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序 地狱与天堂之间(四)
一入天山圣地,抛却凡尘往事。
梁为梅间新起了一个名字——曦,日照羲和。
愿大日能够普照女孩,愿女孩能够普照生灵。
虽然,这里面也夹带着梁的一丝念想,但,却也是梁对梅间的关心。
一是让梅间忘记她的父母,二是让梅间明白她的未来。
梁将女孩带回极北好好照顾,女孩也深知自己已无牵挂,没有后路,她将师姐师妹们当作亲人去对待。
那年,女孩十岁。
女孩勤勤恳恳锻炼,认认真真学习,再加上女孩本就天赋不差,又不惹人讨厌,很快女孩就觉醒了气,又将气的运用熟练掌握,还成为了众多师姐师妹的爱护对象。
那年,女孩十九岁,成为了少女,同时也成为了第九代九天巫女,最强,且最有凝聚力。
曦因为从小的见识和梁的教导,她明白太多的事情,她不愿见这人族疾苦。
她独自一人,走下天山,走进人族,她不像别的天巫女只预言和自己有关的。
她在全天蓝星的各地预言和奋战,为那些人族争取了防御和撤离的时间,为他们计划好未来。
那年,女孩二十四岁,五年,足以使她的足迹已经遍布天蓝星。
她成为了第二个神明,师承混沌神明梁的弟子,真言神明——曦。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教出其它天巫女的九天巫女,她走过的村落,城市,都会有新的天巫女诞生,那全是她的弟子。
她只是偶尔讲讲故事,只是谈起自己的生活。
却能让那些觉醒之后气不一定是言气的人,觉醒言气。
这世间,从只有梁可以教出天巫女变成了,梁和曦两人都可以教出天巫女。
只是长相和发色以及眼睛有所不同,在其他的方面,梁和曦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曦也是那么的美丽,甚至她还有着仙子般跳动的双眸,她的心也是那么的善,她也是那么的贴近人族。
又是匆匆十年,曦不再是青春的样子,她的鬓间也不再是满是青丝,其中夹杂着星星的白。
她的年纪来到三十四岁,她从人世间走了出来,回到了天山。
她的弟子已经遍布蓝星,她也不再需要为小的事情预言。
本来她还要继续待在凡尘之中,直到她遇到了一个男子。
男子问了曦一个简单又深远的问题,曦思考了整个夜晚,还是没能答上。
等她不思考了,想询问男子答案,那个男子却已经不见了。
这个问题,让她有了更加远大的理想,让她有了更加需要追求的目标。
她要找寻这十年来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她想知道人族的尽头。
天巫女,本就是与天,与过去,与未来,斗争的。她们没有多少的寿命,她们最多活到六十岁,在这六十年间还有多多少少的灾难降临。
预言和灾难,是等价的,想要抛出预言,就得接受灾难。
九天巫女,阳寿无疑要比天巫女长一点,她们要更加强大,但经历的灾难也更多一点。
而曦的生命却定格在了三十四。
那天,雷云聚集,曦站在天山的祭坛之上,她双手合十,祈祷生命,预言未来。
她试着看破更加遥远的未来,却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大的灾难。
风呼啸的吹着,吹起曦的长发,翩翩细丝飘舞。
梁就站在她的身后,曦已经长大了,梁却还是那副少女的样子。
不同的是,梁的头发高高盘起,呈成马尾状,梁的眼前又遮上了白布。
曦的头发则是没扎,飘散风中。
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略带悲伤的问道∶“真的,就算付出生命也要去为他们而预言吗?”
曦笑了笑,三十四岁的她已经没有当年的美了,却还是很灿烂。
“如果,靠我的预言能够活下来更多的人。
如果,靠我的生命能够换来更多的生命。
如果,靠我的未来能够换来更多的未来。
如果,这是我就是想找寻的答案。
那又有何不可呢?”
梁看着曦,不由回忆起过往。
曾经,也有一个人,她也是这样笑魇如花的和自己讲述,她就是为了他们献身。
现在,曦又一要次为了他们献身。
梁抬头,看向极北的天,云朵飘过,像是避开梁的目光,分散开来,为梁和曦露出一道光。
梁强忍着自己的情绪,露出一抹笑,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子。
就算被别人买了还要为别人数钱。
就算被别人捅了一刀,看到他(她)的伤口,却还是会先去帮他(她)包扎。
从来就不为自己着想,总为别人着想。”
仔细看,梁的眼角有点点微光滑落。
那是梁的泪水,为曦而流,也是为过去而流。
曦还是笑着,她从不把坏的一面露出。
“如果,有来世。
我一定会很自私,我一定不会为了他们牺牲自己。
但那是来世。
这一世,他们需要我,还是让我为他们而活吧。
师傅。”
梁转过头,蓝发随之飘扬,芊芊丝发中竟有了一丝白,不知是雪还是发。
“来世吗?
如果。
你能听我的话,那该有多好呢?”
曦以为梁是说自己下山预言,以为梁是说自己下山收徒。
曦却不知道梁说的是与自己的过往。
……
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无数的微光在照亮。
这是未来的轨道,微光则是未来的景象。
以前,曦总是只看到几抹甚至一抹微光,她能看到的基本就是未来。
但这一次曦看的太远了,远到未来太多变了,她不能看清全部的未来。
就像是,每一段时间,未来这颗巨大的树就会有一次分叉,就会有另一抹微光。
这次,曦不在树杈上,这次,曦在树外,她看到了整个树,看到了所有的微光。
兜兜转转,曦选择了一道微光,进入其中。
曦的神念晃到了遥远的未来,她一点一点的经历。
曦看见了浩瀚未来的一角,看到了未来的一种结果。
在曦所见的未来,宇宙级的灾难降临了,那是一道黑影,是一道强的不能让曦看清的人形生物。
让曦没想到的是,她所见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刚刚还在骂她傻的少女,是那个她一直敬佩的少女。
她嘴上骂着曦,自己却在人族经历灾难时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曦的眼眶湿露了。
虽然,师傅是在骂自己,但师傅其实也和自己一样,也会为了他们,不顾一切阿。
曦干了一件她自己从来没试过的事情,干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将自己的神念强行分裂,并在未来打出那道神念,想要救梁。
那是曦第一次干涉未来,虽然出的力不大,但她还是想试试。
结果就是,曦直接被弹出来那片微光,打出的神念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曦已经不能再回到那些微光中。
曦的神念回归极北,然后,曦尽力将自己的预言以强大的念力传播,传播到全部的天巫女脑海之中。
曦的头顶上,雷云凝聚,曦的神念每多传播一个字,她所要受的灾难就多一分。
不过,这一次,她本就冒着必死前来,她不惧灾难,一如她不惧死亡。
她想活的更加明白,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而活。
为师傅,为家,为国,为家园,而活。
她的预言完毕,天空中的雷也不再等待,一道雷落下。
第一道雷,往往是全部雷劫中最弱的一道雷。
但这第一道雷,就已经是粗壮如蛇。
它看着曦,凶狠的吐出蛇芯,直直的向曦冲撞而来。
曦尽力在狂风中站直了身体,与雷蛇撞击在一起。
在触碰前一刹,曦的体外有一圈光罩浮现。
那是曦这十几年在天蓝星各地所积累的信仰之力,对九天巫女预言的信仰之力。
那是曦多年来修炼的言气,她苦练了近三十年的言气。
那是曦的天善,是她这二十年的善果累计。
蛇雷击在光罩之上,只是微微将光罩击动,没能对罩子有多少伤害,蛇头被狠狠打碎,散落风中。
第一道雷被化解了。
不过,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古以双九为极,雷亦是如此,雷足足有十八道。
(这里就不一一讲述雷落,毕竟是前面,不是细写。)
十八道雷落下,就算强大如曦,也没能撑过。
她看的未来涉及的东西太多,她看到的一切,不允许她活下去。
曦接下最后一道雷,精疲力尽,满是鲜血的倒在祭坛之上。
曦看到了在流泪的梁,曦想起在未来浴血奋战的梁,想起在未来为人族战斗的梁,曦笑了。
多幸运,是你救了我,多幸运,我又能救下那么多人。
再相遇,希望你还拍打我的后背,希望你还做教育我成长的师傅;希望你还能听着我的碎碎念念;希望你还能给我讲述那些神奇的故事;希望月色还打在你的脸颊,让我观赏到你的美。
曦恍惚间又看到梁伸出的手,而自己还是稚嫩的小女孩,梁问自己“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那里,会有很多的亲人。”
曦尽力抬起手,想再次牵住梁伸来的手,说出那句∶“我愿意,师傅。”
可,那一切都是泡影。
曦的手垂落,气息已然断绝。
一道光照耀着曦,正如一开始照在曦身上的光。
随着光照,曦的身影一点点消散。
像她们这样与天,与未来,与过去斗争的人,本就在宇宙轮回的规则之外,囚牢规则所不允许。
宇宙囚笼不能杀她们,就只能限制她们,她们在接受灾难时不能被别人帮助,在死的时候也不会留下什么,随风飘散。
随之而去的,还有她们所带来的一切,她们的预言,她们的事迹。
这一切都会在时间长河中缓缓消散。
……
曾有一代九天巫女,名曦,她预言末日的到来。
“黑云压城,神明降世,宇宙破散,轮回重启。
末日在千年之后来临,神明会再度降临人间,只有越狱和献祭才能幸存。
打破宇宙囚笼能避开末日,众人献祭生命齐心能打败神明。
我在黑暗的未来有看到生命的光,新新点点,仍在燃烧。
幸存者尤在。”
在她的预言中,末日的到来是必将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没有人能幸免。
能活着离开的幸存人只会有几个,新的世界要由这几个人去创造。
但这曦死的很早,死的比所有的九天巫女都要早,她死于天罚之下。
因为她死在天罚之下,众生都觉得她亵渎了神,众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包括后面出现的每一代九天巫女。
(因为曦越的界过多,宇宙意志抹去了她的事迹,遍布蓝星的曦教出的天巫女也失去大半的言气,她们也忘却自己的师傅。
当然,梁不会忘记。)
她们的下一代九天巫女没有预见未来的末日,只预见了一场大灾难。
甚至,没有任何一代九天巫女可以超过预言末日到来的曦。
没有任何一代巫女预见末日。
她们都怕死,她们都没有曦的胆气和神魄。(其实也有梁的问题,梁不愿再见她们和曦一样死去,所以,梁在言气教导和传授方面留了一手。)
……
梁看着曦消散,泪滴止不住的往下掉,曦真的,太像她了。
这时,一个少年从梁背后走了出来,他也看了很久了。
少年只有大概一米五,一头青绿色的短发,穿着一身白衣,赤着脚,漂浮在空中。
他叹了口气,问道:“她,是你姐姐吧?
不对,确切的说,她是你姐姐的转世吧?”
梁没有理他,梁抬手,抹过自己的眼睛,将眼泪抹去,同时封住眼睛不让眼泪再出现。
梁走到祭坛上,在曦倒下的地方弯腰,抱起了一片虚无,就像是抱起了曦。
梁起身,抱着“曦”离开,少年飘浮着跟着她。
走了不远,梁仿佛想起了什么,边走边淡淡地问道:“无极,你说,这世间真的有人会记得神明吗?
一个为了他们而死的神明。”
梁没停下脚步,少年也随着漂浮,不过少年思索了一会,还是答了。
“在我看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明,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我不知道你们人族的人会不会记得她,但我会始终记得她。
当年,我也曾见证过她的神迹,我也是那时产生的灵智,我忘不了她,也不会忘了她。
如果,那座城的人还活着,应该也一定忘不了她。”
“但,从你们人族的角度,神明是存在的,而且神明是长存的,神明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向往,是不会轻易陨落的。
如她这般,为人族献祭。
人族,只会记住她一时,却记不住她几世。
只有像你这样强大且长存的,才能被他们敬为神明。”
梁顿住,她不能接受,她声音沙哑道:“不是,明明她比我伟大,明明她比我值得。
几世了,她得不到应得的,我却得到了不该的到的。
这世间,还是我们想拯救的世间吗?”
无极呆了呆,想起来主人曾说过的一局话。
主人说那是圣人的话语,曾经它思索了很久很久也没能理解,到现在,它终于理解了。
无极把那句话说了出来,用它记忆中最接近主人声线:“巅峰诞生虚伪的护拥,黄昏见证真正的信徒。
如果,神明不被称为神明,而我被称之为神明。
那我所敬的神明是不是会更强?
不会。
其实他们一直在,长存的是他们的精神,无论他们是否成为神明,他们都在,一直都在。
他们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是神明,我心中永远的神明。”
梁在听到第一个字时就转身了,她以为是他回来了,她心中无比重要的那个他。
但事实上他没有回来,一切都只是无极所述。
她也懂得,无极可没有那么有文化,这是无极在重复他说过的话。
梁转过身,从悲伤了中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眼前浮现的是他。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
也是,他这么强,一定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孤独,所经历的也一定比自己多,一定也遇到过很多“神明”吧。
说起来,那束光,可能就是对曦的认可吧。
“既然没法在世间长存,那就在我心中长存吧。
既然没法当世人的神明,那就当我心中的神明吧。”
风吹过极北,吹去了悲伤的气息。
风吹过极北,吹走了人们的记忆。
风吹过极北,吹散了气士的言气。
雪覆盖极北,覆盖了悲伤的过往。
雪覆盖极北,覆盖在人们的心间
雪覆盖极北,覆盖了巫女的存在。
……
曦阳照耀,梁炎燃烧(微剧透)
羲和梁是一对姐妹,她们的父母都是“练气士”,羲有着出众的魔法天赋,因而父母教导其言祝之法;梁则是从小就拥有过人的反应及专注力,能够长时间在一个地方不动,悄无声息;因而梁被交托给别人。
父母也不是抛弃梁,他们只是将梁寄放在一位武艺非凡且熟识的老人家。
老人是曾经部落里的刺卫,在首领身旁守护与刺杀的刺卫。
他们将梁寄放在老人家,一是为了让梁陪伴老人,二是为了让老人将手艺传下,让梁学习潜行与刺杀之术。
她们相隔也不远,羲也常会从家里溜出去找梁玩,她们的父母也常会带羲来看梁。
她们都很有天分,也都很努力,所以都学得很快。
而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刺客培养的梁的眼睛却先觉醒了。
靑炎幽瞳,梁这双神奇的眼睛能够化解任何比自己阶位低的“气”,能使一位强大的“练气士”当即沦为任人宰割的弱者。
由于这种力量过于强大,梁把控不住,老人觉得有可能会伤及他人,就让梁以布遮眼。
觉醒身体的某个部位,只有当身体里的“气”足够强大时,才会发生。
而梁,作为一个刺客,她学习的只是冷兵器的使用,她并没有练习过“气”,甚至她都不知道“气”如何使用。
已经觉醒的梁注定不能平凡的过一生。
虽然已经学了六年的潜行和刺杀,但她的父母还是将她送到了隐世的“天巫”那里。
“天巫”,梁和羲父母时代时部落里的大巫师,后来部落因为阎妖殿消灭“练气士”而被打散,她们的父母一派数十人都是靠着“天巫”庇护,才活了下来。
梁这一去就是十年,走时梁才十六岁,生为姐姐的羲才十八岁。
十年后,“天巫”撒手人间,梁才再次回到世俗中。
她满怀欣喜的回家,她要见她的父母,见她的姐姐,见她那大年纪还老不死的刺卫师傅。
她要听他们讲这些年发生的一切,给他们展现一下她这十年学习的成果。
可,她的要回家却已经不在了,她的刺卫师傅也已经不在了,留下的是两座废墟和两座坟,一座是她母亲的坟,一座是她的刺卫师傅的坟。
那一刻,梁坠入深渊,梁用布片重新遮住了眼睛,让黑暗再度充满她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