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我的文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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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看电影也叫学习

    如今没有双休这一说,都是周日单休,所以假期总是格外短暂,翌日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节奏。

    周三开始,班里的课程多了一节欧洲文学史,请的是燕京大学的留法海归来讲授的,名叫靳文轩,他今年三十多岁,文质彬彬,正值当年。

    靳文轩看上去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我就是个文学爱好者,台下诸君的小说我大多看过。欧洲文学史是现成的教材,诸位自己翻看就可以了,有什么不懂的,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靳文轩的低姿态瞬间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这些天位来授课的大多是资历深厚的老前辈、老专家,难得有位年轻人,态度又如此谦和。

    本应该枯燥的课程就这样变成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交流,靳文轩是在法国拿的学位,跟大家沟通时顺便穿插了一些法国作家的作品和人物轶事,众人包括林为民在内都听得津津有味。

    “靳老师懂的可真多,长的也好看。”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为民听见铁宁和王安仪说着话。

    王安仪点了点头,“靳老师的学问确实渊博。”

    林为民心中听的不是滋味,当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啊,我这小鲜肉才在所里驰骋几天啊,这就被淘汰了。

    等两人打完了饭,转头看见林为民在她们身后排着队,铁宁轻轻的碰了一下王安仪的肩膀,她瞥了林为民一眼,快速低下头去到座位上。

    林为民摸摸鼻子,不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你立了个目标吗?至于吗?这也太记仇了。

    周五的下午,张玉秋老师通知大家。

    “所里联系了中国电影资料馆,借了放映室和资料片,晚上我们班所有同学到外面去看资料片学习。”

    同学们顿时一片欢呼,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了就想走。

    之前所里的几个驻校老师就跟大家透露过,所里在联系电影资料馆那边,准备给大家放些资料片学习学习,没想到这么快就成行了。

    看电影,是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大众娱乐。

    如今国内的电影行业还处于计划时代,公开上映的电影片并不多,电影资料馆里面很多电影都是国外的经典影片,在这个年头儿都不能公开说电影,得说是资料片或者内参片才行,平常人根本无从一窥究竟。

    如今能借着进修的机会观看馆藏资料片的宝贵机会,大家想想都激动。

    放映室在小西天儿附近,一班人把18路挤得水泄不通,辗转换乘后来到放映室,忍不住心中激动的交头接耳。

    小型放映室内坐了三十多名学生加上两名带队老师,放映机缓缓转动,银幕亮起映得下面人影憧憧,一张张兴奋雀跃的脸庞。

    今天放的第一部电影是《飞越疯人院》,1975年上映的米国电影,获得了第48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5项奖项的大片。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外国电影,尤其是好莱坞电影,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飞跃疯人院》林为民在后世是看过的,不过今天重新看的时候倒是有了些新的感受。

    随着电影结束,原本沉静的放映室内亮起了昏黄的小灯,带队的张玉秋老师喊了一声:“休息十分钟,等会还会放一部电影。”

    坐了一个多小时,不少人起身去上厕所,有几个烟瘾重的直接跑到走廊上去解烟瘾,顺便聊天。

    林为民站在他们的旁边,临着一扇窗,听着他们讨论着刚刚看过的电影情节,大多是被情节震撼的无以复加。

    其中不乏对于护士长等人的唾弃和对主角的赞扬。

    古桦瞧着林为民一个人站在窗前若有所思,便问道:“为民,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

    林为民迟钝的望了过去,“什么?”

    他刚才只是单纯在出神。

    “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

    “好啊!”

    “怎么个好法?”古桦追问。

    这……

    林为民犹豫了一下,他尝试回忆着电影的情节。

    “疯人院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导演有意地将整部影片放置在这个具有很大局限性的空间进行拍摄,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指向性,让观众集中地从疯子的身上窥视到自己,给生活在那个社会中的人们注入一种信仰:自由、自我,这是非常典型的米国意识形态。”

    大家对于林为民的发言内容并不意外。

    他顿了几秒,接着说道:“我想看完这部电影的很多观众,八成都是热泪盈眶,他们天性善良、追求自由、尊重个性、反对桎梏。乌托邦的敌人,似乎仅仅是一小撮冷血的护士长而已……”

    说到这里,林为民再次停顿,“但这,显然是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本质的。你们觉得麦克默菲存在于现实中吗?或者说他是大多数吗?

    他当然不是,相反,他是个另类。

    麦克默菲之所以会遭到非人的待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自由随意破坏了既有的游戏规则,而大部分人真正需要的其实并非是自由,应该是安全。

    一种立场上的安全进而获得人身、人格上的安全。

    转而,当麦克默菲被疯人院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大家忽然又成了它的亲密战友,称他为英雄,与他一同企盼起“自由”,勾划着一次完美的越狱。

    这就是人类诡诈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为自己找到合情合理的立足点,可以在价值判断的两端疯狂摇摆。

    如果让我写的话,我大概会给这部电影来个狗尾续貂。

    那就是酋长逃出疯人院之后,并未享受到那带着芬芳气息的自由味道。

    反而披头散发、满身泥水、气喘吁吁、面目狰狞地敲响了一户善良人家的门,祈求庇护。

    而那户崇尚自由、追求公义的人家却因为忌惮一个陌生人,一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麻烦而将他拒之门外,并且拨通了精神病院的电话。

    酋长,再次入院。

    电影结束。”

    林为民边思想边说,到最后侃侃而谈,周围人无不被他敏锐的思路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折服。

    古桦摩挲着下巴,“为民这个结尾很妙啊,太讽刺了!”

    “是啊,我觉得现在这个结尾好。”

    “没错。自由因何成为悲剧,皆因你我就是那把枷锁。”蒋子隆总结的颇为深刻。

    这个时候张抗美说出了相反的观点,“我觉得现在这个结尾也很好,很光明嘛!”

    林为民笑了笑,“我就是信口胡说,人家是获了大奖的作品。”

    “不不不。”蒋子隆拍拍林为民的肩膀,很有领|导派头,“为民这个思路非常好,绝对是个媲美电影结尾的新奇主意。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当编剧的天赋。”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刚夸你两句就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