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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陈家小姐(1)

    莺鸣院是宛州城最贵的伎馆,这里的姑娘形形色色,无论你喜欢什么路子的姑娘,你是好舞文弄墨的骚客,想找个姑娘欣赏自己的诗文,还是横刀立马的将军,想偶遇一豪放爽朗的红颜知己,亦或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想用钱买一个只是好看的姑娘的一夜春情,你总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前提是你出得起价钱。

    莺鸣院的姑娘也都是千挑万选的,他们不似别家伎馆,几斗父母粮就从街头拉来逃难的少女,给个几两银钱就可以跟少女共度良宵。莺鸣院的姑娘,除了你得长得漂亮,自己本身还得有些特点,如果你不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你就得刀枪棍棒会上一两样,如果这些你都不行,骰子牌九象棋这些你总得会上一些。再或者,你是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型的,让那些臭男人看上一眼就把魂儿丢了,也是可以的。

    萧如烟就是红颜祸水的典型,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天生丽质的她,生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一颦一笑间,皓齿轻露,美丽但不勾人,温婉的像是一方静水。据说她来到莺鸣院的那天,同为女人的莺鸣院老鸨胭脂都被她的美貌吸引的挪不开眼睛,以五百两黄金的高价将她纳入楼中,再之后,她落花莺鸣院,便与之前的花魁花满楼分庭抗礼,二人一个琴色双绝,一个剑色无双,这莺鸣院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初来莺鸣院的萧如烟本也是不适应这种莺莺燕燕的地方,直到她开盘的初夜,以一曲《凤求凰》技惊四座,摘下面纱的她被众人以为天仙下凡,一位宛州当地富商以千两黄金的天价买下她开盘的第一夜。这个富商在床榻之上蹂躏了她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她看着富商的肥胖的身体从她的身上爬起,突然就释然了,踏入这个地方,她就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柳泊安的夫人,萧氏大小姐,这些名头已经随着她接下老鸨的五百两黄金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那一日后,这个本是对身边一切都冷若冰霜的女人突然就变了,她对所有身边的人都施以微笑,让她的每一位恩客都如沐春风,那夜过后,她也极少再流泪。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唯一的儿子柳致,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在最好的书院读书,有最好的先生,以后他要出将入相,他要回到荆楚,要为自己的夫君,他的父亲沉冤昭雪。想到这些,那些羞辱自己的话语她便也不再在意了,她想着,总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明白这些的,即使他不明白,待他成年入仕后,自己便以死谢罪。

    她看着又跟同窗打架脸上挂彩的柳致,只是微笑着问了句:“又打架了?”柳致没有理她,萧如烟也没有在意,只是熟练地将柜子里的跌打药酒取了出来,然后用力将挣扎的柳致按在椅子上,轻轻地帮她抹着药,柳致忍着痛,嘴里还是不时地抽着冷气。但他就是像之前挨打的时候一样,强忍着不吭声。萧如烟看着倔强的孩子,不由地笑了。

    “疼就哭出来,跟自己的娘亲,不丢人。”萧如烟温柔地说。

    “我不疼,他们打我一拳,我就还回去一拳。”柳致咬着牙,恶狠狠的样子。

    “要不要娘亲去书院帮你教训一下那些孩子呀?”看着这些伤,萧如烟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你不要去,我不想再被叫做“妓女生的野种”。”柳致看着萧如烟,眼里满是怨恨。萧如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一瞬,她便收拾好情绪,继续给儿子的眼角擦拭着药膏,脸上的笑意不减。

    “饭给你做好了,你吃完了读会儿书就自己休息吧,娘亲走了。”萧如烟收拾完一切,微笑着跟柳致道别,虽然从没有得到过柳致的答复。

    这次也是一样,她习惯性地走出了家门,门关上的一瞬,她的心里感觉轻松了一些。

    柳致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也长呼了一口气。自从知道萧如烟所谓的工作就是在莺鸣院做妓女后,年少的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自己的母亲。

    母亲走后不久,柳致就走出了家门,他沿着秦淮河畔走着,到了一座横桥,过了横桥便在河边一家饭馆门口的茶铺坐了下来,这是韩家众多饭馆产业中的一个,饭馆中有说演义的先生和唱曲儿的伶人,一般都是爷孙或者父女。萧如烟自从为妓后家中的生活是提高了挺多的,虽然从没向她开过口,但是萧如烟还是时常会将一些银钱放在自己的书上,起初他并不想接受这些他看来的脏钱,但是日常购置笔墨书册这些事,他也懒得跟萧如烟张口。于是这其中大部分的钱都被他存了起来,小部分用于日常开销,他心里默默想着,等自己长大了赚到钱了就把这些钱都还给那个女人。所以进到这种饭馆里听书对他来说绝对是奢侈的,他想听这些先生讲的演义,就只能在饭馆外的便宜茶铺坐着,点一壶茶一坐一晚,透过饭馆的中门可以看到戏台上说书的先生,先生讲的故事也能听得清楚。在那些演义的故事中,他把自己想象成仗剑横行的英雄,想象着有朝一日遇到一个剑法无双的武士,然后拜师学艺,到那时东郭相如这些人,他一只手就可以放翻他们。或者在一些帝王英雄的演义故事中,他把自己想象成勇武无双的帝王,马踏天下,成就一番功业,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都匍匐在他身前向他跪拜。

    今晚先生讲的是《剑圣百里停游历四国》的演义,内容说的是一个叫百里停的武士,武艺高强,游历各大诸侯国,一路斩奸除恶怒平天下不平事的故事,也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故事,故事中的百里停剑术高强,每到一个地方就将那里欺压百姓或为恶一方的坏人打到服帖,沿途还会收获各种美女的青睐,说到他曾路过海宁国,将海宁国内的一个为富不仁的富商杀掉,将富商的家财都分给了附近贫苦的百姓,然后被另一个善良的富商女儿所喜,百里停就跟这个女孩约定,等到天下再无不平事的时候就回来找这个女孩。

    说书人讲的十分精彩,台上的伶人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她持剑挥舞出朵朵剑花她就是剑术无双的百里停,一会儿她面色莞尔,脸带羞色便是善良的富商女儿,伶人本身也长得十分清丽,再配上不时的几声清唱,衬的这个故事就更加精彩了。台下不时传出叫好声。

    不多时,故事讲完,台下一声洪亮的叫好声压过了周围众人,只见一个面容清贵,细皮嫩肉的贵公子起身,他拍了拍手,左右下人便一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中是金银器物,宛州街头听书常有打赏伶人先生的,但大都几个铜板,一二两碎银已是大手笔,但这人手下的托盘里,怎么也有百两黄金了。不是别人,这人正是这家馆子的少东家,韩家的公子韩世贵。传闻这韩公子十岁时家中就有丫鬟为其暖铺,他常与一众伙伴吹嘘,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经了男女之事,因此在湘淮书院中,收获了大片世家子弟崇拜羡慕的目光。

    韩世贵带着手捧托盘的下人缓步上台,他清了清嗓,不急不缓地言道:“这位姑娘的演出极是精彩,嗓音也是极好的,在这种市井之地表演,岂不是埋没了姑娘之才。本公子不才,想请姑娘到我家中演出,酬劳嘛,都好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韩大公子的名声在这宛州城中还是人尽皆知的,这一出用意何在简直路人皆知,台下很快传来众人起哄的声音:“韩大公子家有那么多漂亮的丫鬟了,这一个小小伶人韩大公子还要买回去,这不是让我们以后都听不到这么好的嗓子了?”

    伶人被这一问加上众人的起哄,脸色羞红,不知该如何言语,还是说书先生上来打着圆场:“公子公子,小女蒲柳之姿,又是这等的粗鄙嗓音怎入的了公子的耳朵,小的父女二人家乡旱灾,来宛州只是讨个生活,还望公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说书先生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说着。众人起哄声更隆,韩大公子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嫌钱少?不够我再加。”他指着台下,“你们这些人也别起哄,谁能出的价钱比我高,我走人便是。”

    说书先生正要再上前说些什么,台下突然一捧茶水就泼将了上来,正泼到韩大公子的脸上,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站起身来,看着狼狈的韩大公子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边笑边说:“哈哈哈哈,韩世贵,韩公子,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想干啥吗?人家都已经拒绝了你还要以财压人也太不要脸了!”

    韩大公子的下人看着自家公子被泼了一身茶水,赶忙上前帮忙收拾着,韩世贵擦干净脸上的茶水才看清来人,原来是陈家小姐陈湘,这陈家传说是前陈国国主陈氏兵法的传人,各种生意都有一些涉猎,与四大世家的垄断不同,他们是各种行业都有一些涉及,但从不过深,据说这陈家也不靠着生意赚钱,前陈国最后一任国主献国自刎后,晟王朝一直就以公侯礼遇于陈氏,银钱这种事物是从来不会短缺的,只是这些都是传闻,无从考证。但是他们就读的湘淮书院,却确确实实是陈氏的产业。再加上这四大世家的东郭家,一直想与陈家联姻,东郭相如又是自己结拜的大哥,他就算心里再气,也是忍了几分。

    他客客气气地说:“原来是陈家小姐,这馆子可是我们韩家的产业,吃饭听曲我们欢迎,如果要出言不逊闹事,可别怪我不给你这个嫂嫂面子。”

    陈湘一听这韩世贵对自己的称呼,直接将空了的茶壶扔上台去,韩世贵躲闪不及,被茶壶砸中胸口,他吃痛惨叫,左右一阵慌乱,护在韩世贵身边,陈湘直接冲上戏台,将装着金银的托盘直接打翻,众人一阵哄抢,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韩世贵怒从心起,一巴掌打在其中一个扈从的脸上:“废物,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她呀!”他心说,既然这未来嫂嫂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那自己也不必留什么情面。

    左右听到公子的吩咐,也顾不得陈湘的身份,直接冲下台去就要抓住这位陈家的小姐。陈湘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灵活地上蹿下跳,一会儿翻起桌子挡住来捉自己的下人,一会儿踩着弯腰捡钱的众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