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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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兽种

    牧星是被大腿处的剧痛给活生生疼醒的。

    他的意识还在恍惚,可是本能的求生欲已经迫使他掀开了压住自己上半身的一只沙发。

    眼前的光线依然昏暗,不过牧星至少知道自己是在一栋居民楼中,一间普普通通的客厅。

    目之所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本应悬在空中的吊扇早已经在自然老化中掉在了地上,旁边的橱柜无一例外门户大开,估计大灾变之后的十年间不知道已经被拾荒者扫荡过几遍了。

    自己怎么在地表,还是荒野?

    他的视线余光瞄到了西北角,一处本应是窗户的地方被未知的蛮力与夸张的体型生生撞出了一个两人宽的豁口。外面是街道,这是一层。

    而且,他的汗毛开始倒竖。

    可能快要入夜了吧,光线已经十分微弱,但牧星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堆积的灰尘与残壁中破出的石灰依然在空中飞舞。

    这就意味着。。。他将目光缓缓收回室内,角落一个庞大的阴影果然静静蛰伏在那里。

    棕黄色皮毛,那对标志性的长獠牙。

    是一只两米级的巨兽种,不算是亚洲的特色种,分布比较广泛。因为在它们这些入侵者特有的高速进化中衍生出了这对很有特色的獠牙,所以巨兽研究院直接以那只已经灭绝了的地球原生物种进行命名。

    这只剑齿虎,看体型已经成年。现在还是夏季,如果是在虎群中挑战首领失败而被赶出来的流浪个体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再低头看去,才迟迟地意识到自己的右腿被一台双柜门的大冰箱给压了个正着。可能是神经已经差不多坏死了,反而失去了痛觉。

    牧星心头绝望,但没有人会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他依然试着蜷起自己的左腿,然后两只手扣住了冰箱与地面的缝隙。

    可下一秒出乎他的意料,冰箱似乎像是塑料玩具一般被他并不算吃力地抬了起来,牧星赶紧收过右腿,扶着墙壁艰难站起身来。

    他诧异之际,又回过头去看刚才搬过的那个沙发,也不像是重伤之后的自己能轻而易举抬开的样子。

    牧星却不打算现在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角落的那一个庞然大物,身体开始缓缓向墙壁的缺口挪去。

    其实他已经注意到自己身前还挂着一把短刀,但是剑齿虎的智商真得不低,或者说,这种巨兽种在与人类的共存中已经进化出了辨认这种带有危险气息的东西的能力。

    刺激它没有任何好处,用一把短刀与一头成年剑齿虎在狭小的室内搏斗,痴人说梦。

    那只剑齿虎的脊背快速起伏着,两只前爪死死扣着地面,把长长的獠牙压得很低。

    它也同样死死地盯着牧星。

    可越看牧星越觉得好像不怎么对劲,他的左手已经轻轻扶住了缺口处的残壁,那只神经高度紧绷的剑齿虎突然凌空一跃,以他万万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直冲了过来。

    但就在牧星勉强做出一个往后撤的抬脚动作时,那只剑齿虎在他身旁掀起一阵劲风,竟然瞬间消失于窗户外的大街上,朝不知名的小巷子拐了进去。

    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的牧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刚才那只剑齿虎。。。是在恐惧,而且是恐惧到了极点。

    他对自己的决断很有自信,因为他牧星是。。。

    等等,自己是谁?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脑海中竟然存在一大片空白。

    于是他拖着右腿走进这家的洗手间中,把肮脏的镜子胡乱抹了几下,里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米八左右个子,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容,满头黑发,宽松的黑色牛仔裤还有棕色T恤,浑身上下已经被折腾得狼狈不堪。

    巨兽研究院。。。他想起刚才脑海里蹦出来的名词,而且对于剑齿虎那么熟悉,或许自己是巨兽研究院亚洲分区的研究员?

    对,研究员,这个词他也很熟悉。

    不过。。。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这是在出外勤任务吗?那么同伴都在哪里,从来没有听过哪有人敢在野外一个人活动。

    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真得在腰带后面挂着一个对讲机。

    牧星使劲拍了几下成功启动,但只有杂音。

    正当他打算走出去试试的时候,突然听到街道外面一阵杂乱的声音。而他用心听了一下,便可以确定是一个跳鼠的小家族群体出现了。

    原因很简单,跳鼠也是根据地球上原生物种进行命名的,同样标志性的强健后腿让它们在活动的时候能让人一听就能辨别。

    当然,即使是在巨兽种食物链底端的跳鼠,一只成年个体也可以轻轻松松突破一米的高度,还是在它们没有完全直起腰的情况下。

    而且所谓的“小家族”,也是相对于跳鼠而言的。

    牧星朝外面走过去,他估算在十五头左右。

    这种东西在巨兽种中的攻击性不算强,加上庞大的种群数量和老鼠一般的繁殖能力,没有资格入住地下避难所的拾荒者求生的第一课往往都是从捕获它们开始。

    不过牧星还是选择了另一扇还算完好的窗户,俯身贴着窗边才开始观察。

    毕竟无论人们已经发明并实践了多少专门针对跳鼠的捕猎方式,这并不能改变如果正面碰上的话,它依然能轻而易举把你的脊椎骨直接踹烂的事实。

    根据日落的方向推算,这群跳鼠正从西慌慌张张地往东边跑。

    牧星皱紧了眉头,因为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感到浑身发冷。

    跳鼠族群意识很强,虽然是相较于其他嗜血凶残乃至于六亲不认的巨兽种。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表现就在于,在群体迁徙中,会将老弱病残护在队伍的中间。

    可现在,他亲眼看见一只幼崽在不慎跌倒后,直接被后来一只稍大一些的跳鼠踩断了后腿,而那只大跳鼠在踉跄了几下,继续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这。。。绝对是在逃命啊。

    他自然而然联想到刚才那只同样疲于奔命的剑齿虎,二者结合在一起让他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

    五米级。。。甚至是七米级,十米级?

    模糊的记忆再次复现,他想起来自己曾经得到过的一些情报。

    上个月整个东亚27区,除了有一只在25区被发现和命名的八米级在边线晃了一圈之外十分安定,怎么会凭空再冒出来一只?

    可是干等着不是办法,趁着这只巨兽还没有现身,牧星看了看手中依然杂音不断的对讲机,还是先与同伴取得联络最好。

    他站起身来,朝外面走过去。

    但牧星的脚步却僵在了离大街还有一步之遥的窗户边。

    是阳光的问题,那道日与夜的交界线正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由西向东蚕食着他所目之能及的万物,在愣神的功夫已经将他也完全包裹在黑暗之中。

    所以。。。根本不是地平线的作用,太阳还好好地挂在西边,现在才刚刚是下午而已。

    于是牧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西边扭过头去。

    这是一个三线工业小城市,在灾变之前其赖以运转的核心就是不远处火电厂足足有八十米高的大烟囱,它曾经是这片大地上巨人一般的存在,俯瞰着一排又一排连绵无际,却不足十米高的家属楼,就像牧星现在所站着的这一栋。

    这里在漫长的时光里都是只属于它的平原,但今天,真正的巨人在阳光遮蔽下的阴影都足以将它隐没。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伫立在西方,将天穹之上的日光也能尽数遮掩的巨兽之时。

    他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在十几年前将恐惧与绝望深深刻进幸存之人骨髓之中的词语。

    降临级。

    那是一只百米级的拟人型巨兽种,它就在那里,巍峨的身躯还有身后那一对蝠状巨翼简直可以遮天蔽空,颠倒日月。

    这只巨兽通体黑褐色,如同山岩一样嶙峋。但体表盘曲着类似于血管一样的东西,里面则是流动着的猩红色液体,尤其是胸前那部分,细长的裂缝里仿佛能看见一片不断翻腾着的岩浆。

    再加上那双巨翼,活生生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

    一般达到百米级的巨兽种,就不再以其高度作为测量标准,比如欧洲大陆的世界树,美洲大陆的亚什科卡穆特,还有非洲大陆的奥西里斯,它们被统称为,

    降临级。

    严格来说,它们可能不能再被界定为“巨兽”,因为比起跳鼠,剑齿虎这类还能勉强用人类的文明体系所认知的生物,碾碎空间,控制衰荣这些可怕的能力才真正让人类束手无策。

    那场大灾变正是被这几只降临级巨兽种掀起的,幸存的人们躲进地下掩体中苟延残喘,宣告着地球千万年来的霸主地位再次转移。

    而十几年间再也没有新的降临级出现。

    直至今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牧星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亲眼见证一只降临级巨兽种给人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甚至绝望地在想,是不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整个亚洲分区的人类已经尽数灭绝,不,甚至是剩下的全人类。。。

    但很快他再次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只巨兽面向西方,右腿明显抬起,身子前倾显然是要向前迈步的样子。但诡异的是,它整个身子似乎也僵在了这一刻,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正以这种别扭的姿势缓缓倾倒。

    在重力的加速度下,牧星可以看见它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在加速。

    而且虽然其面部被面颊两侧横生而出的外骨骼遮掩了部分,但那三双竖直排列的幽冥一般的深蓝色眼眸,似乎连生物最基本的眼动反应都消失,逐渐黯淡下来。

    牧星总算知道为什么那群跳鼠慌着逃命了,眼下他要做的事情一般无二。

    反应过来的他揉了揉自己的右腿,突然意识到可能并不是神经坏死导致的痛觉消失,或许。。。内部的骨肉伤已经自愈了。

    自己这是要变成超人类吗?

    心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牧星难得有心情调侃了一下自己,他试着跑了两步,应该没什么大碍之后也开始了亡命奔逃。

    毕竟哪怕是超人类,也没有听说过被百米级的巨兽砸成肉酱还能不死的。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翻阅了不少灾变之前出版的漫画书还有小说,这个时代可供人们娱乐的东西可不多。

    牧星当然没有跳鼠那么傻,他从街道上笔直穿过,随后毫不迟疑地跑进剑齿虎消失的那条小巷子。只有横着跨越可能影响到的街区,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他尝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意识自己身体上的深刻变化。在荒野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以前的身体素质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眼下他几乎是以以前百米冲刺的速度,按着马拉松的气势来跑,连大气几乎没有喘一下。

    不过眼下的境况却不由得他开心起来,耳边的破风声已经渐渐升起,他时不时抬头望去,自己仍然被那一片庞大的黑影死死困住。

    刚开始他还幻想着可以找到一辆破了锁的自行车之类的,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且不说十十多年的风吹雨打足以将任何一辆停在大街上的自行车的机械结构破坏掉,以他现在这种速度,一般的家用自行车根本撵不上。

    这种死法。。。不免有点滑稽了吧?

    他忍不住这么想着,脚下已经隐隐有些松了劲。

    就在他穿出胡同,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之时,他突然听到左侧汽车的鸣笛声

    “牧星!牧星!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