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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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破阵

    康唯庸快步地走在廷尉府的大狱中,朱庆武已被缉拿归案,他现在要去审讯朱庆武,从他的口中套出晋王私售“奚毒草”的证据。

    身后一名廷尉疾跑到他身前,顾不得行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说道:“大人……有人……有人持剑闯晋王府,正在跟晋王的府兵交战……”

    康唯庸大惊失色:“可是一名少年?所有武器是一柄四尺半长的巨剑?”

    “对。”廷尉仔细地想着在街上听到的传言,那名少年是拿着一柄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巨剑来着。

    “快去给我备马!”康唯庸赶忙回身,走出了大狱。

    东正宫。

    “什么?有人敢持剑闯晋王府?”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传消息的百里宏庆。

    榻上的三皇子闻言,急急地穿上了靴子:“大哥,改日再叙,三弟我有急事!”他顾不得身上不整的衣衫,一边跑着,一边胡乱地系上外袍的腰带。

    涌上来的刀盾手趁着柳致回剑,一气已尽之时,再也顾不得管前面倒在地上的同僚,踩踏着他们的身体一拥而上,五名刀盾手架起手中的盾牌,向着柳致冲去。

    柳致无路可退,猛踏一下地面,身体凌空跃起一丈高,他双手握剑高高将剑举过头顶。身下的刀盾手又扑了个空,仰视着空中大鹰一样的身影,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他们不由地将盾牌护在头顶,盾牌后又用持刀的手稳了稳。

    “摧城!”

    借着身体的下落之势和巨剑的重量,柳致从天上纵劈而下,巨剑带着巨大的惯性劈在了第一个举盾的刀盾手的盾牌上,盾牌承受不住这种力量,从中间炸裂开来。刀盾手的手臂从手肘处反着弯曲了下去,断裂的臂骨刺穿了胳膊上的皮肉,他的面上,从眉心处一道血红绽放开来,一直到他的下巴,把他的脸从中分成两半。身体一路向后飞去,撞到了身后的刀盾手高举的盾牌,第二个甲兵手中的盾牌便也炸裂开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一剑破开四甲。

    但他们身后,又一批新的刀盾手涌上前来,悍不畏死地迎着他的剑锋,举起了手中的盾。他有些疲累了,一人之力强冲军阵本就是螳臂当车,他拄着剑大口地喘息着,在下一波刀盾手冲上来的时候,他要尽可能地恢复一些气力。

    转眼间,又是六名刀盾手夹了上来,他的身体已经能够感受到铁盾上传来的冰冷气息。

    “破军!”

    他拎起巨剑,用剑身紧贴着后背,格挡住身后一名刀盾手的盾击,然后他扭动了一下腰胯,双手握住的巨剑动了起来,他身随剑走,顺着剑势将巨剑横斩出去,整整转动了一圈,六具铁盾又被拦腰斩断,连带着盾后的刀盾手高举起的长刀,也一并被斩断。刀盾手们都捂着胸口被巨剑割开的巨大伤口,他们胸口喷涌着鲜血倒了下去。

    这一剑也带动着他肩上的抢上不停地渗着血。

    高台上的晋王看着成片倒下的刀盾手,脸色铁青,他斜眼看着身旁脸色同样难看的府兵首领,冷冷地说:“这就是本王花了七万两黄金打造出来的铁甲雄师?连京兆府的一名小小捕快都制不住。”

    首领身体不由地颤了一下,额上有冷汗滴落,不敢答话。这支八百人的府兵虽然只是寻常王府的府兵,但是他们身上所穿着的盔甲还有手中的武器,都是在他的建言下,晋王花了大价钱从泗州进购精铁,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秘密运送到兖州,以兖州的冷锻技术铸成。光是这八百具锁子甲,每一件构成的半月链就多达二十万件,环环相扣,层层叠叠,刀劈斧砍不进,箭射不穿。这批甲胄运到上京城的晋王府中时,他曾言之凿凿地告知晋王,有了这批甲胄,这八百人即便对上两千御林军,也有一战之力。

    如今言犹在耳,但眼前同一炉铁水铸成的盾牌在空中飞散着,一件一件的锁子甲被这少年手中的重剑一剑劈烂。

    “今天这人如果能站着走出晋王府,你也不用活了。”晋王略有些兴奋地看着冲阵的柳致,四目对视,让他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杀这样的人,才有乐趣啊。

    又一排刀盾手对着柳致发起的冲锋,柳致再次高举起手中的巨剑,静静地站在场中,但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比方才凌空下劈还要强大,现在的他,站在军阵之中仿若一座静立的山岳,压在每一个甲兵的心头。

    刀盾手大喊着冲到了柳致的面前,杀声四起,柳致只是举剑简单地向前下劈,巨剑四尺半的长度有足够的进攻优势,身前的刀盾手不敢硬抗这一剑,只得举盾格挡,剑势又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铁盾炸开,巨剑去势不减,带着巨大的威压劈进了那名刀盾手的头颅中,柳致一脚踹开了这具尸体,从这处缺口中闪身出来,剩下的五名刀盾手撞在了一起。

    柳致回身,继续举剑下劈,每一次手中的巨剑落下,就有一名刀盾手手中盾牌和自己的头颅裂开。他已经杀红了眼,最开始冲阵时还有留手,只以剑身击晕冲上来的甲兵。后来,他每一次出手都不再留活口。现在,更是选择了这种并不省力,但极具威慑力的杀人手法。

    又斩杀了六人后,他们身后的刀盾手终于被柳致身上杀神一样的气势威吓住了,不再第一时间涌上。柳致抬眼看到高高站在白玉阶梯最上方的晋王,一步步地向前走去。身旁的甲兵虽然不再冲上,但仍旧死死地围住他,跟着他的脚步向前移动着。好像一个蚁巢中,围绕着蚁后转来转去的成群的工蚁。

    首领终于忍不住了,抽出长剑直指柳致,大声呼喝着:“有敢再退者,斩!”

    上京城中这些王府的府兵,大多也都是从金吾卫中挑选出来的,应有的军人血性和骨气还是有的。听到阶上的首领发话,他们再次壮起了胆子,直扑向步步逼近大殿的柳致。

    “奔雷!”

    柳致强忍着肩上伤口崩裂的剧痛,回剑,一剑刺出,剑光流转,刺破空气的声音炸响,有若惊雷。身前的刀盾手铁盾被刺穿,剑势继续如惊雷般向前,连透过三人的胸口。

    但柳致身后的防守空缺也因此暴露了出来,第二阵的长枪士将手中长枪刺出,直刺向柳致的身后。柳致回剑不及,虽然极力闪躲,但转眼间后背仍被捅了四枪,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冲上来的十名长枪士见一击不中,抽枪又是一枪刺出,柳致直接弃了手中的巨剑,回身将刺向自己的十二杆长枪一卷,夹在了腋下,然后他大力地将长枪另一端不肯放弃手中兵器的十二名长枪士直接举了起来,精钢锻制的枪杆承受着两端的力量,从中间弯出一个巨大的弧。

    身后又有六名长枪士捅了上来,这次他被一枪刺中了大腿,险些忍不住疼跪倒在地上。

    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十二杆长枪带着那头的长枪士被甩了出去,砸在了弓阵之中。

    他从身前的三具刀盾手的尸体上抽出自己的巨剑,毕竟不是大雪龙吟剑,连番的劈砍破盾破甲,巨剑宽厚的剑刃也被崩出了几个缺口。他拄着剑,冷冷地扫视着将自己围困的军阵。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死在这混乱的军阵之中。后背,肩上,和大腿上被刺出的伤口血流如注。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他来帝都,是要给还自己的父亲一个公道,可那些所谓的公道,从来都不站在他们这些没有权势在手的小人物这边。

    他又想起了周老大,红豆,孙刘氏和不知道现在伤好没好的小楚。突然觉得周老大也很可怜啊,他是那么信仰这个国度的律法,坚定的以为,只要自己永远站在道理这边,就可以战胜一切的黑暗和邪恶。

    背后的流血一滴滴地滴落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腿脚也开始发软,现在不用这样围住他了,只需要一名甲士,一枪刺穿他的心脏,他就要带着自己想要的公理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军阵忽然从中间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晋王拍着手从白玉阶梯上缓缓走了下来。他冷笑着看着柳致,从地上捡起一柄刀盾手的长刀,缓步向柳致走来:“你是我见过的剑术最强之人。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杀了一百人,我就补上一百人。在这个世道上,只有手中握着权柄,你才能够支配一切,包括别人的性命!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会亲手杀了你。”

    长刀破风,刀刃呼啸着向着柳致的脖颈上劈砍去。就要死了吧,他想,可是怎么那么不甘心呢?他死了,就再没有人可以去永定山上的孤坟给红豆烧纸钱陪她说话了。地下很冷吧?为什么杀人的人可以一直笑着站到最后呢?难道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即使是活下去也是一种奢望?

    不要!

    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倒提起地上的巨剑,堪堪格挡住劈向脖颈的一刀,眼前的晋王错愕地看着他,没等反应,他手中巨剑一转,一剑刺向了晋王握刀的肩膀,巨剑当胸穿过,险些将晋王的整条右臂卸了下来。他大步上前,抽出巨剑,用剑身一剑拍在了晋王的脸上,晋王吐着血,捂着右臂的伤口躺在地上哀嚎着。巨剑的剑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想看他死的,就上前来!”柳致冲着涌上来的甲兵大声吼道,吼声如怒龙高吟,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被脸上的鲜血染红,滴落到了地上。

    “退退退!”府兵的首领忙冲下了台阶,惊慌失措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晋王,一身白色的锦绣衣衫,被染红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