了基本的经济体系。

    在最开始的构想中，这一套模板打算推行全球，让人类真正意义上实现货币全球化，但之后真正实行起来困难重重，随之便被放弃了。

    又经过了几年的野蛮生长，新币在新的方向中终于勉强站稳了脚跟，各地域的新币各自独立流通，这对于末日后社会体量微小的交换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于各地区之间的新币汇率混乱到只能用贵金属交易这种小问题，对于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大多数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尽管东亚这几个区的新币也稳定了下来，以物易物依然是个体与个体之间最常见的交易方式，能够用到新币的场合，往往只是类似于这种住进公家的医院的时候。

    “想什么呢？”

    王尘云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推着堆满看护药品的护理车，小心翼翼地绕过通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走了过来。

    “教授肯定已经包圆了啊。欸，牧星，你什么时候醒的？”

    “也就是刚刚醒过来而已。”

    “那正好，帮我把我哥给按住，现在要给他右腿拆一下夹板。”

    “哦，那个，”牧星摸了摸下巴，犹豫着继续问道，”以防误会啊，我们就是说，秦教授已经明确表过态，我们俩的医护费都是全免的吗？最好是先垫付了。”

    王尘云白了他一眼，说：“一身市侩气。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感激吗？”

    “他人现在不是不在这，要是在这我准备给他鞠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度躬。。。”说着说着，牧星突然意识到一件真正严肃的问题。

    他赶紧刹住话头，转而问道：“那个，小云，关于秦和安那边的实验那些事，你说了没？”

    “哼。”

    这次是躺在床上的王世龙用鼻音回应了他。

    “你从实验基地出来之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我早都和我哥说清楚了，还有他这一身子伤，他也给我说清楚了。”王尘云倒是波澜不惊，开始娴熟地拆夹板，“快给我搭把手呀。”

    “哦，”牧星半蹲在原地，帮王尘云按住了王世龙的大腿方便使劲。至于内心仍然在琢磨着，看样子两人的分歧还是很大。

    其实王尘云能够自己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牧星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说些什么了。

    况且实验还成功了，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潜在的副作用，至少现在的她对于研究院而言，绝对是比末日前的大熊猫还要珍贵上百倍的存在。

    而且。。。他再次抬头看了看王世龙的惨样，就算是平常那个状态，怕也挨不住王尘云现在一拳。

    哥哥物理上都打不过妹妹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之所以在27区这边当几天临时护士，一来是报答一下教授的恩情，照顾之前在山谷里受伤的士兵们。二来也是教授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我没有什么事情，等到回总部的时候，我肯定会跟随他一同去的。”

    王尘云的这几句话都是直视着王世龙说的，但后者只是一味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既然上天选中了我，我一定要为我们共同的存在做些什么。”

    “那么多同事因为实验中的排异反应而失败，甚至失去了性命。而好不容易完成了实验的四个人，除了我却又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里。我已经不能只为我一个人而活了。”

    “额，等等，小云，咱们旁边还有人呢。”

    牧星出言提醒道。

    “这些马上就不是秘密了，教授一会就要在地上召开追悼会，关于半兽种的种种，也会在那里公之于众。”

    即使是牧星，被王尘云这么一番话搞下来也感觉脑壳痛。看来小时候王世龙还真不能把这小丫头给保护得太好了，弄得现在叛逆期到了之后，满脑子都是这些家国大义，纸上文章，一点烟火气是不带沾的。

    秦和安洗脑也是一大因素，那家伙还真会蛊惑人心。

    他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投降吧，两兄妹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去头疼。

    想到这里，牧星干笑了几下，说：“你们俩先聊，我回家收个衣服，要下雨了哈。”

    空气凝固住了。

    王世龙第一个没有憋住，“噗”地笑了出声。

    王尘云瞪大眼睛，像是观摩外星生物一样瞅完牧星再瞅王世龙，随即切换到嫌弃的表情说：“这不会是实验的后遗症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坏了脑子。。。那你又笑什么你？！这也能笑啊！”

    其实她心里有点气急败坏，本来都快被自己的宣言给感动到，结果一下子被牧星把气氛给毁得彻彻底底。

    她接着说：“牧星，你今天怎么回事，醒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啊，有吗？我感觉格外好啊。”

    牧星说，他挥了挥自己的左臂，这是实话。

    他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好得有点过了头，之前那种心理与身体上的双重疲惫一扫而空，仿若新生一般，连地下这过滤不利的浑浊空气，呼吸起来都格外舒爽。

    牧星接着说：“我真得先走了，咱们的东西，还是孙老头在那保管，是吧？”他看向了床上的王世龙。

    后者吃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之前从聂队长那卷过来的不少私货，一会就拿去黑市上给转手掉，今天。。。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星期六，正好逢集。

    “那我先走啦，小云，照顾好你哥哦。”

    他回头笑着朝身后的两个人挥了挥手，混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