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一年。

    大年三十晚上，林为民站在窗口看向远处天空中的烟花，发出了感叹。

    “又一个顶风作案的！”

    陶慧敏抱着小豆包，也看着远处的天空，“豆包，快看，快看，那是烟花。”

    小豆包把脸挤在玻璃上，脸上的肉团的挤扁了，伸出了舌头，流着哈喇子。

    “这烟花好看也不至于淌哈喇子啊！”

    林为民边调侃，边给女儿擦嘴。

    没一会儿的功夫，烟花放完了，天空沉寂了下来，小豆包着急，但她的词汇量太少，只会瞎喊。

    “啊啊啊，花花……”

    冬天天黑的早，才四点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拜了一上午的年，中午回到家中，林为民就研究起了放烟花的事。

    气的林为民大喊：“没点着你跑什么？”

    金超从河滩上跑过来，对林为民等人说道。

    1987年大年三十晚上12点至初一1点这一个小时当中，燕京市内平均每26秒就有一起火警警报，出动的消防车辆无法返回营地，只能从一个火场奔赴另一个火场。

    “一！”

    “我去放！”曲小伟第一个响应。

    “漂亮！太漂亮了！”

    “得嘞，听您的。”

    能不甜吗？

    光是1986年春节，燕京因为燃放烟花爆竹就烧伤、崩伤446人，其中还有两人被摘除眼球。

    紧接着，又有数枚烟花升空。

    这些年，市场上充斥着大量粗制滥造的烟花爆竹，这也是事故频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爸！爸！我错了，我错了，哇！妈妈呀！”

    曲小伟家的曲向南兴奋的跟个猴子一样，左右乱窜，还跑去搬烟花，被曲小伟一脚给踢了回来。

    “三！”

    “别放了太危险了。”陶慧敏劝道。

    “嘿，你找这地方还真不错。”

    几秒之后，第一颗烟花窜入天空，砰的一声，如同繁星洒向银河。

    林为民从程西米手里接过石铁生的轮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烟花都放到了河岸上，金超一边摆一边在跟林为民宣传自家产品的质量。

    以前过年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今年林老师给大家改改规矩，咱们看烟花！

    这叫精神追求，主打的就是一个脱俗。

    烟花摆在河滩上，大家站在了三十米开外的地方路边，他点着烟去放炮，动作娴熟敏捷，点了引线，头也不回的奔向下一个烟花。

    小豆包因为烟花没了哭的很伤心，去年这时候她还不懂看烟花呢，林为民安慰道：“没事，大闺女不哭，明天爸爸给带三环外面放烟花。”

    “没事，吃你的吧。”

    “砰！”

    这边林为民正跟石铁生交代着呢，郑国的烟头最先碰到引线，他立刻撒丫子就跑。

    “砰！”

    烟花运到地方，帮着放完，还多给500块钱这钱谁能不挣？

    曲小伟下了车，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对林为民找的地段很是满意。

    林为民乐呵呵的回了金超两句，又逗弄起了小豆包，“豆包，今天晚上咱们看烟花，让你看个够。”

    一群大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等烟花摆完，天黑的也差不多了。

    郑国尴尬的跑了回来，林为民无奈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点了捻子再跑。”

    西安门大街上，四辆轿车和一辆卡车组成的车队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分外扎眼。

    在1987年燕京市人代会上，116位代表提出议案，要求严管烟花爆竹。1988年春节，《燕京日报》就“城市该不该禁放”展开大讨论，读者来信中60%主张禁止。

    大家光顾着抬头看烟花，谁也没注意到。

    陶慧敏拍了他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有点正形？”

    众人嘴里哈着气，赞叹着刚才的美景。

    “二！”

    燕京的禁放令是去年颁布的，范围基本将城区三环内都涵盖到了，但三环外随便放。

    过年放炮的风越吹越歪，连很多市民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和容忍心，将这种放炮称之为“年祸”。

    连住在附近的老百姓都关注到了河滩上的这场烟花盛宴，不少人家跑出门冒着冷风看起了烟花。

    “郑国，嘛呢？”……

    买烟花，曲小伟找的是发小金超，现在给老板打工，专营烟花爆竹。

    不绝于耳的烟花爆炸声，响彻方圆数里，天空中明灭闪耀的光华更是绚烂无比。

    “铁生，你这手抓着扶手，点完烟赶紧扔了，我好推着你跑！”

    还有不少市民在闹市、楼顶、阳台放炮，用“闪光雷”隔着马路互射，引起纠纷斗殴不绝。

    此时郑国已经窜出十米，路边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连一群大人也有些激动，在平静的生活里，转瞬即逝的烟花不是主题，但却是最佳的调味剂。

    “哥，烟花还有一半没放呢，我寻思着你们是不是也过过手瘾？”

    “喂，铁生啊！”

    实际上，在八十年代燕京就一直有关于禁放烟花的讨论，而且也有禁放区域。

    有人家里不富裕，也得勒紧裤带咬着牙买炮、放炮，攒上几寸厚的炮皮，不然就叫“跌份”。

    “行啊，没问题，伱等着吧！”曲小伟痛快的应下了差事。

    天空中的烟花璀璨，炮声不绝，与曲向南的哭声融为一体，化作一曲动人的交响乐，在永定河边奏响，让人沉醉其中。

    路边的众人观赏着这天上地下的和谐美景，脸上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

    郑国没说话，默默的点了一支烟。

    十多分钟之后，烟花盛宴终于停了下来，曲向南仍旧在啜泣。

    “哇！”路边的孩子们望着天空中璀璨夺目的光彩，发出了一声声惊叹，兴奋的蹦了起来。

    前几年每到过年，崩伤眼球的新闻不绝于耳，家里大人对这方面都很在意。

    陶父陶母在和韩定邦看电视，秦姐今年没回家，也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出爽朗的笑声。

    金超跟着来，除了运货，还有放烟花的任务。

    好不容易放一回烟花，光给闺女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多叫上几个人。

    一群顽童冲向河滩，每人手上都点了一根烟，林为民不一样，他手上是石铁生。

    她训完了韩壮壮，又把小囡囡手里的瓜皮夺了下来，“你也少吃！”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众多男同胞跃跃欲试，连石铁生的眼睛都放着光。

    韩壮壮点了点头，又啃了一口哈密瓜，“这XJ的瓜就是甜。”

    “砰！”

    “行了，把东西卸下来吧！”

    刘海燕推了曲小伟一把，“孩子！”

    “今年放鞭炮是全方位、立体式的，从高层建筑到街道，从禁放区到繁华区，从大街到小巷，其场面不亚于海湾战争……

    此后数年间，BJ禁放区域逐步扩大，至1993年初，全城禁放区已增至1364处，三环路以内烟花爆竹绝迹。

    进入九十年代，这种风气变本加厉，有不堪忍受的老百姓给报纸写信“求救”。

    “没事，让壮壮放。”

    曲小伟搂着刘海燕望着天空，口中喃喃说道。

    解决完了烟花的事，林为民又琢磨了起来。

    车队一直向西行驶，过了复兴路，又过了SJS，快到后世的六环才停下来。

    “哥，您就放心吧，我们这烟花都是专营的，国营厂出来的东西质量绝对保靠，跟外面那些小作坊里出来的东西可不一样！”

    时间渐晚，客厅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空无一人。

    “别喊了，放烟花的叔叔们被警察抓跑了。”

    当年两人是球场敢死队，今天就是放炮敢死队。

    一些人跟街坊邻居竞赛，比谁家放的爆竹响声大、持续时间长，谁家第二天早起门前炮皮多。

    到了九点多，林为民打了个哈欠，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去睡觉了。

    一颗哈密瓜200多块钱！

    韩壮壮炫了一个，意犹未尽，还想再吃，却被殷歌丽拍掉了手，“瓜性寒凉，不能多吃。”

    郑国家的闺女倒是很安静，她贴在母亲姚淑芝的腿边，但眼神里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

    那边正捧着哈密瓜狂炫的韩壮壮似有所感，抬起头来，“老舅，你叫我？”

    父女俩相顾无言在桌上挑挑拣拣，决定换个目标。

    大家动作一致，先靠近烟花，然后蹲下，小心翼翼的将烟头对准引线。

    三朵烟花引线引燃发出呲呲的声音，曲小伟和郑国率先跑了出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除夕夜过去，一大早大家还是会被零星的鞭炮声吵醒，别管怎么禁，总有顶风作案的人。

    他要放的不是一般的闪光雷、鞭炮，而是正儿八经的烟花，现在燕京的烟花爆竹都是专营的，大年初一没人做生意，不过这难不倒林为民，一个电话打到曲小伟那。

    大年初一生意找上门，一般人不愿意做，可林为民出手太豪奢，一买就是两万块钱的烟花。

    窗外火光闪闪浓烟滚滚，动静犹如飞机投弹、地雷爆炸，楼与楼间光雷横飞，绿树绿地燃成炮灰，井盖崩起污水四溢……”

    夫妻俩刚沉浸了一会儿，刘海燕却感觉少了点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曲向南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河滩上。

    车队停下的地方是河边，这是永定河，燕京为数不多的河流之一。

    曲小伟一看，怒火冲天，大步流星的跑到河滩上追上了曲向南，大腿一垫，抄起巴掌就朝曲向南的屁股上呼去。

    年节燃放烟花爆竹的习俗古已有之，改革开放之后，世道太平了，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那几年过年的烟花爆竹是越放越火爆，燕京城本来就人多楼密，为了听过年的这声“响”，事故发生率直线上升。

    林为民推着石铁生，动作最慢，河滩上的路坑坑洼洼，轮椅颠簸不平，第一声烟花响起的时候两人还没跑出去十米。

    霎时之间，烟花声炸满天空大地。

    震耳欲聋的声音排山倒海的袭来，追在身后如同千军万马，林为民推着石铁生大喊道：“快跑！铁生，快跑啊！”

    石铁生双手紧把着轮椅，哈哈大笑：“在跑！再快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