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欲弃鱼船,惭愧长史碌碌
“哎哟……你一个小孩,下手怎么这么重啊?”萧子虚趴在李记粉面馆店内的几张凳子上,李家小哥和李家小妹正在帮他上药,不慎碰到他左边肩胛骨,疼得萧子虚喊了出来。
“我不是小孩了……”李家小妹强调道:“而且,你被人砍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疼?”
萧子虚懒得解释,倒是旁边的李家小哥不断敦促妹妹下手轻一点。
萧子虚伤势其实也不算重,手臂上只是擦伤。倒是后背肩胛骨那一下虽然伤口不算深,却把他骨头震得不轻……
不多时上好药,萧子虚还喃喃道:“这药感觉挺凉的,蛮舒服啊!应该有消炎的作用吧?不然感染就麻烦了……”
“不会的,陈师傅的膏药很管用,及时上药从来不会化脓。”李家小哥虽然不知道感染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猜得出他担心什么,很认真地解释道。
“那就好。好了,麻烦了,我回衙门休息了。”萧子虚满意地点点头,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二天一大早,萧子虚刚醒来,就听到县衙里传来吵闹声。他刚推开门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衙役守在自己门口。还没来得及张口问话,那衙役就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萧哥儿,穆头叫我跟你说,今天先不要出去……”
萧子虚一听大概猜到了什么事。简单洗漱之后,就来到县衙后堂附近,偷偷看看事情的热闹程度……
“虞大人,那萧子虚是本县副捕头,这在川原城内谁都知道啊,你要缉拿他,总要拿出证据,请堂官会审才行,总不能你一句话,我就绑了自己县衙的人吧?”穆远江沉稳的声音传来。
虞大人?应该是太守府副总捕头虞代荣了,正九品官衔。他今天接太守府长史常威远指令,让他到东川县衙缉拿萧子虚。没料到这东川县衙竟然没人鸟自己,就连穆远江也是阴阳怪气……非要他拿出文书手续。可临来之时,长史大人也没给自己那东西。
“你们东川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藐视长史大人……”虞代荣无可奈何,气得有点发抖,只能用长史大人的官威来撑腰。
恰好这时候,东川县县令文世民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就冷冷回答道:“虞大人是说本官吗?”
东川县县令文世民,进士出身,海州名门。二十七岁中进士,在翰林院做过校书郎。后来因为被贬,到南方当了一个小县的县令,三年前又调任到东川县担任县令。正七品。
那虞代荣自然不敢和文县令嘴硬,只能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帝国官职原本承袭前朝,但是这几十年来,一会儿改革新政,一会儿又恢复祖制,搞得很多官的隶属和责任很模糊。但是,县令这一官职,帝国皇室是一直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向来都是天子直接通过中枢任命,对天子负责。因此级别虽然不算高,但是话语权却是不弱。别说虞代荣只是太守府属官,九品而已,就算是六品的太守府长史来了,也未必能压得住文县令。
虞代荣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把长史常威远的指令,转述一遍说给文县令。
“小人受长史常大人指令,前来缉拿……呃……前来传讯东川县衙萧子虚到太守府问话。”虞代荣信心不足,说话也是犹犹豫豫。
文县令淡淡一笑,回答道:“我衙门里的人,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自会调查处理,就不劳烦长史大人了。烦请回报常大人,如果有那萧子虚犯案犯法的线索依据,就请移交本县,本县自会处理。”
虞代荣无可奈何,正要行礼离开。却听得门外衙役喊道:“长史常大人到……”
川原郡太守府长史常威远,身材魁梧,迈着龙行虎步走进县衙后堂。见到文县令也不打招呼,就径直坐在主宾位置。文县令稍稍一搭手,算是见礼了,问道:“常大人难得来我这小小县衙,不知所为何事?”
太守府长史在如今帝国官制下,其实是相当尴尬的。在地方官体系中,帝国分为州、府、县三个层级,其中州、府的军事、行政职能已经有所弱化,州原本设有州刺史,负责掌管行政。但是近年来多被一州或者数州总督取代,原本总督主要负责军务,但是近年来没有太多战事,大部分总督实际上变成了州一级长官,刺史一职已经很难看到了。而夹在州与县之间的太守府也同样面临着职能弱化的情况。太守本人还好一点,怎么说也是一地行政长官。而太守府属官特别是长史,失去了军事权后,基本就没有实权了。只能处理一些太守府内部事务。而长史还不能由太守自己任命,一旦和太守不对眼,那就真成了摆设。不过常长史,还算好一些,张太守不怎么管事,某种程度上常长史可以代表张太守。
常威远不痛不痒地喝了一杯茶,才说道:“今早,张太守接到本郡郡望李府的状纸,状告东川县副捕头萧子虚滥用职权,威压百姓。之前就常常无故殴打、伤害李府中人,昨日更是当众袭击李府二公子,当场杀死李府宾客一人。张太守着本官处理,本官看了状纸和李府多人证词,发现证据确凿。刚才着虞捕头前来缉拿凶犯萧子虚,不知办得怎么样了?”这最后一句话看向旁边的虞代荣,看上去像是对他说的。
但是虞代荣很聪明地没有接话……
文县令微微一笑,回答道:“本县的事情,有劳常大人代为关心了。只不过,这事情发生在本县,人员也都是本县的人,怎么的李府递状纸,却递到了张太守那里?这是说我文某人,审案不公吗?况且这审人断案,不是堂官才有资格吗?常大人什么时候已经出任本郡太守了?”
常威远被他怼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说道:“正因为那萧子虚身份特殊,为免他人闲话,张太守才让本官调查。”
两人说话针锋相对,旁边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恐殃及池鱼……
文县令转头对穆江远道:“穆捕头,你把本案卷宗找来。”旋即,穆江远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卷宗双手呈放到桌子,还是没敢说话,乖乖退下。
文县令点点头说道:“巧了,本县也接到状纸,城内多名百姓状告本郡郡望李府公子及其家中恶奴,欺压良善、强抢民女,可谓恶行累累。本县呢,接到状纸后,也是责令本县捕头萧子虚调查此事。没想到调查过程中,先是有李府恶奴当街用板凳袭击箫捕头,后有李府公子城外亲自动手袭击箫捕头。导致箫捕头全身多处受伤,在此情况下,箫捕头奋起反击,击杀了一名李府随从。这些,都是城内各方证人证词。长史大人不妨先看看,就不知道指证箫捕头袭击杀人的证人,除了李府的几个随从和奴仆,是否还有其他的?”
文县令喝了一口茶,缓缓说着,并不着急。等常威远大概翻看了桌上的卷宗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些事,城内很多百姓都有亲眼看到。常大人如果是要代太守坐堂问案呢,本县这就召集百姓前来作证,不知常大人意下如何?”
常威远默默放下手中卷宗,不再气势凌人,但依然忿忿说道:“本官是太守府属官,升堂问案,自是没有资格。只不过张太守特别关注此事,命我来问询一下,看看文大人如何打算?本官来时,张太守曾说,此等恶徒,就算再怎么狡辩,也要先行停职,待各方调查后再行论罪!”
文县令还是悠悠说道:“有劳太守大人牵挂,本县自会处置。既然张太守要求的,那本县就先行责令萧子虚停职,接受各方调查。只是目前证据都指向李府公子与家奴行凶在前,箫捕头自卫出手在后,并没有箫捕头蓄意杀人的证据,本县暂不打算进行下一步处置。如果常大人有这方面的证据,不妨提供出来,本县也好秉公处理。”
常威远想了想,似乎也觉得目前证据不利,加上张太守虽然基本上听他摆布,但是面对其他官员时也是首鼠两端,骑墙摇摆的,要他来压制文县令他肯定不会出头。而且萧子虚停职也算是达到了他来此的最低目的,是可以接受的。要说能让文县令当场拿下萧子虚,说实话他自己都不信有这种可能。
而且李二公子的口碑,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耳闻,真打起官司来,这城里愿意为李府说话的恐怕不多。这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一步一步来,萧子虚没了捕头身份,就能减少很多麻烦,这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目的。没必要为了一个被杀的外地死鬼强出头……至于李府二公子?他这不是没事嘛……
常威远基本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想想还是不够出气,于是说道:“文大人,不知道那萧子虚是否还在衙门里?要不让本官问问他?也好回去回张太守的话……”
文县令略微一思索,点头答应。示意穆江远去叫萧子虚来后堂接受上官问话。
穆江远一出后堂,就看到躲在墙后偷听的萧子虚。急忙上前交代他千万忍住,县尊大人已经把事情顶住了,只要正常回答,这长史的威风,也耍不到县衙里来。萧子虚示意知道,他听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事情基本上就这样了。现在是长史大人不舒服要出出气,这气是早晚都得受,免不了。既然如此现在就让他骂一顿算球。就当被狗冲着狂吠了几声……你还能骂回去?还是咬回去?
整理一下心态后,萧子虚随穆江远走进后堂。
“萧子虚,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萧子虚进去就是简单行了个抱拳礼,文县令倒是无所谓,常长史却不干了。
“回禀大人,我昨日被李府公子率众随从围攻,他们七八个打我一个,导致我身上多处受伤,你看……你看……现在也是勉强能够走动,未能见礼,请大人见谅。”
萧子虚一边说一边脱下上衣,把包扎的地方展示给常长史看。脱完上衣,还打算脱裤子……
“得得得……不用脱了……”常长史赶紧制止,看样子这萧子虚也挺惨啊,而李二公子基本没受什么伤,看来也不吃亏啊……常长史如此想到。
“哦……”萧子虚穿好衣服,又老老实实站着。
“萧子虚,你说李府中人多次主动袭击你,可有此事?”
“是啊,昨天就有两次。在城内时,李记粉面馆门口,李府一个恶奴用板凳打我,幸亏我用手挡住,只打到我手上,恐怕当时就要躺下了。还有城外的袭击,七八个打我一个,要不是我火枪开了一枪,恐怕死的就是我了。”
“好端端的,李府中人为什么要袭击你?他们怎么不来袭击本官啊?”
“他们惧怕大人你的官威,可不怕我这小小捕快啊……”
“川原城这么多捕快,也没见他们袭击其他人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我最近调查他们李府的几个案子,他们看我不顺眼吧……”
“哼哼……你平常仗着官衙身份,多方欺压李府众人,恐怕也是常事,否则怎么会闹出这许多事来?你既然现在已经停职,就在家好好反省,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你可听懂本官的话?”
萧子虚再不情愿,这时候也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答了声“是!”
“本官知道你年轻气盛,爱与人好勇斗狠,但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这东川县衙的捕头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论职封官。你要平等对待这本地百姓,不要总是针对李府,他们也是百姓嘛……”
萧子虚这次没有回答,心里早骂娘了:这李府特别是李二公子,但凡有一点将自己当普通百姓的觉悟,自己都不会没事找事了。
这边常长史觉得也差不多了,自己这边既然没吃多大亏,那稍微骂几句也差不多了。细水长流,不急于一时。正准备收拾心情告辞,门外衙役又喊了一声:“张太守到……”
这下把屋内众人都吓了一跳,张太守向来不太管事,今天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