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代绝响 诸神相争
当……当.……当……
一阵宏伟雄壮的声音在帝栋耳畔响起,将他惊醒。
醒来的帝栋第一时间睁开了眼,揉着惺忪睡眼,看着眼前熟悉的繁华国度。
望着眼前熟悉的大钟,帝栋呢喃道:“大妖现世?大能走火入魔?战火纷飞?这次,这座城又是为什么而沦陷呢?”
是的,宗门之中绝不会有这种声响。而这种声响帝栋也已经听了许多天了,不厌其烦的出现在他的耳边。
这是来自繁华国度最深处的声响——灾钟。
它的声音传遍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传遍城市的每一片砖瓦,传遍土房中的萎缩的每一个人,传遍无边天际,传遍广阔原野,甚至,传遍百里外的汪洋大海。
最后,哪怕是数千里外的人,也隐隐能听到这奇异的灾钟声响,隐隐能感受这座国度的哀鸣,在千百里外,见证这座国度的陨落。
是的,是这座国度的陨落。
灾钟,这座国度、这座城最后的守护。当灾钟敲响,便是这座城的危急存亡之时。
但不仅是守护、也是警告、也是哀鸣,同样,也是这座城在沦陷前,最后的绝响。一个时代破碎前的绝响。
每一次听到灾钟的钟声,帝栋的心脏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攥住,呼吸困难刹那。就仿佛这座国度陨落前的悲鸣触动着他的内心。
每一次在片段中醒来,帝栋都在钟楼之上。眼前便是巨大的灾钟,还在微微颤动着,连带着帝栋的心一起颤动。
就仿佛这钟是帝栋所敲响……
就仿佛这个时代由他亲手终结……
因为是守护,是警戒,是最深处的声音,所以钟楼在国都的中心耸立。站在钟楼之上,能看见整座城,这个国度最后的城。
可望着不同于往常混乱的街道,帝栋内心疑惑起来。
太安静了,实在太安静了……
以往当灾钟被敲响,声响远去,整个城便沸腾起来。所有人找地方躲避,所有商铺东西都来不及收便匆匆关门,学堂不再教学,立刻宣布停课放学。
帝栋不知多少次站在钟楼边缘,望着下方乱作一团的城,看着那一个个仓皇的人。
“又是病毒?不会吧,好像这么多次,没遇到过重复的吧?”可印象中,这么多次的沦陷,好像只有病毒来临时来的才那么安静……
帝栋从钟楼一跃而下。
可那钟楼足有百丈高,不然灾钟的声音也不至于传遍整座城。
只见从百丈高空跃下,只是手撑了下地,帝栋便平稳落地,安然无恙。
是了,在这些片段中,帝栋是“不朽”的。
无论这座城会因什么原因沦陷,会沦陷成什么样,帝栋都是“不朽”的。
仿佛就是要让帝栋看着这座城的沦陷。
无数次的沦陷……
随意的推开一间房门,向帝栋迎面扑来的是一股阴臭,张牙舞爪的展示着自己的雄风。
虽是“不朽”,但所有的感觉都还是在的,而且这股气息也实在恶心,帝栋连忙捂住了口鼻。
在一片混乱和狼藉之中,帝栋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爬满蛔虫的尸体。但他未曾停下,依旧在房间里寻找着。
“果然,随意的找便能找到原因。”
掩着鼻,帝栋看到了他真正要找的东西。
只见桌上静静躺着一本笔记……
不知为何,这座城的人,都有记笔记的习惯。
而且,这笔记与帝栋一样,同样是“不朽”的。
无论战火如何纷飞,无论房屋如何破烂,烧毁、倒塌到什么程度,笔记都会存在,甚至没有一点褶皱。
每次帝栋都只需要在房屋内寻找到笔记,便能知道这次这座国度、这座城沦陷的前因后果。
“十一月三日,据巷头的石大娘说,有两个人……死在南方西格恩将军的领地……两具尸体都有点腐烂的气息,但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明显至死的原因。大娘说她有个侄子在将军府中当差,听闻……将军大怒,好像两人的死……与巫有关。
十一月四日,听说……南方又死了四个人……两天死了六个人了,可西格恩将军好像……将这事压了下来,因此事情并没有顷刻之间传遍,一切捂得非常严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报道……会不会,巫族……要进犯了?
十一月八日,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心情也……莫名压抑,三日未曾离开家门。不过……家里粮食不多了,明天便出门买粮食,顺便……运动运动。
十一月九日,一出门就听到了惊天的大消息,传播消息的……石大娘居然……被抓了!被抓的原因竟是……散播谣言!难怪我……感觉很压抑。但我感觉她说的一定……不是假的。
十一月十日,开始想念石大娘的……碎碎念了,没有她的……劲爆消息,感觉生活……都很无趣。
十一月十一日,不知是我的想念……起了效还是……怎么的,听说……石大娘明天就要……被释放了。
十一月十二日,我早早爬起,迎接了……被释放的石大娘,可石大娘在狱中……仿佛受了苦,憔悴了许多……我问起她在狱中的……见闻和待遇,她不肯再说什么,目光呆滞的……走回了家。我想,可能……再也听不到石大娘的碎碎念了。
十一月十五日,卖了三天的……丝绸,只卖出去……半天的量,真是……奇怪,冬天了,快过年了……,丝绸的人……反倒少了许多。
十一月十七日,又卖了……两天丝绸,生意……不见起色,难道他们真过冬了?对了……今天石大娘来店里了,她出门……应该没打理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看起来也很空洞,神神叨叨的,叫我……快点离开这里。
开玩笑,祖传的……家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虽然……我现在还未能生子,但未来……也说不定呢?
十一月十九日,我感觉……身体很是不适,压制不住的……咳嗽,甚至……还咳出了点点血星。
十一月二十日,我洗了个澡,打算将一切污秽洗去,让我的状态回到从前。感觉洗完澡后,神清气爽了许多。
十一月二十一号,我在梦中梦见了过世已久的母亲,母亲笑吟吟望着我,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我拥抱她。
我狠狠一颤,知道这是我为数不多做孩子的机会了,我拥抱了母亲,直至梦境的结束。虽然儿子已经长大了,但对母亲的依赖丝毫不减……
十一月二十三日,这两天……我身上莫名长起了……红斑,万民堂……尽无药可医,说我是……搬血境大能,没有什么能伤到我的……躯体。荒谬,那我修炼就……不用药了?那国都这么多修炼者……要他们这些药殿干什么?
我不禁想起石大娘……的土药方,她的土药方……虽然很奇怪,但真的……很有效。不过,好像……几天没见过石大娘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我还是……觉得怪异,于是……找到石大娘的家中,既然石大娘……不愿意说,那我就……通过她的日记去……了解她在狱中的境遇。
可当我推开……石大娘的家门,迎接我的……却是一具尸体。没错……石大娘死了……
不过……她死的很安详,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可是某一刻,我又觉得……她很孤单。
她真的好像我的母亲……无论是神态还是境遇……听说当年母亲离世时……也是笑着离开……我想……她一定梦见我了。梦见我出人头地……梦见我富贵归乡……
也许……石大娘也梦见了……她的孩子。
我亲手将石大娘埋葬,回到家里,沉浸于悲痛之中。
十一月二十七日,我还……无法释怀,感觉……石大娘的死……勾起了我的……回忆,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那我一定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吧。又或者……母亲就不会死吧……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官府当差的……同学告诫我,让我快走……说是……有人目击了我……杀死石大娘。
可是石大娘和我的关系……邻里皆知……我又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手呢?
忽然……我又想起了日记的事情。
可是没等我细思……我的家门便被敲响……我慌忙躲进家里的酒窖,躲了一夜。
十一月二十九日,我找到了石大娘的……日记,看完……我……恍然大悟。
原来,瘟疫……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那个瘟疫,那个……离我们十分遥远的瘟疫……来了。
我好像知道了……灾钟为何没有敲响。
原来,巫族的进攻,早就开始了……只是我们的王……用生命换了他们的……溃败。
但同样,巫族的王……用生命换来了十疫……
一开始的……只死民众的……鼠疫,石大娘在狱中……经历的心疫,我浑浑噩噩时……的情疫,我梦见母亲……石大娘梦见孩子的……梦疫,现在我身上的……红斑……身疫。
十二月一日,热疫……来了。
十二月三日,寒疫……来了。
十二月四日,行疫(五行),内疫(身体内部)……一起……来了。
十二月八日,犬疫……来了。
十二月九日,死疫与死亡笼罩,全城十室九空。
十二月十日,强大如我……十疫,也染上了……六疫。我命不久矣……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我的国……应该亡了……
这么大的疫……真希望能有人活下去……真想给自己一把火……让自己的病不至于……感染别人……”
“瘟疫吗……可,能造成满城伏尸的巫王,又是为什么败给他们的王呢?”
帝栋曾见过他们的王,在平息内乱的途中。
他并不出众,也没有高强的修为。
可他却成为了王……
“渴求一场火吗……
上次的病毒……好像……也是我一把火烧了整座城吧……”帝栋推门远去。
许久,滚滚黑烟冲天而去,连最纯粹洁白的云层,都被黑暗侵蚀。
暗黑的云层高挂天空,天空就如在黑暗中缓缓碎裂开来,留下漫天残破横纹。
天空,也追随着这个时代的落幕而落幕。
帝栋独坐在钟楼顶上。独坐在碎裂的天空下。独坐在时代的尽头中。
他低垂着头,附视着整座城,鼻中嗅到的只有腐朽的气息,双耳聆听到的只有哀鸣,嘴里尝到的只有悲痛的滋味,还直直通往心底。
街道上,烈火熊熊燃烧着,在风中翩翩起舞。
焦黑的废墟,焦土,遍地。
甚至,还有火焰在废墟的夹缝中跃动,硝烟弥漫天际。
整座城市的繁华不复存在。
这个时代,在时间里,只留下了残垣断壁。
甚至,就连这残垣断壁,都要随风而去。
当……当……当……
灾钟在帝栋的脚下不断沉鸣。
好像,在咒述着他亲手埋葬这个时代的罪行。
随着一声声钟响,帝栋的身体开始共鸣,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这些片段,总能让帝栋感觉压抑。
就算在片段中,能睁开眼,帝栋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帝栋第一次忍不住,站在钟楼顶上大吼道:“够了,我受够了,快让我醒来,我不要再看下去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强大的修为,信仰的子民,真爱的女人,繁荣的国度,我给你一个站在顶峰俯瞰江山的王的背影。
我给你嘈杂的乐章,真情的笔记,破败的街道,绝望的落日,我给你一个亲眼见证沉沦的人的孤独。”钟楼里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帝栋呆滞。留住我?为什么要留住我?
“我让你亲眼见证远征,见证粮草断绝,见证战法千道,见证他们一点点的溃败。
我让你亲眼见证探索,见证领地的不可触碰性,见证好奇的代价。
我让你亲眼见证离间现在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崩踏,见证被逼迫时的无奈,见证谎言的力量。
我让你亲眼见证战争,见证王的权衡之道,见证群国并起内乱呼应,见证众叛亲离的痛苦。
我让你亲眼见证天火,见证奇异,见证从天而降的灾祸,见证不可控的力量。
我让你亲眼见证干旱,见证人世,见证自然,见证这个民以食为天的时代。
我让你亲眼见证地裂,见证摧毁,见证天地陨落,见证立足之地碎于脚下。
我让你亲眼见证海潮,见证汹涌,见证泛滥,见证生命之源化作毁灭之源的那一刻。
我让你亲眼见证妖灾,见证人的弱小,见证血脉的压制,见证更原始的力量和欲望。
我让你亲眼见证病毒,见证无力,见证虚假的满足,见证慢性地死亡。
我让你亲眼见证暴政,见证被压迫的奴隶,见证举起兵器的救世主,见证唯一的救赎。
我让你亲眼见证贪腐,见证这世界被定义的公平,见证不存在的清白,见证这世间的昏暗。
我让你亲眼见证压迫,见证压迫者的张牙舞爪和嚣张,见证由他们定义的法则,见证人性。
我让你亲眼见证王权,见证王权之争的相残,见证血肉之间的刀剑相向,见证权的诱惑。”
那声音一点点的靠近,仿佛声音的主人在一点点地靠近着自己。
终于,在话音将尽时,帝栋看见了声音的来源——他。
他,像是传说描绘的神。
他长着四臂,背负八翼,身上燃烧着熊熊真火,外覆神圣光辉,内敛神威盖世。
他的神威浩浩荡,如同浪涛般一阵接着一阵,从四面八方拍击而来。
帝栋疑惑道:“你是?为什么要让我见证这些?”
那人癫狂的笑道:“哈哈哈哈!我是谁?你问我是谁?哈哈哈哈!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名讳?”“就算百世轮回,你也得永生永世记住我蒂姆莱!”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讳?”帝栋头痛欲裂。
他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要脱颖而出。
“蒂姆莱。蒂姆莱?蒂姆莱!”帝栋像是从他的名字中想起了什么,从原本的平静到疑惑,再到最后的嘶吼。
“遗忘过去,就是背叛自我。
沉迷虚幻,就是燃烧自我。
幻想未来,就是欺骗自我。”沙哑的声音从帝栋口中响起。
帝栋并未说话,这些字却从他的嘴里蹦了出去。
滋——滋——滋——
一幕划过帝栋眼前。
那一幕……
天际之中,一道裂缝撕开,照出一小抹光。
只见原本的无尽黑暗中,一个庞大的身躯浮现。
“你逃不掉。”
那赫然是蒂姆莱的声音。
帝栋想起了什么。
也许,他们真的见过,只是自己忘了。
帝叶称帝栋为仙道尽头,帝家小辈知道,宗门同门知道,帝栋自己当然也知道。
但帝家之人不知道他身上力量的恐怖,宗门师兄不知道身上力量的恐怖。
知道的,只有帝家的几位顶层,以及,他自己。
也许,对自己出手的神,就是眼前的蒂姆莱?
突然,那沙哑的声音再度从帝栋口中响起:“火焰在残骸中跃动,销烟高悬无边天际,风中嗅到你的气息,耳边传来声声低喃,眼前依稀道道身影,可我未曾停下脚步,是我亲手燃烧过去,看着青春步步远去。”
“黎明的钟声在末日敲响,平静在你的降临下悄然打破。谁在你的灵魂深处唱着令人心安的歌。夕阳的天空边缘泛起荡漾的血色光纹,黄昏过后,天边那抹淡淡的紫色是你灵魂的最后归宿。”
“蒂姆莱,我们回来了。属于你的时间,不多了。”
闻声,眼前的蒂姆莱狠狠颤了一下,放下狠话,消失不见:“等着,我一定会比你们先离开他的身体。你们,奈何不了我!”
我们???
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里,究竟有多少神?
帝栋满是疑惑,想要说什么,突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