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为民一进到程早春办公室，程早春面上带着几分忧虑，说道：“事情可能有点变化！”

    “怎么回事？”林为民问道。

    “于宏才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林为民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刚进国文社时便调走的一位社领导。

    “他都调走多少年了，怎么着？要回来？”

    程早春颔首，“不错。”

    林为民盯着程早春的神色，心中有了判断，问道：“他盯上总编辑的位子了？”

    程早春再次点头，“他在上个单位因为表现的太left，被免职了。不知道走了哪位领导的关系，上面准备安排他回我们这重操旧业。我们单位能匹配他级别的职务就三个，我是社长，兼着总编辑，按照上面的意思拿出来分给他刚刚好。”

    程早春不等他反应，继续说道：“你先别着急。我是坚决不同意他回来的，不提这个位子我就跟领导提前有过沟通要给你，光是他的理念就不符合我们国文社现在的风气，而且这个人工作能力也不行，心术不正。”

    林为民眉头紧皱，他倒不认为总编辑这个位子，程早春答应了他就非得给他不可，这种事毕竟不是程早春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但要是就这么被空降兵挤掉，确实是有点郁闷，哪怕是社里从众多符合要求的老同志里扶起来一个总编辑，他都可以接受。

    最关键的是就像程早春说的，于宏才这人靠left起家，能力不行，蝇营狗苟是把好手，真让这种人成了国文社的当家人之一，等于是招进来了一个祸害。

    林为民想到这里望向程早春，“领导，其实这个总编我当不当都行，但是让于宏才回来可不是件好事……”

    程早春摆摆手，“我明白伱的意思，这件事你不适合出面，我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那你有什么打算？”

    “解铃还需系铃人。”程早春念了一句，然后说道：“我想先去找君怡同志沟通一下，于宏才当年是她扶起来的。”

    卫君怡在进入国文社前是作家出版社总编，1961年4月作家出版社并入国民文学出版社，卫君怡任副社长兼副总编辑。

    那时她初来国文社不了解于宏才的为人，以为这是个思想上进、积极肯干的好同志，将他扶到了编辑部主任的位子上。

    后来风波发生，于宏才本性毕露，因此成了国文社领导，没少祸害国文社的同事。风波结束后，按常理来说，社里对于于宏才这群人是要清算的。

    可时任社长的颜文景心慈手软，放过了于宏才等人，这群人陆续调离了国文社，有人甚至还是高升。

    卫君怡曾不止一次懊悔于提拔过这个人，为此耿耿于怀多年。

    程早春说完话后，林为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宏才是卫君怡提拔起来的人，组织上在考察于宏才时对于卫君怡的看法是非常重视的。

    再就是卫君怡本身就是国文社前任总编辑，程早春也是现任总编辑，现在上面要给国文社安排个新的总编辑，两人是最有发言权的。

    林为民犹豫道：“老太太现在身体不好要不还是别麻烦她了。”

    程早春怒其不争的瞪了林为民一眼，“妇人之仁！我们就是去请她帮忙说几句话，这个时候君怡同志说话比我有用，在这件事上她说话的份量最重。”

    林为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别看他平时跟老程没大没小的，关键时刻还得老程这种老油子啊！

    “那行吧，那咱们下了班先去她家沟通一下，请她老人家出山？”

    程早春拿起披在椅子上的衣服，“赶早不赶晚，现在就去！”

    林为民跟着程早春感觉自己的斗争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啊，看看人家老程同志，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两人来到东总布胡同，卫君怡看到程早春和林为民一起过来，问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君怡同志，我接到消息，于宏才要回我们单位，上面有人打算任他当总编辑。”

    程早春开门见山说明了情况，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卫君怡听到于宏才的名字脸色骤变，急的扶着沙发扶手就想站起来，林为民赶紧扶着她，“你慢点。”

    “他怎么有脸回国文社？”

    卫君怡脸上满是怒气，当年她提拔于宏才，可于宏才反手恩将仇报，让卫君怡耿耿于怀。

    程早春又将他知道的情况和卫君怡详细的说了一遍。

    卫君怡急道：“早春、为民，你们把我抬到领导办公室去，我有要事跟他面谈……他们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为民安抚道：“你先消消气，我这次来是请你帮忙的。别忙还没帮，就把你给气出个好歹来，那我得罪过就大了。”

    “是啊，您先别着急。为民的事，我跟领导是提前有过沟通的，这次他应该也是受到了外界的压力。”程早春道。

    卫君怡摇着头，“社里的干部任用，我从离任后没有建言、插手过一次。但这次署里打算安排于宏才回来，我非管不可。于宏才这个人，他在外面当什么官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回来国文社当总编辑肯定不行。

    别说是总编辑，就是一个普通编辑都不行。

    这个人啊，是我瞎了眼！瞎了眼！才把他给扶起来的。他绝对不能回来，我对他太了解了……”

    卫君怡忧心于宏才回到国文社，和林为民、程早春两人说了很多关于于宏才的事，林为民进社晚，这些事他绝大多数都是不知道的。

    哪怕是程早春对于其中的一些事也并不很清楚，听卫君怡说完，他的态度更加坚定。

    “那就更不能让他回来了！”

    卫君怡朗声道：“不错！绝对不能让他回来！我去找老颜，当年的事他最清楚，他姑息养奸……”

    程早春打断了卫君怡的话，劝道：“君怡同志，我的想法还是由我们两个人出面，人太多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卫君怡在那里转了转眼睛，立刻便想明白了程早春的意思，他们二人是离任和现任总编辑，在总编辑的任命上是有发言权的。

    但要是把颜文景再找过来，人一多，就有点逼宫和闹事的嫌疑了，一旦激起了上面的逆反心理反而不好。

    卫君怡笑着说道：“论起怎么对付这帮人，你是最有发言权的。”

    林为民看向程早春，想起有时候跟老颜、老蒙等人的聊天，在这群老同志的嘴里，年轻的老程同志当年也是社里的一个刺头啊！

    怪不得斗争经验这么丰富呢！

    “此事宜早不宜迟，早春啊，你带我去署里，我必须要跟领导说明情况，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卫君怡催促道。

    林为民说道：“那我送你们俩过去！”

    程早春制止他，“我叫车送我们过去，你不要露面。”

    “早春说的在理，你不适合露面。”

    见林为民面露为难，安慰他道：“你不要以为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你，我们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社里。社里发展了这么多年，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再让于宏才这样的人带坏我们的队伍。”

    林为民闻言脸色放晴，“知道了，你去了别激动就行。”

    卫君怡冲他笑了笑，“放心，没事。”

    程早春用卫君怡家的电话叫来了他的配车，两人结伴前往署里。

    林为民则独自回到国文社，工作的时候难免想到前往署里和领导掰头的程、卫二人。

    一个五十多，一个七十多，说不是为了他，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为了他。

    胡思乱想着，下午下班前，程早春才从外面回来。

    他再次将林为民叫到办公室，脸色轻松。

    “老太太送回家了？她状态怎么样？”林为民先关心的是卫君怡的身体。

    程早春看着林为民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送回去了，挺好的，不用担心她。”

    他又接着说道：“多亏了上次我跟领导提前通了气，今天去敞开聊了聊，他是属意你接任总编的。于宏才这事没定下来，他是通过原来出版口的领导运作这件事的，领导碍于情面没办法直接拒绝。今天我跟君怡同志一起去找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借口，拒绝了于宏才这件事。”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了？”林为民的脸色也轻松了起来。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别高兴的太早。”程早春提醒道。

    “我明白！”

    聊完了正事，程早春也松弛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道：“平时多拍拍退休老头儿、老太太的马屁，果然有奇效。今天老太太去了领导办公室，可是为了你据理力争。”

    “看你这个羡慕嫉妒的样子，没事，等你退休了，也少不了这待遇。”

    两人说笑了几句，林为民从办公室出来，抬手看了看手表到了下班时间，他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便驱车离开国文社。

    再次来到卫君怡家中，和老太太闲坐了一会儿，他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