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金馆主……您看也看过了，能不能……能不能赏小的一口草……小的难受啊……”孙永胜见金馆主面露满意之色，又一次跪了下去，磕着头求道。

    金馆主冷笑着，一脚踹开了磕头的孙永胜，捏着红豆的下巴：“这种一般的货色能值得了四百两黄金？要不是看她是个雏儿，我今天就剁了你手脚抵债。这样吧，算她值个两百两，剩下的，我再宽限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哎哟……”

    红豆突然挣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一口咬到那只手掌的虎口上，金馆主吃痛叫出了声来，反手一巴掌扇到了红豆的脸上：“妈的，还是个烈女。把她扛到我屋里，我今儿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女娃，怎么伺候男人。”

    接着他一指被踹倒在地呻吟着的孙永胜，恶狠狠地说道：“这一口，医药费算你三十两金子，加上三天五十两的利息，三天后，带着二百八十两金子来馆中清账，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

    左右的守卫听到吩咐，忙上前抬起地上被一巴掌扇的七荤八素的红豆，就往旁边的一处隔间走去。

    楼上看着这一切的柳致，终于忍不住了，钳着他握剑右手的康唯庸，突然发现自己制不住眼前的这个少年了。柳致猛地回头，看向康唯庸，神色凶狠，又带着一点坚决。康唯庸自认阅人无数，哪怕是到了廷尉大狱中的恶人他也见过不少，只从一个人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人是善是恶，此刻的心境。但他努力看着少年的眼睛，却看不透这双深邃的眸子，只觉得那里藏着这世间最深沉的悲凉。他不由地松开了手。

    “铮——”巨剑出鞘。

    “你现在下去，能救到的只有这个小姑娘，这间烟馆背后的主子，可能就再也查不到了，到时候会有更多人被“奚毒草”所害，救一人，杀万人，你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康唯庸知道，这时候只能让柳致自己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节，别人劝不动。

    柳致闻言，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懂什么杀一人救万人，救一人杀万人的大道理。读书那会儿，就顾着练武打架了。但要是我连眼前这人都救不了，谈什么救万人？她是那么信任我，才会到京兆府来找我。”

    说完，他看向周老大，周老大点了点头：“去吧，别弄出人命，我是三队的捕头，有什么后果，我给你担着。”

    “嘭——”

    门窗破碎的巨响惊动了楼下的守卫们，他们抬头，只看到一名少年手中高举着一柄巨大的剑，从二楼上凌空跃下，剑未至，剑气先至，抬着红豆趁机在她身上占着便宜的几名守卫只觉得自己被一柄巨锤在肩膀处砸过，再也抬不动手中身轻如燕的女孩，便倒飞着砸向身后的梁柱，实木的梁柱被砸的一阵晃动，竟是隐隐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隔间中的客人们听到厅中的响动，纷纷打开门看起了热闹。

    众人一惊，柳致已经跃到了红豆身前，他扶起衣不蔽体的红豆，割断绑住她手脚的绳子，脱下了自己外袍，罩在了她的身上。精神还有些恍惚的红豆这才抬起头，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巨大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竟是“哇”地哭出声来，紧紧地抱住身前的柳致。

    金馆主看到来人是康员外带来的一名少年，不屑地说道：“小子，家里大人没教过你么？别多管闲事。”

    柳致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上，打断他的手脚。”金馆主挥挥手中的折扇，十数名守卫挥舞着长刀，瞬间将柳致红豆围在了中间。

    “闭上眼睛。”柳致柔声对红豆说道，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果然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守卫们一拥而上，柳致挥舞着巨剑，将红豆紧紧地护在身前。他已起了杀意，如果不是周老大最后的叮嘱，此刻方才被剑气砸飞的几人已经变作了尸体。他怕一会儿控制不住，会见血光吓到这个小姑娘，这才让她闭上眼睛。

    “破军”。

    他举剑格开了劈向红豆的几柄长刀，就放弃了防守，双手握住长剑，向着身后横斩而去，仿若开天辟的一剑，长剑带起的剑气斩向身后的数名守卫，他们手中的长刀刀背便砸向了自己的面门，立时便有数人到底不起，眼见着晕了过去。

    “摧城”！

    然后他再次高高跃起，将巨剑高举在手中，向着红豆身后的一众守卫劈斩而去，剑气割断了红豆扬起的一缕发梢，飘飘地落向了地上，她身后的数名守卫，也随着这缕发梢，倒飞着出去，又一次撞向了身后的梁柱，和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的护栏被撞的粉碎。

    金馆主低骂了一声：“废物。”

    柳致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心中一慌，还想要出言相胁：“别过来……你知道这个馆子背后的人是谁么？”

    柳致不理他。

    “你再过来……再过来你就死定了！”金馆主慌张地跌坐在地上，随后四脚并用慌忙地爬起身来，他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恐怖的少年。“来人呐！！！有人砸馆子了！！！”他一边慌不择路地跑着，一边大声喊叫着，但是馆中的守卫，此刻已全部躺在了地上，无人再可起身。

    柳致一把将手中的巨剑扔出，巨剑直飞向正沿着长廊奔逃的金馆主，眼见自己就要命丧巨剑之下，他慌张地向后急退，一步步退到了墙角，“噗”一声，巨剑直插入他头顶的墙壁，将他头顶的玉质发髻斩断，他的头发散落开来，俨然像是一个疯子，随后他双眼一翻，沿着墙角跌坐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柳致走到红豆身边，这才想起还有个孙永胜。他向着馆中扫视过去，只见孙永胜不知何时已经窜入了一处隔间中，正躺在隔间里的小床上，端着白玉烟锅，贪婪地吸着烟锅里的“神仙草”。他脸上露出着满足的笑意，微闭着双眼，好像已经游走在自己幻觉中的仙境里，久久不愿睁开眼睛看一看这真实的世界。

    “毁了你破案的线索，抱歉了。”周老大对着康唯庸说道。

    康唯庸不以为意地说：“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这处馆子被捣毁了。其他的，慢慢查吧。你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些吧？如果有什么线索，抓紧时间告诉我，就当是补偿我了。”

    周老大没有说话，沉默着走下楼去，拍了拍正看着孙永胜不知所措的柳致。

    “他怎么办？”柳致问周老大。

    “留给康大人吧。”周老大探了探一名昏死过去的守卫的鼻息，确认了人还活着，如释重负地说道，“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查到别处烟馆的线索，也算是补偿了你毁掉康大人调查线索的罪过。”

    “还有别处烟馆？”柳致惊讶道。

    周老大一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仍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谁知道呢，万一有呢，那是廷尉府的事儿，咱们京兆府管不着。”

    柳致还想问些什么，周老大忙岔开话题看向红豆：“小妮子你怎么被这个畜生绑到这里？你娘呢？没事吧？”

    红豆听到周老大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刚走，他就闯进了我们家里，把我娘亲打的昏死了过去，我不忍心抛下娘亲一个人，但是又打不过他，就被他绑了过来。”

    “走吧，他以后不会再来伤害你和你的娘亲了，我们跟你回去看看你娘亲。”周老大走向柳致扔出的巨剑，用力将剑拔了出来，路过的隔间中，看热闹的人忙把身子缩进屋内，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红豆点了点头，却不小心看到柳致身后还在享受着“奚毒草”的孙永胜，忙害怕地躲到了柳致身边，拽着柳致的衣角，问道：“柳致哥哥也一起去么？”

    “柳致哥哥？”

    柳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红豆的眼睛，有生以来，除了自己的爹娘和远在宛州的陈湘，他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最认真的信任，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给别人带来温暖。突然那个整日捧着书卷的父亲的身影就浮现在脑海中，他远远地站着，对他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柳致点点头，浮现出一抹微笑，即使身处这处人间地狱，心里却是温暖。

    红豆也笑了起来，这些日子那个所谓的父亲出现后，第一次的，她脸上露出了开怀的微笑。她开心地牵起了柳致的手。

    “小心！”

    她眼睛里的神采奕奕逐渐变成了惊恐，然后变成了慌乱。他听到了身后箭矢破空的声音，他想要回头，却被身前的女孩挡住了视线，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双手，挡在了他和那支箭矢的中间，长剑破开了她的胸口，一抹艳红氤氲，染红她身前的白袍，像是一朵盛开的妖艳花朵。

    她低头向着自己的胸口看去，第一次见到盛开的这样鲜艳的红花，比自家小院里自己种下的所有花都要夺目。只是，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吧，她感受着胸口炸裂般的剧痛，生命从自己的身体中一点一点的流逝，温度也一点一点地流逝。

    她最后做的一件事，是提醒眼前的这个大哥哥，小心身后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