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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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水云间

    迟云刚到水云间时还未及笄,她照着拈花的指示来到这里。柜台后的女人冲她露出甜腻腻的笑。

    “妹妹是来讨生活的么?”

    “是故人差我来这里做事。”

    “故人是谁?”

    “故人是‘花’。”

    女人敛起笑,迟云将玉牌递给她,女人便领着她上了水云间最高层。

    “我叫淼淼,写作三个水,停江大人叫我猫儿。小执事,你叫什么名字?”

    “迟云。”

    淼淼“呀”一声,“那和停江姐姐的名字真般配呢。”

    迟云不怎么爱说话,心里想可不得般配吗,都是庄主给起的。

    淼淼又道:“停江姐姐可喜欢捉弄人了,水云间里有只小猫,大家一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停江姐姐就叫它喵喵,弄得我总不知道她在说我还是在说那猫。”

    迟云不说话,淼淼也不扫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好容易到了七层,淼淼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楼正中央的那厢房前,淼淼敲敲门道:“姐姐,我进来了。”便引着迟云进了门。

    绕过屏风,珠帘后的小榻上斜着个人,肚子上团着个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屋子的酒气。

    “姐姐,来了个小执事,叫迟云。”

    迟云就听到那人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好孩子,过来吧。”

    淼淼给迟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自己默默离开了,带上了门。

    迟云没来由的有些嗓子发痒,大概是这酒气教人醉了。

    迟云轻轻掀开珠帘,那人一手抚着猫,另一手两指间夹着个酒杯,没力气似的歪着,酒液连成线滴在地上。

    停江潋滟的眼波浇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迟云咽了口唾沫,身上有些发凉,心头却一热。

    停江撑起身子,赤足踩在地上,那猫儿喵一声跳下了地跑到不知哪里去了。停江在小几上抓了些蜜饯糖果道:“好孩子,给你糖吃。”

    迟云忙伸出双手,停江一笑,将手里的东西倒在她手里,又拈了一个自己吃了。迟云呆呆地看着她,捧着糖果不知该干嘛。

    停江边翻箱倒柜便问:“你叫迟云?张弛的弛?飞驰的驰?”

    “迟暮的迟。”

    停江终于翻出块玉牌,叫迟云把自己的拿出来配配对。

    迟云手里捧着糖,手足无措,停江觉得好笑,便在迟云胸口摸出了那块玉牌,迟云顿时觉得身体一僵。

    “还真是能对上呢。”停江道,拿给迟云瞧,只见两块玉牌背面的花纹一边是阴刻一边是阳刻,严丝合缝地咬在了一起。

    迟云常常回想起她与停江初见这天,无论停江后来怎么捉弄她,她还是觉得,那是惊艳的。

    约莫是迟云来水云间一年后,停江出去下暗桩,回来后病了好几天,总也好不了。迟云半夜里听到停江屋里有声音,赶紧去瞧,却见那货正悠哉游哉吃着冷酒,便一言不发地没收了停江的作案工具,每夜和她睡在同一间房里免得她又偷偷吃冷酒。十五岁的迟云半夜被热醒来,发现二十岁的停江勉强和她挤在一张小榻上,像抱小猫似的环抱着她,那黑猫还团在她肚子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就这么忍了后半夜,等停江醒后问她怎么回事,停江笑说还不是你半夜里说冷,要姐姐抱。迟云便红了脸,停江摸着猫哈哈大笑。好在停江的床很宽敞,日后再没那么挤过。

    停江有时作为水云间的老板去谈生意,在酒桌上会说家里人不让多喝。

    杨柳清人到南昭前,密信已经到了,停江喂着猫,迟云边给她温着酒边破译那密信,说庄主还有几日便要到宁远了,这次来南昭要把在这里的所有桩子都统筹好。停江说,已经差不多了。对了,你见过庄主没有?

    迟云就着温酒的火烧掉信,酒大概是温得差不多了,屋子里溢着酒香,停江喂好了猫,迫不及待地来喝酒。迟云说,没见过。

    停江喝了口酒。我也没见过,不过认玉佩就行了。无名庄里所有的玉牌都是照着庄主的玉佩做的。你说,庄主跟那个皇太女殿下,真是一个人么?

    拈花说是。也只有她能调动这么多关窍吧。迟云拈了个点心吃。

    停江便感叹庄主竟只十五岁。跟你那时一样小。年少有为啊真是。

    迟云说,毕竟她姓杨。

    即使有过心理准备,见到杨柳清时,停江迟云还是默默感慨这人可真年轻。

    杨柳清笑眯眯地:“原来本宫的无名庄里还有这等美人,我今日才算见识了!这两年你二人的辛苦本宫也知道,这次来了,也要给你们多安排几个行走使唤,免得劳动美人了。”

    停江低眉顺眼道:“庄里替属下赎了身还了债,教了属下安身立命的本领,做这些本是应该的。不过还是谢过庄主了。”

    杨柳清道:“你上次的信里说,西南都督乐正修暗访南昭王府,可查出什么了?”

    这事是迟云在查,她便接过话头道:“给南昭王府修理园子的是我们的人,她说那乐正修对王府已是十足熟悉,轻车熟路的便径直进了林峰的院子,那儿有许多府兵把守,他却一路畅通无阻,我们的人却进不去。”

    “西南都督本就是用来制约南昭王的,不想他们竟搅合在了一起。”

    “乐正修不仅去了南昭王府,还曾秘密探访了由昭世子林烨管制的镇南营,三次。镇南营的人说自一年前开始营里陆陆续续有新的教头换上来,操练得更狠了,且比起步兵,这一年来更重骑兵了。”

    杨柳清点点头:“那乐正修或王府的人有没有与别处暗通条款?”

    “截过几次飞鸽,来的去的,都是王府出来的或者飞到王府的,传的都是些意义不明的词句,都泡过水晒干送出去了,南昭多雨,并未引起注意。”

    杨柳清又道:“飞鸽传书,要将鸽子从小饲养在收信的地方,等鸽子大了再送到送信的地方,鸽子才找得到路。他们一直用鸽子传信么?”

    迟云有点敬佩杨柳清的专业素养了:“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别的。”

    杨柳清笑道:“那必然两边都要有送鸽子的人了,要把他们隐藏起来也不难,混在商队里便是。诺大一个王府,常有人送来物品,你们也不能一一检查。我想大概是有人伪装成商贩从王府带走鸽子再运出去。只是送信的却未必是鸽子。”

    “庄主是说,送信人故意在半路放走鸽子,寄出意义不明的信,实则以鸽子为掩护,真正的信在人身上?”

    杨柳清笑道:“此外,还要注意也许信在途中转了好几手。甚至也许从第二个带着信的人开始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货物中有信了,只要最后一手和收信方知道便可,还能最大限度保密。”

    “只是既如此,为何要画蛇添足,用上飞鸽呢?”

    杨柳清皮笑肉不笑,看着有些骇人:“多半这两者之间也不是全然无猜的,信使看到的实情会先一步由飞鸽送达,而后别的信使才会带着另一边的信回来。你们截过的飞鸽中有没有有特殊标记的?或者他们送出去的有没有有标记的?那些鸽子个头多大?什么颜色?”

    迟云一一回答:“鸽子身上没有标记,属下猜标记在信上。飞来的信鸽都是白的,两个拳头大,飞去的信鸽有灰羽的也有白的,比飞来的更肥大些。”

    杨柳清吃了快点心:“哈哈,那至少是排除琉球了。”她又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道:“快去查南昭北上的商贩,去告诉乐正修本宫已经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本宫的人就在他身边,他敢动,本宫就敢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