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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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化吉

    杨柳清一行三人正上山时,一片黑影轻轻地落在了沧州朱家的琉璃瓦上,轻快灵巧地飞奔,最后平稳地落在主屋门前。

    朱加合是被憋醒的,他一醒直觉脖颈被尖刀抵住,正欲叫出声来,口鼻却被堵得死死的,那缚着他的人感到他醒来,低声在他耳边道:“把嘴闭上,敢叫就把你舌头割了,全家杀了!”

    朱加合骇得满头大汗,忙不迭点头,那人这才松开捂着他口鼻的手,他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心里飞快盘算着,等着那人问他。

    那人却将他手捆起来,把他移到椅子上,腰腹、手脚都牢牢缚住,始终没再出声。那人从头至尾都在朱加合背后牵引着他,此时他自己也搬了椅子来坐在朱加合身后,刀尖抵着朱加合后颈,那凉意让朱加合直打哆嗦。

    朱加合耐着性子等了好半晌,始终听不到对方说话,看来这是打定主意让他自己说了,要到了天亮有人看到了也许就能得救了?但若是人在天亮之前就把他杀了呢……

    朱加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想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又想着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殿下莫不是要鸟尽弓藏么?朱某绝无二心呐!殿下登上大宝后还要朱某来充实国库啊!此时若杀了我,陛下可会起猜疑啊!”

    那人嗤笑一声:“呵,只你能充实国库么?殿下自有法子跟那位分辨。”

    朱加合心中一惊:“是她……是她?江氏不可信呐,殿下莫要被蒙蔽了,她哪是我们的人?!”

    那人哼一声,不做声了。朱加合知道这人是在考量了,心里想着若真要杀他早杀了,何必再问他这么些,想来也是没有全然相信江鹃的挑拨。

    于是他邀功似的紧接着说:“那江氏原是为贾家的所用的,若除掉了我,能与殿下一争的不就是贾家的吗?殿下莫要被蒙骗了!”

    “你跟江氏怎么联系?”

    “商队往来时带的专给朱府的布匹夹层里每每有密信。”

    “日后布匹给我,按我指示行事,方能保住你那脑袋。”

    “是是是……”

    凤凰山上。

    老道正泪眼婆娑:“原来那掌柜的也给操纵了,我堪堪躲过,将他杀死后查着线索,他后颈原贴着膏药,撕下来才看到那傀儡符,用此邪术的,又连亦弛都能操纵的,不是刘铭还能是谁?可那刘铭竟就销声匿迹了,之后十年再没听过他的事,竟是早已死了……”

    杨柳清的良心毕竟有限,此时也没心思表示哀伤了:“你又如何知道我们来了南境?”

    “你们出了金陵下榻的客栈里,也有玄净道友,他知我心中遗恨难消,遂把你们请来。”

    杨柳清扬了扬眉:“玄净?他人呢?”

    那玄净此时正入了阁,笑吟吟地对杨柳清道:“恭候多时了。”

    杨柳清道:“柳青,你留下跟他说说话吧,我有话跟玄净道长说。杨桢你留下。”及时制止了想要跟出去的杨桢,“道长,我们边走边说。”

    二人在破败的山上行着,玄净跟十年前相差不大,似乎修身修心功夫强的人都是如此,那老道是杨柳清见过最显老态的修士了,是以她总觉得那老道有些学艺不精。

    玄净还是那样总笑着:“殿下可是想问化吉玉佩一事?”

    杨柳清点点头。玄净望向远处,似在感怀着什么:“化吉玉佩,大概其实是聚灵玉。贫道总四处漂泊着,十二年前在花江一荒野地发现了那枚玉佩,感到其中蕴含灵力,好好养着也能成个好法器,是以以自身灵气蕴养着那玉,久而久之便与那玉有了感应,所以我说殿下若遇险可摔碎玉佩,如此我便能有所感应,许能帮上一帮。”

    那就是刘铭与柳均争夺中失散的了,也难怪刘铭要来花江寻玉佩,这等法器放着灵气,于修士来说不难找,刘铭定是以为玉佩被凤凰山的人拾了去,所以把张亦弛变成傀儡。

    玄净听不到回音,他人颇为嘴碎热心,又喜欢这孩子,便引着她说话:“殿下长大了许多啊,怎么最后还是修行了?”

    杨柳清笑道:“当年是柳清不识好歹了,还望道长莫要怪罪。”

    “欸,岂敢岂敢。贫道听闻殿下死讯,心中好是失望了一会呢,谁知又在金陵城外遇着了,殿下平安无事实乃江山之幸呐。”

    “哈哈,本宫倒也不是那么好杀的。真到险时,不还有化吉玉佩么?我记得道长说过修行之人不该沾惹太多因果,道长又是为何总四处相帮呢?”

    “那日殿下说了苍生艰难,我便四处看看,心中难过,总想着为身处艰难的人做些什么。我修行多年,若一人也不曾救,只渡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杨柳清默然。

    玄净又道:“殿下可有知心人了?”

    杨柳清疑惑:“啊?”

    “就是谁家小郎君……”

    “没呢。道长是有道侣了?”

    玄净苦笑着摇摇头:“不曾有过。”

    “那道长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本宫还未及笄,急什么。”

    柳青跟那老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尴不尬地安慰了一会儿便带着杨桢告辞了,此行知道了刘铭一事的原委也算不白来了,几人上路时,却成了四个人。

    那多出来的玄净还笑眯眯地坐在马车里,老大人了居然不会骑马。

    张净生孤身一人下了山,这天正是重阳。

    花江百姓见到他直呼仙人,他却自往那爱徒作了花肥的客栈去了。

    是缩地成寸的法术,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去的。这家客栈已经荒了,断壁残垣摇摇欲坠。

    其中却有开得明艳的菊花。

    他把花根缠绕的骸骨挖出来,装进麻袋带回了凤凰山,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烧出一枚晶莹的骨牌来,流着浊泪穿成项链戴在颈上。

    “徒儿……为师带你云游天下去也!”

    文远好像丢了魂,自他将杨柳清三人逼下悬崖后。这是重九,难得江家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

    江鹃看着很憔悴,给文远喂着饭,文远机械地吃着,像是痴傻了。

    江鹃几个兄弟姐妹都不说话,一开始他们还指责文远不懂事,净给姨母添麻烦,却被江鹃怒叱。

    怏怏不乐地散了席,江鹃又回房抹着眼泪,入了夜草草梳洗睡了,却被憋醒了。

    醒时她被捆在椅上,口鼻都被布捂住,后颈被冰凉的刀尖抵着。那人见她醒了,叫她莫要出声,撤去了布条。

    “知道我是谁么?”那人低声道。

    江鹃叹口气,幽幽道:“你是楚王的人。”

    “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我也许能留你一命。”

    “我早劝过夫人,楚王狼子野心,不可全然相信……夫人再没有秘密了,你们家殿下不就是看准了我家夫人单纯么?”

    那人低低地笑了:“哼,单纯?罢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那彩月就是你家夫人的人。”

    江鹃神色陡变,目眦近裂,满是惊恐之色。

    “我不杀你。”

    江鹃大惑:“为什么?”

    “你今后要为皇太女殿下所用。”

    “可是……什么?你是皇太女的人?”

    那人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几乎是咬着耳朵说:“江老板,你也是皇太女的人。”

    江鹃闭上眼,这人搂着她时她才发觉,这原来是个女人。

    “皇太女殿下要我做什么?”

    “钱,多多的钱。”

    “你是谁?”

    那人已经为她松绑了,此人比江鹃高出半个头,肩膀也宽出不少,闻言她扯下蒙着脸的黑布,看着却是寻常人家女子模样,书生气甚至大于杀气,她屈指用指弯在江鹃鼻子上刮了一下,笑吟吟道:“你只要知道我能杀你全家就好,乖,别问了。”

    “你日后是要留在我身边的吧?我也不想被杀。”

    “嗯,日后我就当你的女使了,主子莫要为难于我呀。我会护你周全。”

    “你叫什么?”

    “主子何不给我取一个?”

    “……”

    “主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些起来整理账册。主子叫我映月就是了。”

    江鹃正要开口,映月已经踏着夜色离去了。